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早晨六點,宋微瀾已經(jīng)坐在書桌前兩個小時了。父母出門參加同事婚禮,臨走前給她留了整整二十頁的數(shù)學(xué)練習(xí)題。窗戶開了一條縫,五月的風(fēng)帶著槐花的甜味飄進來,吹動書頁一角。
宋微瀾揉了揉發(fā)酸的眼睛,筆尖在草稿紙上無意識地畫著圈。她看了眼墻上的掛鐘——八點二十,父母至少要到下午三點才會回來。一個大膽的想法突然冒出來:她可以休息十分鐘,就十分鐘。
這個念頭一旦出現(xiàn)就再也壓不下去。宋微瀾放下筆,輕手輕腳地走到客廳,從茶幾抽屜里取出被母親沒收的手機。開機需要密碼,她試了自己的生日,不對;又試了父母的結(jié)婚紀念日,屏幕亮了起來。
微信里有十幾條未讀消息,大部分是李曉琳發(fā)的。最新一條是五分鐘前:"微瀾!猜猜我在步行街看到誰了?陸昭!他和籃球隊的人在奶茶店!"
宋微瀾的手指懸在屏幕上方,心跳突然加快了。她點開李曉琳發(fā)來的照片,陸昭穿著紅色球衣,正仰頭喝可樂,喉結(jié)在陽光下格外明顯。照片角落顯示的位置是市中心步行街的"一點點"奶茶店,距離她家只有三站公交。
宋微瀾盯著照片看了很久,突然做了一個自己都沒想到的決定。她飛快地換下睡衣,穿上最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把頭發(fā)扎成馬尾,戴上那副黑框眼鏡。出門前,她猶豫了一下,從書桌抽屜里拿出那個淺藍色筆記本,撕下一張空白頁,寫下一行字:"去圖書館借書,兩點前回來。"然后把紙條貼在冰箱上。
步行街比想象中熱鬧。宋微瀾站在公交站臺,手心已經(jīng)沁出了汗。她從來沒做過這種事——翹掉補習(xí),獨自一人跑到市中心,只為了可能偶遇一個男生。這個認知讓她既緊張又莫名興奮。
奶茶店門口排著長隊,宋微瀾遠遠地就看見了陸昭。他比照片上還要高挑,正和幾個男生說笑,手里拿著杯奶茶,陽光給他的側(cè)臉鍍上一層金邊。宋微瀾突然覺得自己這個決定蠢透了——她該怎么解釋自己出現(xiàn)在這里?
就在她猶豫要不要轉(zhuǎn)身離開時,陸昭突然抬頭,目光穿過人群,直直地看向她所在的方向。宋微瀾的心臟漏跳一拍,下意識地往廣告牌后面躲,卻不小心撞到了身后的人。
"對不起!"她慌忙道歉,抬頭看見一個扎雙馬尾的女生正不滿地瞪著她。
"宋微瀾?"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宋微瀾僵住了,慢慢轉(zhuǎn)過身,陸昭就站在離她不到一米的地方,臉上帶著驚訝的笑容。
"真是你?。?陸昭的眼睛亮晶晶的,"我還以為看錯了。"
宋微瀾的耳根發(fā)燙,她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說什么好。
"一個人來的?"陸昭問。
"嗯...來買參考書。"宋微瀾指了指遠處的書店,聲音越來越小。
"正好我們要去打球,要不要一起?"陸昭回頭看了眼他的朋友們,"就在旁邊的露天球場。"
宋微瀾絞著手指:"我不會打球..."
"沒關(guān)系,可以當(dāng)觀眾??!"陸昭笑著說,"我請你喝奶茶,上次答應(yīng)過的。"
宋微瀾想拒絕,但陸昭已經(jīng)轉(zhuǎn)身對朋友們喊:"你們先去,我一會兒到!"
等那群男生走遠,陸昭才壓低聲音問:"月考的事,還好嗎?"
宋微瀾愣了一下,沒想到他還記得。她低頭看著自己的鞋尖:"嗯。"
"家長罵你了?"
