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陽穿過體育館的高窗,在木質(zhì)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斑,混合著汗水與橡膠摩擦的味道,在空氣里發(fā)酵出燥熱的氣息。葉棠站在入口的陰影里,目光像被磁石吸住般,落在球場中央那個跳躍的身影上。
是承生遠。
他穿著黑色的球衣,號碼“7”在陽光下泛著白,跑動時額前的碎發(fā)被汗水浸濕,貼在飽滿的額角。剛才在圖書館接到墨涵的電話時,她本想直接拒絕——“遠哥他們隊打決賽呢!你真不來?盛澤說他今天狀態(tài)超神!”可掛了電話,雙腳卻像有自己的意識,拐了個彎就往體育館的方向走。
她告訴自己,只是來陪墨涵看看盛澤。畢竟上次在紋身店,盛澤手背上的蛇紋還沒完全恢復(fù),她得確認修復(fù)膏有沒有起作用??梢暰€掠過場上奔跑的隊員,卻總是精準地捕捉到承生遠的動作——他運球時手腕翻轉(zhuǎn)的弧度,投籃時腰背繃起的線條,甚至是被對手犯規(guī)后,微微蹙眉時眼底一閃而過的冷意。
“這邊!”墨涵從觀眾席前排探出頭,手里揮著瓶冰鎮(zhèn)可樂,“我給你占了座!”
葉棠猶豫了一下,還是順著臺階走過去。剛坐下,就聽見前排女生的尖叫——承生遠一個漂亮的三分球空心入網(wǎng),落地時帶起的風掀起他球衣下擺,露出一截緊實的腰線。他抬手抹了把汗,目光無意識地往觀眾席掃了一圈,葉棠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慌忙低下頭去看自己的鞋尖。
墨涵用胳膊肘撞她,“剛才遠哥絕對看你了!”
“你看錯了。”葉棠剝開一顆薄荷糖,清涼的味道在舌尖炸開,卻壓不住喉嚨口的澀。這兩周她刻意躲著他,放學繞遠路,微信聊天框始終停留在那個空白的輸入界面。她以為自己已經(jīng)筑起了足夠高的墻,可此刻隔著半個球場的距離,那道墻卻像紙糊的一樣,被他一個無意的眼神就戳出了洞。
中場休息的哨聲響起,球員們簇擁著往休息區(qū)走。盛澤沖她們揮了揮手,“等會兒贏了請你們喝奶茶!”
承生遠落在最后,他擰開礦泉水瓶往喉嚨里灌,喉結(jié)滾動的弧度在燈光下格外清晰。
就在這時,一個穿著啦啦隊制服的女生突然從欄桿外探過身,手里舉著瓶冰鎮(zhèn)電解質(zhì)水,聲音甜得發(fā)膩:“承生遠同學,你的水!”
女生扎著高馬尾,發(fā)尾的粉色蝴蝶結(jié)隨著動作晃悠,校服短裙下的長腿白皙晃眼。周圍瞬間安靜下來,連盛澤都吹了聲口哨,帶著看熱鬧的笑意。
承生遠抬眸,眼神淡淡的,沒接那瓶水。
女生卻沒退縮,反而把水遞得更近了些,指尖幾乎要碰到他的胳膊:“我是經(jīng)管系的林薇薇,剛才看你打球超厲害,可以……加個微信嗎?”
葉棠捏著薄荷糖紙的手猛地收緊,糖紙發(fā)出細碎的響聲。她看見承生遠的目光越過林薇薇的肩膀,精準地落在她臉上。那眼神很沉,看不出情緒。
就在她以為他會像往常那樣冷淡拒絕時,卻聽見他開口,聲音不高,卻足夠讓周圍的人都聽清:“手機?!?/p>
林薇薇愣了一下,隨即反應(yīng)過來,激動得手都在抖,慌忙從口袋里摸出手機點開二維碼。承生遠拿出手機掃了一下,屏幕亮起的瞬間,葉棠看見他鎖屏壁紙還是一片漆黑——以前是她抓拍的一只蹲在槐樹上的貓。
“好了。”他把手機揣回兜里,沒再看林薇薇一眼,轉(zhuǎn)身往休息區(qū)走。經(jīng)過盛澤身邊時,盛澤拽了他一把,壓低聲音說了句什么,他只是皺了皺眉,沒應(yīng)聲。
葉棠覺得耳朵里嗡嗡作響,像有無數(shù)只蜜蜂在同時振翅。剛才他看她的那一眼,到底是什么意思?是故意的嗎?故意在她面前接受別的女生的示好,故意用這種方式告訴她,他根本不在意她的感受?
