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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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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初露,帶著涼意的薄光穿過沒拉嚴(yán)的舊窗簾縫隙,斜斜地切在葉棠臉上。她眼睫顫了顫,緩緩睜開。昨夜承生遠(yuǎn)帶著煙草味的吻和他那句滾燙的“我錯了”,還烙在唇上和心尖,帶著一種不真實的、劫后余生般的暖意。她幾乎是本能地、帶著一絲甜意地跑出臥室。

客廳里面空空蕩蕩,那里還有人影。

客廳里靜悄悄的,只有墻上老舊的掛鐘發(fā)出單調(diào)的“滴答”聲。碎花布沙發(fā)套上,還留著他倚靠過的褶皺,茶幾上那袋吃了一半的廉價餅干敞著口,旁邊是她給他倒的水,早已冰涼,杯壁上凝著水珠。

他人呢?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比昨天被他冷言推開時更甚。她幾乎是撲向丟在床邊的手機,指尖因為用力而泛白,顫抖著劃開屏幕。屏幕亮起的光刺得她眼睛發(fā)酸,通知欄里,只有一條孤零零的留言,來自那個剛剛才重新捂熱的名字。

【棠棠,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一趟。等我電話?!?/p>

冰冷的文字,沒有任何解釋,沒有安撫,只有“急事”兩個字。

“家里有急事”

除了他那個手握滔天權(quán)勢、能輕易碾碎她這種普通人的爺爺,還能是誰?他昨晚才信誓旦旦地說“我會處理好”,原來所謂的“處理”,就是在她毫無防備的睡夢里,再一次選擇離開,把她獨自丟回這令人窒息的未知和恐懼里?

一定是爺爺知道了!知道他又來找她,知道他們又在一起了!那個老人會用怎樣可怕的手段?像他昨晚描述的那樣,讓她在學(xué)校待不下去?還是……直接讓她消失?

葉棠的呼吸變得急促而破碎,眼前發(fā)黑,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昏暗的玄關(guān),被承生遠(yuǎn)冷漠的話語釘在原地。

與此同時,承家那棟盤踞在半山、如同巨大黑色堡壘的主宅,正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的死寂中。沉重的雕花鐵門在承生遠(yuǎn)的黑色奔馳沖進(jìn)來時無聲滑開,又在他車尾駛?cè)氲乃查g迅速合攏,隔絕了外面微明的天光。庭院里修剪得一絲不茍的名貴草木,在凌晨灰蒙蒙的天色下,透著一股森然的冷意。

承生遠(yuǎn)甩上車門,腳步帶風(fēng)地穿過空曠得能聽見回聲的前廳??諝饫飶浡舅桶嘿F檀香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古怪氣味。管家垂手立在通往主廳的厚重拱門邊,臉色比平時更加恭敬,也更顯凝重。

“小少爺,老爺和先生都在偏廳?!惫芗业穆曇魤旱脴O低,帶著一種小心翼翼的緊繃感。

承生遠(yuǎn)甚至沒看他一眼,下頜線繃得像拉緊的弓弦,徑直推開偏廳沉重的橡木門。

光線驟然昏暗下來。沉重的絲絨窗簾只拉開一條縫隙,吝嗇地放進(jìn)一點天光,勉強勾勒出室內(nèi)奢華而壓抑的輪廓。巨大的波斯地毯吸掉了所有腳步聲,空氣凝滯得如同灌了鉛。他的父親承也閣背對著門口,站在落地窗前,身影挺拔卻透著一種山岳般的沉重。他的爺爺,承家的定海神針承老爺子,正端坐在壁爐旁一張高背紅木椅上,手杖拄在身前,布滿皺紋的臉上是雷霆震怒后的余威和深不見底的疲憊。