宋微瀾沒說話,只是輕輕點了點頭。
陸昭嘆了口氣:"走吧,先買奶茶,你喝什么?"
"隨便..."
"沒有'隨便'這個口味。"陸昭笑了,"芋圓奶茶怎么樣?他們家的招牌。"
排隊的時候,宋微瀾緊張得手心冒汗。她不斷想著如果被父母知道她不僅翹了補習(xí),還和男生一起喝奶茶,會有什么后果。但此刻站在陽光下,聞著奶茶的甜香,她又覺得一切都值得。
"給。"陸昭遞給她一杯溫?zé)岬哪滩瑁?三分糖,不會太甜。"
宋微瀾小聲道謝,吸管戳破塑封時發(fā)出"啵"的一聲輕響。第一口奶茶滑入喉嚨,甜度剛好,芋圓軟糯有嚼勁。
"好喝嗎?"陸昭問。
宋微瀾點點頭,嘴角不自覺地上揚:"好喝。"
他們沿著步行街往籃球場走,陸昭突然問:"你爸媽很嚴格?"
宋微瀾的笑容僵住了,奶茶突然變得難以下咽。她盯著路面上的裂縫:"嗯。"
"我爸媽也是,"出乎意料的是,陸昭并沒有安慰她,而是自顧自地說起來,"我爸恨不得我每天練八小時球,將來進國家隊。"
宋微瀾偷偷看了他一眼,沒想到這個看起來陽光開朗的男生也有這樣的煩惱。
"上周訓(xùn)練賽我失誤了,他整整三天沒跟我說話。"陸昭轉(zhuǎn)著手里的籃球,"后來我媽說,他年輕時是省隊的,因為受傷退役,所以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
宋微瀾第一次覺得他們之間有了某種共鳴。她小聲說:"我媽是大學(xué)教授,我爸在教育局工作。"
"哇,難怪。"陸昭做了個夸張的表情,"那你壓力肯定很大。"
宋微瀾沒說話,只是又喝了一口奶茶。甜味在舌尖蔓延,暫時沖淡了胸口的悶痛。
露天籃球場已經(jīng)聚集了不少人。陸昭的朋友們看見他帶著個女生過來,紛紛起哄。
"喲,昭哥,這誰啊?"
"別瞎鬧,"陸昭把籃球砸過去,"我同學(xué),來看我們打球。"
宋微瀾坐在場邊的長椅上,看著陸昭在球場上奔跑。他打球的樣子很特別,不是那種蠻橫的橫沖直撞,而是帶著一種靈動的節(jié)奏感,像在跳一支只有他自己懂的舞。
中場休息時,陸昭滿頭大汗地跑過來,抓起放在長椅上的礦泉水猛灌幾口。
"打得真好。"宋微瀾真誠地說。
陸昭用毛巾擦了擦汗,咧嘴一笑:"還行吧。對了,待會兒打完球我們?nèi)コ曰疱?,一起嗎?
宋微瀾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了眼手表——已經(jīng)十一點四十了。
"我得回去了,"她小聲說,"父母規(guī)定十二點前必須回家。"
"這么嚴格?"陸昭皺眉,"那至少看完下半場吧?我送你回去。"
宋微瀾?yīng)q豫了一下,點點頭。
下半場開始后,宋微瀾全神貫注地看著比賽。陸昭表現(xiàn)得很出色,連續(xù)投進三個三分球,引得場邊一陣歡呼。就在第四個球出手時,意外發(fā)生了——陸昭落地時踩到了別人的腳,整個人重重摔在地上。
宋微瀾猛地站起來,心跳幾乎停止。她看見陸昭蜷縮在地上,抱著右腳踝,表情痛苦。
"沒事沒事!"陸昭在隊友的攙扶下站起來,勉強笑了笑,"就是崴了一下。"
他被扶到場邊坐下,右腳踝已經(jīng)肉眼可見地腫了起來。宋微瀾?yīng)q豫了一下,走到他身邊蹲下:"很疼嗎?"