那些被她強行壓下去的委屈和不甘,突然像決堤的洪水,順著血液沖到四肢百骸。她想起自己躲在被子里哭到窒息的夜晚,想起那雙被塞進衣柜最底層的球鞋,想起他說“扔了吧”時毫無波瀾的眼神。原來所有的疏遠和冷漠,都不是因為什么難言之隱,只是因為他膩了,倦了,有了新的目標。
“棠棠?你怎么了?”墨涵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伸手想去碰她的胳膊,“遠哥他可能……”
“我沒事?!彼テ饡D(zhuǎn)身就往出口走,腳步快得像在逃。眼眶里的熱意爭先恐后地涌上來,她用力眨了眨眼,不想在這種地方掉眼淚。
“葉棠!”墨涵在身后喊她,“比賽還沒結(jié)束呢!你等等我!”
可葉棠沒有停。她能感覺到背后有無數(shù)道目光落在身上,有好奇,有嘲諷,或許還有林薇薇那得意的眼神。她甚至能想象出承生遠此刻的表情,也許是無所謂,也許是帶著點施舍般的漠然。
走出體育館的瞬間,秋風灌進領(lǐng)口,帶著秋日特有的涼意,終于讓她稍微冷靜了些??尚呐K的位置卻像是被人用鈍器反復(fù)捶打,鈍痛密密麻麻地蔓延開來,連呼吸都帶著顫抖。
“葉棠!你跑什么?。 蹦飞蟻?,抓住她的手腕,“你聽我解釋,遠哥他肯定不是故意的!他最近……”
“放開我,墨涵。”葉棠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絕。她轉(zhuǎn)過頭,眼眶紅得嚇人,睫毛上還掛著沒掉下來的淚珠,“你不用替他說話了。我都看見了,也都明白了。”
“不是你想的那樣!”墨涵急得快跳腳,“盛澤說遠哥這兩周天天跟家里吵架,好像是他爺爺不同意……”
“那又怎么樣?”葉棠打斷她,眼淚終于掉了下來,砸在手背上,滾燙的,“他跟家里吵架,就要對我忽冷忽熱嗎?他心情不好,就要拿我送的禮物當垃圾嗎?他有難處,就要在我面前接受別的女生的微信嗎?”
一連串的質(zhì)問讓墨涵愣住了,張了張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葉棠吸了吸鼻子,用袖子擦掉眼淚,聲音帶著哭腔,卻異常堅定:“墨涵,我喜歡他的時候,是真的喜歡。我為他做那些事的時候,也是心甘情愿??晌胰~棠,還沒卑微到需要看著他對別人笑,對我冷臉的地步?!?/p>
她掙開墨涵的手,轉(zhuǎn)身往校門口走。夕陽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長,孤單地投在地面上,像一道無法愈合的傷口。
回到家時,天色已經(jīng)擦黑。葉棠把書包扔在沙發(fā)上,沒去看冰箱,徑直走進了自己的房間。
房間里還保持著早上出門時的樣子,書桌上攤著沒做完的物理題,臺燈的光昏黃地打在練習冊上。她走到衣柜前,打開最底層的抽屜,那雙球鞋靜靜地躺在那里,燙金的logo在陰影里泛著冷光。
她蹲下來,盯著鞋盒看了很久,突然伸手把它拽了出來,想要扔掉……但又無可奈何的放下。
她走到書桌前坐下,拿起手機。屏幕亮起來,顯示著墨涵發(fā)來的十幾條消息,都是在解釋和勸說。葉棠沒看,直接點開了和承生遠的聊天框。
那個空白的輸入界面,她看了無數(shù)次,輸了又刪,刪了又輸。可這一次,她的指尖異常穩(wěn)定。
她輸入:“承生遠,我們分手吧。”
沒有猶豫,沒有停頓,指尖在發(fā)送鍵上用力按了下去。
消息發(fā)送成功的提示彈出來的瞬間,葉棠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氣,癱坐在椅子上。眼淚又開始掉,可這一次,心里卻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擔,空落落的,卻又異常輕松。
她想起剛和他在一起的時候,倆人之間甜蜜的畫面像老電影一樣在腦海里閃過,帶著溫暖的濾鏡,卻再也勾不起心動,只剩下無盡的疲憊。
也許從他開始躲著她,開始對她冷漠的那一刻起,他們就已經(jīng)走到盡頭了。只是她一直不肯承認,一直抱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直到今天,被那瓶遞出去的水和那個加好友的動作,徹底打醒。
