車子拐進一條相對僻靜的街道,停在一家名為“夜渡”的酒吧門前。
這里是他和鄭源那幫狐朋狗友的老據(jù)點,燈光永遠曖昧不明,震耳的音樂鼓點敲打著耳膜。
時聿明踏進酒吧,一眼就鎖定了卡座區(qū)那個熟悉的身影——鄭源正對著旁邊幾個男男女女扯東扯西,眉飛色舞。
他悄無聲息地穿過扭動的人群,走到鄭源身后,毫不客氣地一巴掌拍在他肩膀上,力道大得讓鄭源一個趔趄。
“哎喲我操!”鄭源嚇得一哆嗦,差點從沙發(fā)上蹦起來,手里的酒都灑了小半杯。他驚魂未定地轉(zhuǎn)頭,看清來人,臉上的驚嚇被驚喜取代,“臥槽!時二?!你丫沒被你哥鎖家里關(guān)禁閉???奇跡??!”
他一邊咋呼,一邊用那種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眼神上下掃描著時聿明,最終定格在他那張在酒吧光怪陸離的光線下依舊帥得極具侵略性的臉上,吹了聲口哨:“嚯!這身行頭……搞cosplay呢?扮演‘成功人士的墮落之夜’?”
他湊近了點,眼神倒是很誠實地流露出欣賞:“不過說真的,人模狗樣的,帥得有點過分了啊兄弟!”
“呵?!睍r聿明從鼻腔里哼出兩聲短促的笑,算是回應(yīng)了那句人模狗樣。他毫不客氣地一屁股在鄭源旁邊的空位坐下,長腿隨意地架在矮幾邊緣,“禁閉?沒那待遇?!彼麘醒笱蟮亻_口,順手拿起桌上一個干凈的杯子,給自己倒了半杯威士忌,“代價是陪我家老大去當(dāng)了一晚上吉祥物,聽了一堆能把耳朵聽出繭子的廢話?!?/p>
“臥槽!”鄭源眼睛瞪得更圓了,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時聿明,隨即爆發(fā)出更大的笑聲,用力拍著時聿明的后背,“牛逼啊兄弟!深藏不露?。「仪樵蹠r二少還是個能穿西裝打領(lǐng)帶、混跡商場的精英分子?失敬失敬!”他裝模作樣地抱了抱拳,臉上的調(diào)侃意味濃得化不開。
時聿明直接沖他比了個中指,動作流暢又囂張,充分表達了對“精英分子”這個評價的不屑?!吧偎麐審U話,”他把空了的酒杯往矮幾上一磕,“趕緊的,給我弄點吃的來,餓得前胸貼后背了。那群老頭子的晚宴,光顧著灌酒,屁都沒吃著。”
“……大爺,您看清楚,這兒是‘迷途’!喝酒蹦迪找樂子的地方!不是米其林餐廳!您跑這兒要飯吃來了?”他指了指周圍群魔亂舞的景象和空氣中彌漫的酒精味,試圖喚醒這位爺走錯片場的認知。
時聿明眼皮都沒抬,只是用不耐煩的腔調(diào)重復(fù):“餓。了?!?/p>
鄭源盯著他那張寫滿“老子就是要吃”的俊臉看了三秒,認命地嘆了口氣。
行吧,在這四九城里,有錢確實能使鬼推磨。別說讓酒吧后廚臨時開火做點吃的,就算時聿明現(xiàn)在突發(fā)奇想要吃南極冰層下的磷蝦,只要錢到位,估計都有人敢去鑿冰。他認命地招手叫來領(lǐng)班,低聲吩咐了幾句。
領(lǐng)班點點頭快步走向后廚方向。
后廚動作果然麻利,不到十分鐘,一個穿著侍者制服的男人就推著一個小餐車過來了。車上擺著滋滋作響的牛排、冒著熱氣的奶油蘑菇意面、色彩鮮艷的蔬菜沙拉和一碟切好的水果。食物的香氣瞬間壓過了周圍的酒精味,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鄭源揮揮手,示意侍者放下東西就可以離開。然后,他站起身,對著周圍幾個剛才還圍著他聽他侃大山的男男女女,以及附近幾個卡座探頭探腦看熱鬧的人,揚聲道:“哥幾個,姐幾個,不好意思啊,我和時二少有點正經(jīng)事要談,勞煩大家挪個清凈地兒?”
那幾個人也都是人精,笑嘻嘻地端著酒杯起身,識趣地散到別的卡座或舞池去了。
等到周圍真正安靜下來,鄭源才重新坐下,身體微微前傾,湊近時聿明,壓低聲音:“行了,清場了。說吧,時大爺,大晚上的,穿得跟要去華爾街敲鐘似的,跑到酒吧來就為了吃口熱乎飯?騙鬼呢!到底啥事找我?”