而風(fēng)暴的中心,此刻正狼狽地跪在冰冷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承也庭。

承生遠(yuǎn)的小叔叔。他向來是承家最離經(jīng)叛道、也最不被老爺子待見的存在。此刻的他,沒有了當(dāng)初給盛澤紋身時的隨和,他穿著精致的西裝,似是想去赴一個約會。如今卻像一只被徹底拔掉了爪牙的困獸。昂貴的定制西裝外套被粗暴地扯開,露出里面皺巴巴的襯衫,領(lǐng)帶歪斜地掛在脖子上。臉上有明顯的淤青,嘴角裂開,滲著血絲,兩個身形魁梧、面無表情的保鏢像兩座鐵塔,牢牢鉗制著他的雙臂,迫使他以一種極其屈辱的姿勢跪伏著。他劇烈地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臉上的傷口,眼神卻像燒紅的烙鐵,死死盯著坐在高處的父親,里面翻涌著刻骨的恨意和絕望的瘋狂。

“爸!您不能這樣!”承也庭的聲音嘶啞破裂,帶著血沫的腥氣,“二十年了!二十年還不夠嗎?她回來了!她就在這座城市里!您還要把我關(guān)到什么時候?關(guān)到死嗎?!”

“混賬東西!”承老爺子猛地一拍扶手,聲音蒼老卻如同炸雷,震得人耳膜嗡嗡作響。他渾濁的老眼因為盛怒而圓睜,里面翻騰著痛心、失望和一種不容置疑的絕對權(quán)威。“二十年?二十年就讓你忘了當(dāng)年是怎么丟盡我承家的臉面?忘了那個姓林的女人是怎么把你當(dāng)傻子耍,害得你大哥……”老爺子的話音猛地頓住,劇烈地咳嗽起來,后面的話被強行咽了回去,但那未盡的余音里,裹挾著沉重如山的往事和禁忌。

承生遠(yuǎn)的心猛地一沉。他敏銳地捕捉到老爺子話語里那個突兀的停頓,以及父親承也閣驟然繃緊的、如同石雕般的背影。大哥?他從未聽說自己還有一位大伯。這突如其來的信息碎片,像投入死水的一塊巨石,瞬間攪亂了承生遠(yuǎn)原本因葉棠而焦灼的心緒。

“爸,消消氣?!背幸查w終于轉(zhuǎn)過身,聲音低沉平穩(wěn),帶著一種安撫的意味,卻也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掌控全局的冷漠。他走到老爺子身邊,輕輕撫著老人劇烈起伏的后背,目光卻掃過地上的承也庭,那眼神冰冷得不帶一絲溫度,像是在看一件需要處理的麻煩物品。“也庭,”承也閣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你太不懂事了。那個林晚,她當(dāng)年接近你的目的,你真的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她這次回來,你真以為是為了你?”

“不!不是的!”承也庭像是被徹底刺中要害的野獸,爆發(fā)出凄厲的嘶吼,身體在保鏢的鐵鉗下瘋狂掙扎,“你們懂什么?!你們根本不懂什么是愛!你們只會算計!只會控制!大哥的死是意外!是意外!憑什么把所有的罪都扣在我和林晚頭上?!憑什么要我用一輩子去贖這個根本不該我背的罪?!”他聲嘶力竭,破碎的鏡片后,那雙被恨意和痛苦燒紅的眼睛,死死地、絕望地剜著承也閣,“就像你當(dāng)年對白冉月!你以為關(guān)著她,用錢堆著她,就是愛了?!承也閣,你才是最可憐、最可悲的那個瘋子!”

“閉嘴!”承也閣的臉色在昏暗的光線下瞬間變得鐵青,額角的青筋猛地暴跳起來。那深藏在心底、被歲月刻意塵封的名字,被弟弟以如此不堪的方式、在這種場合下嘶吼出來,像一把生銹的鈍刀,狠狠捅進(jìn)了他心口最深處最腐爛的舊傷疤。

“父親,我們談?wù)劙??!背猩h(yuǎn)看著他,主動開口道。

時間仿佛被一只無形的手猛地?fù)芑亓硕嗄昵啊?/p>

那是一個深秋的傍晚,寒意初臨。剛大學(xué)畢業(yè)不久、在一家小設(shè)計公司工作的白冉月,正騎著她的舊單車,沿著一條相對僻靜的城郊公路回家。路兩旁的法國梧桐樹葉已染上大片金黃,風(fēng)一吹,便簌簌地落下。