"還行,"陸昭的額頭上滲出冷汗,"比上次好多了。"
"得冰敷。"宋微瀾想起母親曾經(jīng)扭傷腳時的處理方法,"我去買冰袋。"
沒等陸昭回答,她已經(jīng)跑向街對面的便利店。五分鐘后,她拿著冰袋和繃帶回來,蹲在陸昭面前,小心翼翼地托起他的腳。
"你還會這個?"陸昭驚訝地問。
宋微瀾沒說話,只是專注地把冰袋敷在腫脹處。她的動作很輕,指尖偶爾碰到陸昭的皮膚,能感覺到他的體溫和微微的顫抖。
"可能會有點疼。"她說著,用繃帶固定住冰袋。
陸昭突然笑了:"宋微瀾,你將來一定能當(dāng)個好醫(yī)生。"
宋微瀾的手頓了一下,想起父母已經(jīng)給她規(guī)劃好的未來——Z大醫(yī)學(xué)院,本碩博連讀。那是他們的夢想,不是她的。
"好了。"她系好繃帶,抬頭看了眼陸昭,"最好去醫(yī)院拍個片子。"
"不用那么麻煩,"陸昭試著動了動腳,"休息幾天就好了。"
他的朋友們商量著要送他回家,陸昭卻擺擺手:"你們繼續(xù)玩吧,宋微瀾送我回去就行。"
宋微瀾睜大眼睛:"我?"
"你不是正好要回家嗎?"陸昭無辜地看著她,"順路啊。"
就這樣,宋微瀾扶著陸昭上了出租車。車里空間狹小,他們挨得很近,宋微瀾能聞到他身上汗水混合著陽光的味道。
"今天謝謝你。"陸昭突然說。
宋微瀾搖搖頭:"應(yīng)該的。"
"不,我是說,"陸昭轉(zhuǎn)頭看著她,"謝謝你來看我打球。"
宋微瀾的耳根又紅了,她盯著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不知道該說什么好。
車停在陽光花園門口,陸昭堅持要先送宋微瀾回家。"哪有讓女生送完自己再回去的道理,"他說,"我單腳跳也能走。"
宋微瀾拗不過他,只好讓他陪自己走到書香苑門口。分別時,陸昭突然從口袋里掏出什么東西:"伸手。"
宋微瀾疑惑地伸出手,陸昭在她掌心放了兩張創(chuàng)可貼。
"上次看見你手腕上有傷,"他的聲音突然變得很輕,"這個圖案很可愛,適合女生。"
宋微瀾低頭看著掌心的創(chuàng)可貼,上面印著小小的草莓圖案。她突然想起那天在器材室,她以為陸昭沒注意到她手腕上的傷痕。
"謝謝。"她的聲音幾乎微不可聞。
陸昭笑了笑,單腳跳著轉(zhuǎn)身:"周一見!"
宋微瀾站在原地,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才慢慢攤開手掌。兩張草莓創(chuàng)可貼靜靜地躺在手心,邊緣已經(jīng)被她的汗水微微浸濕。
回到家剛好十二點五十,宋微瀾輕手輕腳地開門,發(fā)現(xiàn)父母還沒回來。她松了口氣,把創(chuàng)可貼小心翼翼地夾進淺藍色筆記本里,然后繼續(xù)寫那二十頁數(shù)學(xué)題。
奇怪的是,這次做題時,她腦海中不時浮現(xiàn)陸昭打球時的樣子,還有他遞給她創(chuàng)可貼時認真的表情。那些復(fù)雜的公式和定理似乎也沒那么難懂了。
下午三點,父母回來時,宋微瀾已經(jīng)寫完了所有練習(xí)題,甚至超額完成了兩套英語試卷。
"表現(xiàn)不錯,"周麗華檢查完作業(yè),難得地露出滿意表情,"繼續(xù)保持。"
宋微瀾點點頭,目光不自覺地飄向書桌抽屜——那里藏著她的秘密,兩張草莓創(chuàng)可貼,和一個男生短暫的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