時聿明正用叉子卷起一大坨意面,聽到鄭源的問題,他咀嚼的動作頓了一下,抬眼看了看一臉我懂你的發(fā)小。他慢條斯理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又喝了口酒順了順,才放下刀叉。
他身體向后靠進柔軟的沙發(fā)里,一手搭在沙發(fā)背上,一手無意識地摩挲著酒杯杯沿,似乎在斟酌措辭。
“嗯……”他拖了個長音,像是在組織語言,“我要……攻略一個人。”
鄭源眼睛瞬間亮了八度,八卦之魂熊熊燃燒,整個人幾乎要貼到時聿明身上:“臥槽!誰?。胯F樹開花了?快說說!是不是上次酒會那個對你暗送秋波的李小姐?還是上個月在賽車場給你遞水的那個小模特?哦哦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陳家那個剛從國外回來的表妹?聽說對你挺有意思……”
他掰著手指頭數(shù)了幾個名字,全是圈子里和時聿明有過短暫交集的人。
時聿明嫌棄地往后靠了靠,拉開點距離,眉頭皺起:“嘖,想什么呢。不是女的?!?/p>
“?。俊编嵲淬蹲×?,嘴巴微張,像是卡殼的錄音機。他眨了眨眼,消化了一下這個信息,隨即猛地一拍大腿,臉上露出一種“原來如此!我懂了!”的恍然大悟,夾雜著興奮和揶揄,“牛逼啊兄弟!藏得夠深的!我就說嘛,那么多前凸后翹的大美女往你身上撲,你眼皮都不帶抬一下的,原來是路子不一樣!早說啊!兄弟我認識好幾個盤靚條順的小哥哥,給你介紹……”
“鄭源!”時聿明忍無可忍地低吼了一聲,抓起桌上一個沒剝皮的橘子就砸了過去,“你他媽聾了還是理解能力被狗吃了?我說的是‘攻略’!讓他對我放下戒心!不是讓你發(fā)散思維去琢磨老子性取向!更不是讓你介紹什么盤靚條順的小哥哥!” 他咬牙切齒,感覺跟這貨溝通簡直比玩低空翼裝飛行還費神。
橘子精準地砸在鄭源胸口,被他手忙腳亂地接住。看著時聿明那張黑得快要滴墨汁的臉,鄭源縮了縮脖子,訕訕地剝開橘子皮,塞了一瓣進嘴里,含糊不清地說:“得得得,你說不是‘追’就不是‘追’唄。反正你要‘攻略’人家,還特意跑來問我,這性質(zhì)……嘿嘿,兄弟我懂的?!?/p>
他在心里瘋狂翻白眼,得,死鴨子嘴硬。這都攻略上了,還擱這兒裝大尾巴狼呢?不是對人家有意思,誰他媽費這勁?
看著時聿明臉色不善,隨時有暴起傷人的趨勢,鄭源趕緊咽下橘子,擺出一副正經(jīng)臉:“行行行,說正事說正事。那你要攻略……呃,要讓他放下戒心的那位……性格怎么樣?總得給點信息,兄弟才好給你支招??!”
時聿明深吸一口氣,壓下把整盤沙拉扣鄭源頭上的沖動。他拿起酒杯又灌了一口,冰涼的液體稍微澆熄了一點煩躁。
“怎么說呢……”他回憶著遲川開口,“那人……位置挺高的,能力很強,屬于站在金字塔尖俯視眾生的類型。性格嘛……”他頓了頓,似乎在尋找最貼切的形容詞,“冷。像塊捂不熱的冰。清醒得可怕,理智得過分。臉上常年沒什么表情,眼神看人就跟看路邊的石頭差不多,自帶生人勿近的結(jié)界。說話能少說一個字絕不多說,能噎死你絕不嗆死你。對人對事都帶著一種……近乎苛刻的距離感?!?/p>
“嘶……”鄭源聽完,倒吸一口涼氣,咂了咂嘴,看向時聿明的眼神充滿了敬佩,“牛逼!時二!你這目標選得……真他娘的硬核!禁欲系冰山大佬范兒啊這是!”
時聿明深以為然地點點頭,這也是他覺得任務(wù)困難的原因。遲川簡直就是銅墻鐵壁,刀槍不入。
鄭源摸著下巴,眼珠子滴溜溜地轉(zhuǎn),突然嘿嘿一笑,湊得更近,帶著點過來人的神秘感:“不過嘛……兄弟,根據(jù)哥多年……咳,多年觀察人類情感的經(jīng)驗哈,這種牛逼哄哄的禁欲系大佬,碰見你這樣的……”
時聿明挑眉:“我這樣的?”