突然,前方傳來一聲沉悶而劇烈的撞擊聲,緊接著是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白冉月心頭一驚,猛地捏住剎車。只見前方幾十米外,一輛黑色的、流線型的豪華轎車,失控地撞斷了路邊的防護(hù)欄,車頭嚴(yán)重變形,斜斜地栽進(jìn)了旁邊的排水溝里,引擎蓋下冒出滾滾白煙。

白冉月幾乎沒有猶豫,立刻扔下單車跑了過去。駕駛座的安全氣囊已經(jīng)彈出,一個穿著昂貴西裝的男人趴在方向盤上,額角有血汩汩流下,染紅了白色的氣囊,人已經(jīng)昏迷。濃烈的汽油味混合著血腥氣彌漫開來。

情況危急!白冉月用盡力氣去拉變形的車門,紋絲不動。她看到碎裂的車窗,立刻脫下自己的薄外套裹住手,用力砸開殘留的玻璃碎片,探身進(jìn)去解開男人的安全帶,然后抓住他的胳膊,用盡全身力氣往外拖拽。男人的身體很沉,她咬著牙,額角滲出細(xì)密的汗珠,手臂被碎玻璃劃開了幾道口子也渾然不覺。

終于,她氣喘吁吁地將昏迷的男人拖離了冒著煙的汽車,安置在相對安全的草地上。她迅速檢查了他的呼吸和脈搏,還算穩(wěn)定,但頭上的傷口需要盡快處理。她掏出自己用了好幾年、屏幕都有些刮花的舊手機,手指顫抖著撥打了120。

救護(hù)車呼嘯而來。醫(yī)護(hù)人員將傷者抬上車時,白冉月默默地?fù)炱鹱约赫戳搜酆湍嗤恋耐馓?,?zhǔn)備悄悄離開。她只是做了任何一個人都會做的事情,并不想借此攀附什么。

幾天后,一個穿著筆挺西裝的男人來到了她家的門口,手里拿著一個厚厚的牛皮紙信封,態(tài)度恭敬但不容拒絕,“非常感謝您救了我們承總!這是一點心意,請您務(wù)必收下!”

白冉月看著那鼓鼓囊囊的信封,里面的數(shù)額顯然遠(yuǎn)超她的想象。她搖搖頭,語氣平靜:“不用了,舉手之勞?!闭f完,就把門關(guān)上了。

命運的巨大齒輪,就在這一刻,開始了它冷酷無情的咬合。

兩個月后,城市被節(jié)日的氣氛籠罩。承氏集團(tuán)舉辦盛大的年會,包下了最頂級的酒店整個宴會廳。璀璨的水晶吊燈將大廳映照得如同白晝,衣香鬢影,觥籌交錯。白冉月所在的小公司幸運地接到了承氏一個邊緣項目,作為項目組成員之一,她也收到了邀請函。

她穿著一身租來的、并不十分合體的淺藍(lán)色小禮服,在這片奢華的海洋里顯得有些格格不入。她只想安靜地待一會兒,然后找機會離開。然而,她的清麗和那份與周圍浮華格格不入的安靜氣質(zhì),卻引起了某些陰暗角落的覬覦。

公司一個一直對她有非分之想、大腹便便的高管趙德,端著兩杯香檳,一臉油膩的笑容湊了過來?!靶“装。@次項目多虧了你,來,敬你一杯!”他不由分說地將其中一杯塞到白冉月手里。

白冉月心中警鈴大作,本能地想要拒絕。但眾目睽睽之下,又礙于對方的職位,她只得勉強抿了一小口。辛辣的液體滑入喉嚨,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苦澀異樣。很快,一股強烈的眩暈感和燥熱感猛地席卷了她,眼前的燈光開始旋轉(zhuǎn),人聲變得模糊遙遠(yuǎn)。