手機安安靜靜地躺在桌面上,沒有震動,沒有提示。承生遠沒有回復(fù)。
葉棠盯著屏幕看了很久,久到眼睛都酸了,才緩緩站起身,走到床邊。
她躺倒在床上,盯著天花板。黑暗慢慢籠罩下來,把房間里的一切都吞噬。她想,也許明天醒來,一切都會不一樣。也許她會像以前一樣,安安靜靜地上學,放學,刷題,偶爾和墨涵去吃冰淇淋,再也不會因為某個人的一句話、一個眼神而輾轉(zhuǎn)反側(cè)。
只是心臟的位置,還是會隱隱作痛。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東西,隨著那條消息的發(fā)送,永遠地離開了。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突然震動起來,在寂靜的房間里顯得格外刺耳。葉棠的心猛地一跳,幾乎是條件反射地抓過手機。
屏幕上跳動著的,是“承生遠”三個字。
她盯著那個名字看了幾秒,手指懸在接聽鍵上方,最終還是按下了拒接。
幾秒鐘后,手機又震了起來,還是他。
葉棠深吸一口氣,直接把他的號碼拉進了黑名單。
世界終于徹底安靜下來。
她把手機扔到床頭柜上,拉過被子蒙住頭。這一次,眼淚掉得無聲無息,卻像是要把這兩個月來所有的委屈和心動,都一并哭干凈。
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的縫隙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細長的光帶。葉棠閉上眼睛,在心里對自己說:葉棠,從明天起,好好生活,別再回頭了。
窗外的月光像被揉碎的銀箔,透過窗簾縫隙漏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葉棠蒙在被子里,聽著自己的心跳逐漸平復(fù),從擂鼓般的慌亂到如今的沉緩,像退潮后的沙灘,只留下潮濕的痕跡。
手機安靜地躺在床頭柜上,自她按下黑名單確認鍵后,就再沒發(fā)出過聲響。葉棠把臉埋進枕頭,鼻尖縈繞著淡淡的薰衣草香——那是外婆特意給她縫的枕套,說能助眠??纱丝踢@香氣卻像細密的針,輕輕扎著她的神經(jīng),讓她清醒得可怕。
抓娃娃機前,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上,教她控制搖桿的力度?!皠e急,等爪子穩(wěn)了再按?!彼暮粑鬟^她的耳廓,帶著剛喝過冰可樂的清爽,“你看,要像這樣……”話音未落,那只最胖的兔子玩偶就被爪子穩(wěn)穩(wěn)勾住,掉落在出口處。
她當時笑得眼睛彎成了月牙,轉(zhuǎn)身想跟他說謝謝,卻撞進他深邃的眼眸里。那里面盛著她看不懂的情緒,像夏夜的星空,藏著無數(shù)秘密。
“喜歡?”他問,聲音比平時低了些。
葉棠點頭,又慌忙搖頭,臉頰燙得能煎雞蛋。他卻沒再說話,只是彎腰把兔子撿起來,塞進她懷里,指尖在她手背上輕輕捏了下,像羽毛拂過,癢得她心尖發(fā)顫。
那些心動的瞬間,此刻都變成了扎人的玻璃碴。葉棠翻了個身,把臉埋進兔子玩偶的絨毛里。這只兔子是七只里最胖的那只,也是他親手抓上來的。她曾經(jīng)多寶貝它啊,連睡覺都要擺在枕邊,可現(xiàn)在抱著它,只覺得胸口悶得發(fā)疼。
不知熬到了幾點,窗外的月光漸漸淡了,天邊泛起一點魚肚白。葉棠終于有了點睡意,迷迷糊糊間,好像又聽見了車載音響里嘈雜的搖滾樂,震得她耳膜發(fā)疼,而承生遠的側(cè)臉浸在暮色里,下頜線冷得像冰。
第二天早上,葉棠是被鬧鐘吵醒的。她掙扎著坐起來,鏡子里的人眼下掛著濃重的青黑,眼睛腫得像核桃。她嘆了口氣,從抽屜里翻出條淺灰色的圍巾,往脖子上繞了兩圈,遮住半張臉。
葉棠沒什么胃口,買了個三明治,胡亂咬了幾口就放下了,背起書包出門。
可走到校門口,看見墨涵背著書包站在保安亭旁,臉色焦急地東張西望時,她的心還是沉了一下。
“棠棠!”墨涵看見她,立刻沖過來,眼圈紅得像兔子,“你昨晚……”
“我沒事?!比~棠打斷她,聲音有點沙啞,“別跟我提他了,好嗎?”