“對??!”鄭源一拍大腿,“就是你這樣的!又野又痞,長得帥得人神共憤,做事不按常理出牌,還他媽自帶一股‘老子天下第一,愛誰誰’的氣場!你想想,那些規(guī)規(guī)矩矩、戰(zhàn)戰(zhàn)兢兢往他跟前湊的,他看都懶得看一眼。但你不一樣??!你夠烈?。∧氵@種不走尋常路的‘熱烈’,反而最容易把他那層冰殼子給燒出裂縫來!”
他開始滔滔不絕地出謀劃策:“你就得搞點不一樣的!怎么刺激怎么來!怎么讓他意想不到怎么來!”他掰著手指頭開始舉例,“比如,天天去他公司樓下堵他,送花!不要俗氣的玫瑰,送點稀奇古怪的,比如……仙人球?配個卡片寫‘像你一樣扎手但帶勁’!或者,摸清他的行程,制造各種偶遇,在他面前玩點心跳的,展示你時二少最拿手的極限運動范兒!高空跳傘視頻發(fā)他郵箱?或者直接在他車旁邊玩滑板來個高難度動作?再不然,搞點英雄救美的橋段?雖然以他的身份地位,可能美救英雄更合適點……總之,怎么特別怎么來,怎么讓他意想不到怎么來!要的就是這種反差沖擊力!讓他覺得‘臥槽,這神經(jīng)病哪來的?’,然后……嘿嘿,印象分這不就刷上去了嗎?”
鄭源說得唾沫橫飛,兩眼放光,仿佛已經(jīng)看到了冰山融化的美好場景。
【宿主,你找的這個人比我還不靠譜?!?/p>
就連系統(tǒng)都聽不下去了。
時聿明一邊切著盤子里已經(jīng)微涼的牛排,一邊面無表情地聽著鄭源在那激情澎湃地描繪各種熱烈手段。他叉起一塊牛肉送進嘴里,機械地咀嚼著,心里卻忍不住冷笑。
讓遲川對他放下戒心?靠送仙人球?在遲氏集團樓下玩滑板?還英雄救美?鄭源這貨怕不是喝多了假酒,腦子被門夾了。
遲川是什么人?遲家板上釘釘?shù)睦^承人,年紀輕輕就執(zhí)掌集團核心項目,在權(quán)貴圈那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名利場里,踩著無數(shù)明槍暗箭走到今天這個位置。他見過的牛鬼蛇神、經(jīng)歷過的陰謀算計,恐怕比鄭源喝過的酒還多。
站在那個位置,每天想往他身上撲的人,能從市中心排到郊區(qū)。鄭源說的那些,什么天天送花、制造偶遇、展示魅力......
時聿明敢打包票,遲川絕對見過無數(shù)次類似的表演。
鄭源這狗頭軍師,出的都是什么餿主意?真按他說的做,別說讓遲川放下戒心了,估計自己在他心里的標簽直接從“時家那個不著調(diào)的紈绔”升級為“腦子有病的神經(jīng)病”,然后被徹底拉入黑名單,永無翻身之日。
“停停停!”時聿明忍不住打斷他,一臉嫌棄,“鄭源,你是不是狗血偶像劇看多了?腦子被門擠了?”
鄭源被他噎住,不服氣地嘟囔:“……那你說怎么辦嘛?按部就班送溫暖?還是學(xué)那些小年輕寫情書?你寫得出來嗎?”
時聿明沒接話,只是煩躁地用手指敲著桌面。
“不過……”鄭源看他沒反駁,又試探著補充了一句,語氣稍微正經(jīng)了點,“有一點我覺得,不管用什么方法,都繞不過去?!?/p>
“哪一點?”時聿明抬眼看他。
“誠意?!编嵲措y得地正色道,雖然下一秒又有點嬉皮笑臉,“當(dāng)然啦,咱時二少的誠意,那肯定不是那種俗套的。但意思是一樣的。你得讓他感覺到,你接近他,不是為了他背后的勢力,也不是為了什么利益交換,更不是一時興起想逗他玩……雖然你看起來很像?!彼吹綍r聿明瞇起的眼睛又趕緊補充道,“我是說,你得展現(xiàn)出點不一樣的東西。讓他覺得你……嗯……是認真的?刷存在感是必須的,但怎么刷,得有點技術(shù)含量。核心就是,讓他看到你的真,哪怕只有一點點?!?/p>
時聿明聽著,沒再反駁。
誠意?
他想起系統(tǒng)004也說過類似的話。
展現(xiàn)真誠……
呵。他時聿明字典里,真誠這倆字怎么寫?直接上去跟遲川說“嗨,我是來拯救你悲慘命運的,順便完成個任務(wù)好重生,合作一下?” 那畫面太美,他不敢想。估計遲川會直接把他當(dāng)成神經(jīng)病送進青山醫(yī)院。
鄭源后面那句刷存在感倒是點醒了他。
他需要好好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