“趙總……你……”她扶著額頭,身體開始發(fā)軟。

“哎呀,小白是不是不勝酒力?我扶你去休息室歇會兒!”趙德眼中閃著得逞的光,肥胖的手順勢摟住了她的腰,半扶半拽地拖著她離開喧囂的大廳。

混亂的燈光和人影在眼前晃動,白冉月僅存的一絲清醒讓她意識到巨大的危險。她用盡最后一點力氣,猛地推開趙德肥碩的身體,跌跌撞撞地沖進(jìn)光線昏暗的走廊。高跟鞋崴了一下,她也顧不得疼,只想逃離身后那令人作嘔的追趕。

恐懼像冰冷的潮水將她淹沒,她慌不擇路,推開一扇沉重的、虛掩著的房門,跌了進(jìn)去,反手用盡最后的力氣鎖上了門鎖。

房間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城市的霓虹光透進(jìn)來一點點微弱的色彩。濃重的酒氣撲面而來。

白冉月背靠著冰涼的門板,大口喘息,心臟狂跳得幾乎要沖破胸膛。藥力在她體內(nèi)瘋狂燃燒,理智的堤壩正在迅速崩塌。

就在這時,黑暗中傳來一聲含糊的低吟。白冉月驚恐地望過去,借著窗外微弱的光線,她看到寬大的床上似乎躺著一個男人高大的輪廓。他似乎也醉得厲害,或者……也被下了藥?意識模糊中,他翻了個身,被子滑落,露出精壯的上身。

白冉月想逃,可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身體深處涌起一股陌生的、毀滅性的渴望,瞬間吞噬了她殘存的理智。黑暗中,男人灼熱的氣息靠近,帶著濃烈的酒味和一種強勢的、不容抗拒的力量?;靵y中,她似乎聽到了一聲模糊的低語,帶著酒后的不耐和某種被冒犯的慍怒。

她像暴風(fēng)雨中一片無助的落葉,被卷入了他滾燙的旋渦。撕裂的痛楚、陌生的潮涌、絕望的沉淪……黑暗成了罪惡最好的遮羞布。意識在極致的痛苦和混亂的感官沖擊中徹底沉淪,最終陷入一片虛無的黑暗。

白冉月是被一種冰冷刺骨的感覺驚醒的。

意識像是從冰冷的海底艱難地浮上來,渾身散了架般的酸痛,尤其是身下那難以啟齒的劇痛,清晰地提醒著她昨夜發(fā)生了什么。她猛地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酒店套房華麗而陌生的水晶吊燈。

她發(fā)現(xiàn)自己赤身蜷在凌亂的大床上,薄被只蓋到腰際。而那個男人——昨夜黑暗中侵犯了她的男人,正背對著她站在床邊,慢條斯理地穿著襯衫。清晨的光線勾勒出他高大挺拔、比例完美的背影,帶著一種與生俱來的矜貴和冷漠。

白冉月的血液瞬間凍結(jié)了。她想尖叫,喉嚨卻像被堵住,只發(fā)出嘶啞的氣音。巨大的屈辱、恐懼和滅頂?shù)慕^望瞬間淹沒了她。她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死死地抓著被子裹住自己,淚水無聲地洶涌而出,模糊了視線。

承也閣系上最后一顆襯衫紐扣,緩緩轉(zhuǎn)過身。清晨的光線清晰地照在他臉上。英俊,棱角分明,帶著一種久居上位的冷峻。

他的眼神,冰冷得像淬了毒的刀鋒,毫無溫度地掃過床上瑟瑟發(fā)抖、淚流滿面的白冉月。那眼神里,沒有一絲一毫的歉意或憐憫,只有毫不掩飾的厭惡和鄙夷,仿佛在看一堆骯臟的垃圾。

他拿起放在床頭柜上的鱷魚皮錢包,動作優(yōu)雅地打開,從厚厚一沓嶄新的鈔票里隨意抽出一大疊。沒有數(shù),也沒有任何言語,他手臂一揚,那疊厚厚的、象征著侮辱的鈔票,如同骯臟的雪片般,帶著輕蔑的風(fēng)聲,劈頭蓋臉地砸在白冉月蒼白絕望的臉上和赤裸的肩膀上。

