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六點整，鬧鐘還沒響起，宋微瀾就睜開了眼睛。她盯著天花板發(fā)了會兒呆，才伸手按掉即將響起的鬧鐘。窗外天色剛亮，小區(qū)里只有幾個晨練的老人慢悠悠地打著太極。
宋微瀾輕手輕腳地起床，生怕吵醒隔壁房間的父母。她習(xí)慣性地看了眼貼在墻上的作息表——6:00-6:30英語聽力，6:30-7:00背誦古文，7:00-7:30早餐并復(fù)習(xí)昨日錯題。每一個時間段都用不同顏色的熒光筆標(biāo)記得清清楚楚。
她戴上耳機，打開英語聽力材料，聲音調(diào)到只有自己能聽見的大小。耳機里傳來標(biāo)準(zhǔn)的英式發(fā)音："Section A, question 1..."
半小時后，宋微瀾正默寫《滕王閣序》，房門突然被推開。母親周麗華穿著整齊的套裝站在門口，眉頭緊鎖："怎么還在磨蹭？今天月考不知道嗎？"
"馬上就好。"宋微瀾加快了手上的速度。
"這次數(shù)學(xué)必須考到145分以上，"周麗華的聲音像一把精確的尺子，"上次那道選擇題就不該錯。"
宋微瀾的筆尖在紙上頓了一下，墨水暈開一個小黑點。她輕聲應(yīng)道："我知道了。"
餐桌上，父親宋建國已經(jīng)坐在那里看報紙。見宋微瀾出來，他頭也不抬地問："物理復(fù)習(xí)得怎么樣？"
"還行。"宋微瀾往碗里盛了一小勺白粥。
"還行是什么意思？"宋建國的報紙嘩啦一聲放下，"上次月考物理才92分，你知道李局長女兒考了多少嗎？98分！"
宋微瀾的筷子停在半空中。她記得很清楚，上次物理卷子特別難，全年級上90分的不到十個人。
"這次必須考到年級前五，"周麗華把剝好的雞蛋放進(jìn)女兒碗里，"王教授說這次月考成績會影響保送推薦。"
宋微瀾機械地咀嚼著食物，味同嚼蠟。她瞥了眼墻上的掛鐘，還有二十分鐘就要出門了。
"我吃好了。"宋微瀾放下筷子，起身收拾書包。
周麗華跟到門口，遞給她一個保溫杯："喝了，提神的。今天中午別睡午覺，把錯題本再看一遍。"
宋微瀾點點頭，把保溫杯塞進(jìn)書包側(cè)袋。杯子里是她最討厭的苦丁茶，每次喝完都會反胃，但母親說這對集中注意力有好處。
清晨的空氣帶著一絲涼意，宋微瀾在校門口碰到了李曉琳。
"微瀾！"李曉琳小跑過來，"你黑眼圈好重啊，昨晚又熬夜了？"
宋微瀾搖搖頭："還好，睡了六個小時。"
"六小時？我媽說高中生至少要睡八小時。"李曉琳夸張地瞪大眼睛，隨即壓低聲音，"對了，聽說這次月考數(shù)學(xué)是'滅絕師太'出題，她去年出的卷子平均分才五十多。"
宋微瀾的心沉了一下。"滅絕師太"是學(xué)生們給數(shù)學(xué)教研組組長起的綽號，她出的題向來刁鉆。
第一科考語文，宋微瀾答得很順利。但當(dāng)數(shù)學(xué)卷子發(fā)下來時，她的手指開始發(fā)涼。第三道選擇題她就卡住了，算了三遍得出三個不同的答案。
考場里安靜得可怕，只能聽見筆尖在紙上摩擦的沙沙聲。宋微瀾抬頭看了眼掛鐘，時間已經(jīng)過去一半，她的大題才做到第二道。汗水順著她的后背緩緩流下。
交卷鈴響起時，宋微瀾還有兩道大題沒寫完。她木然地交上卷子，聽見身后傳來啜泣聲——是班上的學(xué)習(xí)委員在哭。
"完了完了，"李曉琳在走廊上抓住宋微瀾的手臂，"我至少空了二十分！"
宋微瀾沒說話，她心里清楚自己這次能考到130分就不錯了。
下午的物理和英語相對簡單些，但宋微瀾始終無法集中注意力。數(shù)學(xué)考試的陰影像一團(tuán)烏云籠罩著她，每次閉上眼睛都能看見母親失望的表情。
放學(xué)后，宋微瀾沒有像往常一樣去圖書館。她獨自走到操場后面的體育器材室，那里平時很少有人去。器材室的門沒鎖，她輕輕推開門，一股橡膠和灰塵的味道撲面而來。
宋微瀾找了個角落坐下，把臉埋進(jìn)膝蓋里。器材室很安靜，只有遠(yuǎn)處偶爾傳來籃球撞擊地面的聲音。她想起早上母親說的"必須考到145分"，胃部一陣絞痛。
不知過了多久，宋微瀾聽見器材室的門被推開的聲音。她慌忙擦掉臉上的淚水，但已經(jīng)來不及了。
"宋微瀾？"
她抬起頭，看見陸昭站在門口，逆光中他的輪廓格外清晰。他手里拿著一個籃球，額頭上還帶著汗珠。