墨涵張了張嘴,最終還是把話咽了回去,只是伸手挽住她的胳膊,力道緊得像怕她跑掉?!靶?,不提。那……我們?nèi)ベI杯豆?jié){?”
葉棠點頭,任由墨涵拉著她往校門口的早餐攤走。剛走兩步,就聽見身后傳來一陣騷動,伴隨著女生的尖叫和議論聲。
“承生遠!他怎么來了?”
“天吶,他不穿校服的樣子也太帥了吧!”
“他不是已經(jīng)畢業(yè)了嗎?還來學校干嘛?”
葉棠的腳步猛地僵住,后背像被潑了盆冰水,瞬間涼透。她能感覺到那道熟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帶著灼人的溫度,幾乎要把她的圍巾燒出個洞來。
“別看。”墨涵用力攥了攥她的手,壓低聲音,“我們走快點?!?/p>
葉棠深吸一口氣,剛想邁步,手腕就被一股大力攥住了。那力道很大,帶著不容抗拒的強硬,指尖的溫度燙得她幾乎要甩開。
“葉棠。”承生遠的聲音在頭頂響起,帶著濃重的沙啞,像是一夜沒睡,“跟我來?!?/p>
葉棠猛地回頭,撞進他布滿紅血絲的眼睛里。他今天穿了件黑色的連帽衫,帽子沒戴,頭發(fā)亂糟糟的,下巴上冒出了點青色的胡茬,整個人看起來憔悴又狼狽,和平時那個張揚冷傲的樣子判若兩人。
“放開我?!比~棠掙扎著,聲音因為用力而發(fā)顫,“我們已經(jīng)沒什么好說的了?!?/p>
“我有話跟你說?!背猩h的手攥得更緊了,“就五分鐘,說完我就走。”
周圍的議論聲越來越大,無數(shù)道目光像探照燈一樣打在他們身上。葉棠覺得難堪極了,臉頰燙得能滴出血來?!拔也幌肼牐 ?/p>
“棠棠……”墨涵想上來打圓場,卻被盛澤拉住了。盛澤沖她搖了搖頭,眼神復(fù)雜。
承生遠突然松開手,卻擋在她面前,不讓她走?!拔抑滥闵鷼猓蛱煸隗w育館,我不是故意的。林薇薇……”
眼看周圍人越來越多,葉棠只得跟承生遠找了個沒人的地方。
半晌,她開口道“是不是故意的,重要嗎?”葉棠抬起頭,直視著他的眼睛,圍巾滑落下來,露出蒼白的臉,“承生遠,你接受她的微信時,看了我一眼。你就是故意做給我看的,對不對?”
承生遠的瞳孔縮了縮,嘴唇動了動,卻沒說出話來。
“你想讓我吃醋?想讓我難受?還是想告訴我,離開你,有很多人等著撲上來?”葉棠的聲音越來越低,卻字字清晰,“不管是什么,你成功了。我現(xiàn)在很難受,也很生氣。但更重要的是,我累了。”
她后退一步,拉開和他的距離,眼神里的光徹底滅了,“承生遠,我們分手了。不是鬧脾氣,是認真的。”
說完,她不再看他,轉(zhuǎn)身拉著墨涵就往教學樓走。這一次,承生遠沒有再攔她。
走進教學樓,遠離了外面的喧囂,葉棠才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抖得厲害。墨涵緊緊握著她的手,掌心的溫度傳遞過來,給了她一點微弱的支撐。
“棠棠,你剛才……太帥了?!蹦穆曇魩еc哽咽。
葉棠扯了扯嘴角,想笑,眼淚卻差點掉下來。帥有什么用,心里的疼一點沒少。
第一節(jié)課是班主任的課,葉棠低著頭,假裝認真記筆記,筆尖卻在紙上劃出毫無意義的線條。窗外的陽光很好,落在書頁上,暖融融的,可她卻覺得渾身發(fā)冷。
下課鈴響時,她幾乎是立刻就站了起來,想趁著課間去趟洗手間,躲開可能遇到的目光??蓜傋叩浇淌议T口,就看見班級里的小團體堵在那里,臉上掛著幸災(zāi)樂禍的笑。
“喲,這不是葉棠嗎?”為首的施丹上下打量著她,眼神像刀子,“聽說……被甩了?也是,承生遠那種人,怎么可能真的跟你這種……”
“讓開。”葉棠冷冷地打斷她,聲音沒什么起伏。
施丹沒想到她這么硬氣,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嘲諷了:“裝什么裝?被甩了還裝清高?我早就說了,麻雀……”
“你說誰是麻雀?”一個清冷的女聲突然從旁邊傳來。