冰冷的紙張刮過皮膚,帶來一陣刺痛。

“拿著錢,滾?!背幸查w的聲音低沉悅耳,卻字字如冰錐,狠狠鑿進(jìn)白冉月破碎的心底。他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她,眼神像在看陰溝里的蛆蟲,“別在我面前裝這副可憐相。”說完,他再沒有多看她一眼,仿佛多停留一秒都嫌臟,轉(zhuǎn)身拿起搭在椅背上的西裝外套,頭也不回地拉開房門,大步離去。

沉重的房門關(guān)上,發(fā)出“砰”的一聲悶響,如同喪鐘。

房間里死一般的寂靜。只剩下白冉月一個人,赤身裸體地蜷縮在凌亂的大床上,被砸在身上的鈔票包圍著。她像一尊被抽走了靈魂的泥塑,臉上還掛著冰冷的淚痕,眼神空洞地望著天花板那盞冰冷的水晶吊燈。

巨大的屈辱和絕望像黑色的潮水,滅頂而來,將她徹底吞噬。她撕心裂肺地哭喊出聲,那哭聲凄厲絕望,如同瀕死的小獸,在空曠奢華的房間里久久回蕩。

幾天后,城郊一處老舊的居民樓下。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外套、氣質(zhì)干凈溫和的年輕男人——慕軒,緊緊地將白冉月?lián)г趹牙?。她在他懷里哭得渾身顫抖,幾乎背過氣去,斷斷續(xù)續(xù)地、用盡所有勇氣,將那個噩夢般的夜晚和承也閣那如同刀子般的話語,血淋淋地剖開給他看。

慕軒的身體在聽到“承也閣”這個名字時,明顯僵硬了一瞬,眼底掠過一絲震驚和難以言喻的沉重。但他摟著她的手臂卻收得更緊,沒有絲毫的猶豫和嫌棄。他溫暖的手掌一遍遍地、極其溫柔地?fù)徇^她顫抖的脊背,聲音帶著讓人安心的力量,努力熨平她靈魂上每一道流血的傷口。

“冉月,看著我?!彼跗鹚郎I痕交錯的臉,眼神清澈而堅定,“錯的不是你!是那個給你下藥的畜生!是那個趁人之危、毫無廉恥的承也閣!該受到懲罰的是他們!”他的聲音帶著憤怒,但更多的是對她的心疼和保護(hù)欲,“至于那一晚……忘掉它,冉月。那不是你的錯,只是一個可怕的錯誤。把它忘掉,就當(dāng)……就當(dāng)被瘋狗咬了一口。我們把它徹底忘掉!我只要你,我只在乎你過得好不好,開不開心?!?/p>

他溫暖的指腹輕輕擦去她滾燙的淚水,眼神溫柔得像盛滿了星光:“別怕,冉月。我會一直在你身邊。我們報警,告那個趙德!讓法律來懲罰他!至于承也閣……他以為有錢就能為所欲為?我們不怕他!只要我們在一起,就什么都不怕?!?/p>

慕軒的堅定和無條件的包容,像黑暗深淵里唯一的光,給了白冉月活下去的勇氣。她在他懷里用力點頭,淚水依舊洶涌,但這一次,帶著一種孤注一擲的決絕。他們開始收集證據(jù),聯(lián)系律師。幸運的是,那晚并非全無線索。有服務(wù)生目睹了趙德強行灌酒和拖拽白冉月的片段,監(jiān)控錄像雖然模糊,但也記錄下了一些關(guān)鍵畫面。輿論也開始發(fā)酵,人們對于這種職場潛規(guī)則和權(quán)貴凌弱的行徑本就深惡痛絕。

官司打得很艱難。趙德那邊極力狡辯,甚至試圖反咬一口污蔑白冉月。但慕軒始終站在白冉月身邊,寸步不離,為她擋住一切明槍暗箭。他的眼神永遠(yuǎn)堅定,握著她的手永遠(yuǎn)溫暖有力。

終于,在輿論的壓力和確鑿的證據(jù)鏈面前,法院做出了公正的判決。趙德因強奸未遂和故意傷害等罪名鋃鐺入獄,得到了應(yīng)有的懲罰。走出法院大門,陽光刺眼。