"你怎么在這兒？"陸昭走進(jìn)來，順手關(guān)上門，"我找這個球找半天了，原來在這兒。"
宋微瀾別過臉去，不想讓他看見自己哭紅的眼睛："我...我來拿跳繩。"
陸昭在她旁邊蹲下，籃球在他指尖旋轉(zhuǎn)："你哭了？"
"沒有。"宋微瀾的聲音帶著明顯的鼻音，"灰塵進(jìn)眼睛了。"
陸昭沒說話，從口袋里掏出一包紙巾遞給她。宋微瀾?yīng)q豫了一下，接過紙巾攥在手里。
"月考考砸了？"陸昭問。
宋微瀾的肩膀抖了一下，眼淚又涌了出來。她死死咬住下唇，不想在這個幾乎還是陌生人的男生面前崩潰。
陸昭出人意料地沒有繼續(xù)追問。他站起來，在器材室里轉(zhuǎn)了一圈，從架子上拿下一根跳繩："給，你要的跳繩。"
宋微瀾茫然地接過跳繩，不明白他要干什么。
"會跳雙搖嗎？"陸昭突然問。
宋微瀾搖搖頭。
"我教你。"陸昭拿過跳繩，"看著啊，手腕要這樣發(fā)力。"
他在狹小的空間里示范起來，跳繩啪啪地打在地面上，揚起細(xì)小的灰塵。宋微瀾怔怔地看著他，不明白為什么這個男生會對一個幾乎陌生的人這么耐心。
"試試？"陸昭把跳繩遞給她。
宋微瀾接過繩子，笨拙地嘗試起來，沒幾下就被絆住了。
"手腕放松，"陸昭站在她身后，虛扶著她的手腕示范動作，"對，就是這樣。"
宋微瀾聞到他身上淡淡的汗味混合著陽光的氣息，莫名地感到一陣安心。她又試了幾次，終于成功跳了兩個雙搖。
"進(jìn)步神速啊！"陸昭笑著鼓掌，"要不要去操場上繼續(xù)？運動一下心情會好很多。"
宋微瀾搖搖頭："我得回家了。"
"好吧，"陸昭拿起籃球，"那明天見？"
宋微瀾?yīng)q豫了一下，點點頭："明天見。"
走出器材室，夕陽已經(jīng)西沉。宋微瀾看了眼手表，比平時回家晚了整整一個小時。她忐忑地往家走，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會是什么。
推開家門，客廳里亮著燈。周麗華坐在沙發(fā)上，面前擺著一杯茶。宋微瀾的心跳加速了——母親平時這個時間應(yīng)該還在學(xué)校開會才對。
"月考成績出來了，"周麗華開門見山，"你們班主任給我發(fā)了短信。"
宋微瀾的手指無意識地絞著衣角。
"語文138，英語143，物理95，"周麗華每報一個數(shù)字，語氣就冷一分，"數(shù)學(xué)——121分。"
宋微瀾的胃部一陣絞痛。
"121分！"周麗華猛地站起來，茶杯被打翻，茶水在茶幾上漫延，"你知道李局長女兒考了多少嗎？139分！"
宋微瀾低著頭，盯著自己的鞋尖。那里有一點灰塵，是從器材室?guī)С鰜淼摹?/p>
"我花那么多錢給你請家教，你就考成這樣？"周麗華的聲音越來越高，"你是不是又偷看那些閑書了？"
"我沒有..."宋微瀾小聲辯解。
"還敢頂嘴！"周麗華抓起茶幾上的成績單摔在地上，"從今天開始，手機上交，周末不準(zhǔn)出門，每天多做兩套卷子！"
宋建國從書房走出來，臉色陰沉："怎么回事？"
"你女兒數(shù)學(xué)考了121分，"周麗華冷笑一聲，"就這水平還想保送？"
宋建國失望地看了宋微瀾一眼："太讓我失望了。"
宋微瀾站在原地，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她想起下午在器材室里，陸昭教她跳雙搖時說的話——"手腕放松，對，就是這樣"。那時候，她好像真的暫時忘記了所有煩惱。
"還愣著干什么？"周麗華厲聲道，"去把錯題抄十遍！晚飯別吃了，不配！"
宋微瀾機械地走向自己的房間，關(guān)上門。她沒有開燈，就那么在黑暗中站著，直到眼睛適應(yīng)了黑暗。窗外，對面樓的燈光一盞盞亮起來，其中有一扇窗戶里，隱約可見一個高個子男生在走動——那是陽光花園小區(qū)，陸昭家的方向。
宋微瀾從書包里掏出那本淺藍(lán)色筆記本，在黑暗中輕輕撫摸封面。她突然很想告訴一個人，今天有人教她跳了雙搖，那是她這一個月來最開心的時刻。但她知道，沒有人會理解這種微不足道的小事有什么值得開心的。
她翻開筆記本，借著窗外的燈光，在新的一頁上寫下今天的日期，然后是一行小字：
"數(shù)學(xué)考砸了，但他教我跳了雙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