葉棠和施丹同時轉(zhuǎn)頭,看見蘇曉站在不遠處,穿著一身白色的連衣裙,手里抱著幾本書,眼神淡淡地掃過施丹。
施丹的臉色瞬間變得煞白,像見了鬼一樣:“蘇、蘇曉學姐……我不是說你……”
“我知道你說的是誰?!碧K曉走到葉棠身邊,目光落在她臉上,帶著點不易察覺的擔憂,“承生遠的事,跟葉棠沒關(guān)系。你要是再敢胡說八道,我不介意讓你知道,什么叫真正的‘飛不上枝頭’?!?/p>
施丹的臉一陣青一陣白,囁嚅了半天,最終還是帶著那兩個女生灰溜溜地跑了。
走廊里恢復(fù)了安靜。葉棠看著蘇曉,有些意外:“謝謝你?!?/p>
“不用?!碧K曉搖搖頭,嘴角勾起一抹淺淡的笑,“我不是幫你,是看不慣施丹那副嘴臉。而且……承生遠那家伙,確實混蛋?!?/p>
葉棠沒想到她會這么說,愣了一下。
施丹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了笑:“別覺得奇怪,我們都跟他從小一起長大,太了解他了。他就是個別扭的笨蛋,明明在乎得要死,偏要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葉棠低下頭,沒接話。在乎?在乎會那樣對她嗎?
“你別誤會,我不是來替他說情的?!碧K曉的聲音溫和了些,“我只是想告訴你,他最近家里出了點事,他爺爺知道了你們的事,把他禁足了兩周,還凍結(jié)了他的卡?!?/p>
葉棠猛地抬頭,眼里滿是震驚。禁足?凍結(jié)卡?所以他那兩周的疏遠,不是因為膩了,而是因為……
“還有林薇薇的微信?!鳖欏^續(xù)說,“他加了之后,轉(zhuǎn)手就拉黑了。他就是想氣你,想讓你主動找他,可他沒想到……”
沒想到她會直接提分手。
葉棠的心臟像是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又酸又脹。原來那些冷漠和疏遠的背后,藏著這些她不知道的隱情??芍懒擞衷趺礃幽??傷害已經(jīng)造成了,不是一句“他是因為在乎”就能抹平的。
“我知道這些不能改變什么?!碧K曉嘆了口氣,“但我覺得,你應(yīng)該知道真相。至于要不要原諒他……那是你自己的事?!?/p>
說完,蘇曉沖她點了點頭,轉(zhuǎn)身離開了。
葉棠站在原地,腦子里亂成一團麻。蘇曉的話像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層層漣漪。她想起承生遠那天在紋身店藏手機的動作,想起他眼底的紅血絲……那些被她解讀為“不在乎”的細節(jié),似乎都有了別的解釋。
可他為什么不告訴她呢?為什么要用這種傷人的方式推開她?
“棠棠?你沒事吧?”墨涵不知什么時候走了過來,擔憂地看著她,“蘇曉跟你說什么了?”
葉棠搖搖頭,說不出話。她現(xiàn)在心里亂極了,像是有兩個小人在打架,一個說“他是在乎你的,原諒他吧”,另一個說“他用這種方式傷害你,根本不值得”。
上課鈴響了,葉棠渾渾噩噩地回到座位上,腦海里反復(fù)回放著顧妍的話,回放著承生遠憔悴的臉,回放著自己說“我們分手了”時,他眼里一閃而過的痛楚。
放學時,墨涵小心翼翼地問她:“要不要我陪你走走?”
葉棠想了想,點了點頭。她需要一點時間,一點空間,把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理清楚。
兩人沿著操場的跑道慢慢走著,夕陽把她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墨涵沒再提承生遠,只是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說著班里的趣事,努力想讓她開心起來。
葉棠聽得很認真,偶爾也會笑一笑,可心里的那塊石頭始終落不下去。
走到操場盡頭的看臺時,墨涵突然指著前面說:“那不是盛澤嗎?”