白冉月抬頭望著湛藍(lán)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氣。她緊緊握住慕軒的手,劫后余生的慶幸和對未來的希望,如同初春的嫩芽,在飽受摧殘的心底悄悄萌發(fā)。慕軒看著她臉上久違的、雖然依舊脆弱但已有了生氣的笑容,也露出了釋然的笑意。

“結(jié)束了,冉月。”他輕聲說,手指溫柔地拂開她頰邊的碎發(fā),“都過去了。我們回家。”

他們以為,生活的風(fēng)暴終于過去了。新的篇章即將開啟,帶著傷痕,但也帶著希望。

然而,命運最殘忍的玩笑,總是在人最松懈的時刻降臨。

拿到判決書后不到一個月,白冉月發(fā)現(xiàn)自己身體的異樣。嗜睡,乏力,聞到油膩的氣味就惡心反胃。起初她以為是官司的壓力和心力交瘁所致,直到那個遲遲不來的生理期,和驗孕棒上刺眼醒目的兩道紅杠,將她徹底打入了地獄。

她懷孕了。

那個混亂、屈辱、如同噩夢的夜晚的產(chǎn)物。

巨大的恐慌瞬間攫住了她,比得知被下藥、比面對承也閣的羞辱時更甚百倍。她看著鏡子里自己蒼白如鬼的臉,胃里翻江倒海。不行!絕對不行!這個孩子不能留!這是她恥辱的烙印,是時時刻刻提醒她那段不堪過往的活證據(jù)!它會毀了她,毀了慕軒,毀了她們剛剛看到一絲曙光的未來!

巨大的恐懼和決絕給了她力量。她誰也沒告訴,甚至瞞著慕軒,獨自一人,像奔赴刑場般,走進(jìn)了城郊一家以“快捷私密”著稱的私人小診所。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和陳舊家具混合的怪味,穿著白大褂的醫(yī)生眼神冷漠,簡單詢問了幾句,就開了一張繳費單。

冰冷的金屬器械碰撞的聲音在寂靜的走廊里格外刺耳。白冉月躺在簡陋的手術(shù)床上,身體控制不住地發(fā)抖,身下的塑料布發(fā)出窸窣的聲響。頭頂慘白的燈光晃得她眼睛發(fā)花。當(dāng)戴著橡膠手套的醫(yī)生拿著冰冷的器械靠近時,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要尖叫著跳起來逃跑。

她死死閉上眼,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等待著那剝離血肉、也剝離恥辱的痛苦降臨……

“砰!”

手術(shù)室的門被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撞開!力道之大,讓簡陋的門板狠狠砸在墻壁上,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巨響!

白冉月驚駭?shù)乇犻_眼。

逆著走廊里刺眼的光,一個高大挺拔的身影如同一座冰冷的山,矗立在門口,堵住了所有的光線。是承也閣!他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深邃的眼眸里翻涌著駭人的風(fēng)暴,死死地、如同鎖定獵物般盯著手術(shù)床上臉色慘白如紙的白冉月。

“你、你怎么……”白冉月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巨大的恐懼讓她幾乎窒息。

承也閣根本不屑回答她。他大步流星地走進(jìn)來,帶著一股凜冽的寒氣,看都沒看旁邊驚愕的醫(yī)生一眼。他徑直走到手術(shù)床邊,居高臨下,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刀刃,刮過白冉月驚恐絕望的臉,最終落在她平坦的小腹上。

“誰給你的膽子?”他的聲音不高,卻像裹著冰碴,每一個字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動我的孩子?”

“不!這不是你的!這……這是恥辱!是垃圾!”白冉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貓,歇斯底里地尖叫起來,淚水瞬間決堤,“我不要它!我死也不要生下它!”