葉棠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看見盛澤蹲在看臺下面,手里拿著罐啤酒,頭發(fā)亂糟糟的,看起來心情不太好。
“他怎么一個人在這?”墨涵疑惑地說。
葉棠猶豫了一下,還是拉著墨涵走了過去?!笆??”
盛澤猛地抬頭,看見是她們,愣了一下,隨即把啤酒罐往身后藏了藏,有些尷尬:“你們怎么在這?”
“這話該我們問你吧?”墨涵挑眉,“一個人在這喝悶酒?”
盛澤嘆了口氣,沒再藏,把啤酒罐拿了出來,仰頭喝了一大口?!斑h哥他……把自己關(guān)在家里三天了。”
葉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那天從學?;厝?,就把自己鎖在房間里,誰叫都不開門?!笔傻穆曇魩еc無奈,“他爺爺氣得差點住院,他也不管?!?/p>
葉棠的眼眶突然就熱了。
“他就是個傻子?!笔闪R了一句,卻帶著心疼,“明明在乎得要死,他爺爺逼他跟你分手,說要么跟你斷干凈,要么就別認他這個爺爺,還要凍結(jié)他所有的卡,讓他在外面活不下去?!?/p>
“他那天在體育館,就是故意氣你?!笔衫^續(xù)說,“他說,只要你恨他,就不會難過了。他說他給不了你未來,不如早點放手……可他沒想到,你真的跟他提分手了?!?/p>
葉棠的眼淚終于忍不住掉了下來。原來他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保護她?
“他就是個笨蛋!”墨涵在一旁氣呼呼地說,“有什么話不能好好說?非要用這種方式!”
盛澤苦笑了一下:“他就是這樣,從小到大,什么事都自己扛著,從來不肯跟人說。他怕你知道了會擔心,怕你跟著他受委屈……”
葉棠蹲在地上,抱著膝蓋,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止不住地往下掉。原來她一直誤會了他,原來他那些冷漠的背后,藏著這么多的無奈和苦衷。她想起自己說的那些話,想起自己決絕的眼神,心里就像被刀割一樣疼。
“他現(xiàn)在在哪?”葉棠抬起頭,眼淚模糊了視線,聲音帶著哭腔。
“在家?!笔蓤罅藗€地址,“但他估計不會見你。”
“我去看看。”葉棠站起身,抹了把眼淚,眼神異常堅定。
“棠棠……”墨涵拉住她。
“我沒事。”葉棠對她笑了笑,雖然臉上還掛著眼淚,“我想去找他,把話說清楚。”
盛澤看著她,點了點頭:“我跟你一起去。說不定我去了,他能開門?!?/p>
葉棠沒拒絕。
承生遠家住在一個高檔別墅區(qū),門口有保安站崗。盛澤報了名字,保安才放他們進去。
車子在一棟獨棟別墅前停下。別墅里沒開燈,黑漆漆的,看起來有些冷清。
“他就在里面?!笔芍噶酥付堑囊粋€窗戶。
葉棠深吸一口氣,走到別墅門口,按下了門鈴。
門鈴響了很久,里面都沒有動靜。
“我就說他不會開門吧?!笔蓢@了口氣。
葉棠沒放棄,又按了一次門鈴,然后對著門里喊:“承生遠!我知道你在里面!我有話跟你說!”
里面還是沒動靜。
葉棠咬了咬牙,繼續(xù)喊:“你要是不開門,我就一直在這里等!等到天亮!”
盛澤在一旁看得著急,也幫著喊:“遠哥!是我!你開門??!有什么事不能好好說!”
就在葉棠以為他不會開門的時候,門鎖突然“咔噠”響了一聲。
門開了一條縫,露出承生遠那張憔悴的臉。他的眼睛里布滿了紅血絲,下巴上的胡茬更長了,整個人看起來像一下子瘦了十幾斤。
盛澤看他這幅樣子,肯定沒好好吃過飯,就下去吩咐保姆做些好的,順便給他們倆單獨相處的機會。
“你怎么來了?”他的聲音沙啞得厲害,眼神躲閃著,不敢看她。
“我來跟你說清楚?!比~棠推開門走進去,目光落在他身上,“承生遠,你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偉大?用這種方式推開我,就能保護我了?”
承生遠低下頭,沒說話。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難過?”葉棠的聲音帶著哭腔,“你知不知道我以為你不愛我了?你知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