“由不得你?!背幸查w的聲音沒有絲毫波瀾,只有一種不容置疑的掌控。他猛地俯身,一把攥住白冉月纖細(xì)得仿佛一折就斷的手腕!力道之大,讓她痛呼出聲,腕骨幾乎要被他捏碎!他毫不憐惜地將她試圖掙扎的身體死死摁在冰冷的床面上。

“放開我!你這個魔鬼!畜生!”白冉月拼命踢打掙扎,絕望的淚水糊了滿臉。

承也閣卻像磐石般紋絲不動。他俯視著她因憤怒和恐懼而扭曲的臉,薄唇勾起一抹冰冷而殘忍的弧度,一字一句,清晰地砸進(jìn)她混亂絕望的腦海:

“聽著。這個孩子,必須生下來。身上流著我承也閣的血,就是我承家的種,輪不到你來決定他的生死。”他頓了頓,看著白冉月眼中徹底崩碎的絕望,嘴角那抹殘忍的弧度更深,俯身湊近她耳邊,如同惡魔低語,聲音壓得極低,卻帶著致命的威脅:

“如果這個孩子沒了,”他冰冷的氣息噴在她的耳廓上,激起一陣戰(zhàn)栗,“你那個叫慕軒的小男朋友……他也別想活。”

白冉月所有的掙扎和哭喊,在這一刻,戛然而止。

她像一具被瞬間抽空了所有骨頭的木偶,癱軟在冰冷的手術(shù)床上。眼睛瞪得極大,瞳孔里最后一點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的、死寂的黑暗。承也閣冰冷的話語,精準(zhǔn)地刺穿了她僅存的希望。她不再掙扎,不再哭喊,只是直勾勾地望著頭頂那盞慘白搖晃的燈,眼神空洞得如同兩口枯井,淚水無聲地、洶涌地從眼角滑落,浸濕了鬢角的頭發(fā)。

她知道,她完了。她和慕軒……都完了。這個魔鬼,真的能說到做到。

承也閣看著她這副徹底認(rèn)命、心如死灰的模樣,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其復(fù)雜、難以言喻的情緒,像是滿意,又像是某種更深的煩躁。他松開鉗制她的手,直起身,對著旁邊噤若寒蟬的醫(yī)生冷冷丟下一句:“給她處理一下傷口?!?/p>

然后,他不再看床上如同破碎人偶般的白冉月一眼,轉(zhuǎn)身,帶著一身凜冽的寒氣,大步離開了這間充斥著絕望和消毒水氣味的房間。沉重的腳步聲,如同喪鐘的回響,在死寂的走廊里漸漸遠(yuǎn)去。

白冉月被帶回了承家那座巨大的、如同金絲鳥籠般的宅邸。

名義上,是為了讓她安心養(yǎng)胎,為了她肚子里那個“尊貴的承家血脈”。她被安置在宅邸深處一個極其奢華、卻也極其空曠冷清的套房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精心打理的花園,四季都有名貴的花卉綻放,美得不真實。

房間里鋪著厚厚的手工地毯,踩上去悄無聲息,昂貴的紫檀木家具泛著幽暗的光澤,空氣里永遠(yuǎn)彌漫著清淡昂貴的香氛。傭人二十四小時待命,飲食起居被安排得極其精細(xì),任何一點可能對胎兒不利的因素都被嚴(yán)格排除。

物質(zhì)上,她被供養(yǎng)到了極致。然而,精神上,她卻被徹底囚禁了。

沒有自由。沒有通訊工具。她不能走出這棟宅子,甚至不能隨意離開她居住的樓層。她與外界唯一的聯(lián)系,是偶爾被允許在傭人的“陪同”下,在封閉的花園里短暫地透透氣。

承也閣會定期來看她,或者說,是來看她隆起的肚子。他總是沉默地坐在那里,目光沉沉地落在她的小腹上,帶著一種審視和評估的意味,仿佛那不是一個即將誕生的生命,而是一件他承家不容有失的珍貴物品。

偶爾,他會問幾句胎兒的情況,語氣公事公辦,冰冷疏離。白冉月從不看他,也不回答,只是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般,靜靜地坐在窗邊,望著外面被精心修剪過、卻永遠(yuǎn)逃不出圍墻的花木,眼神空洞,仿佛靈魂早已飄離了這具日漸沉重的軀殼。

時光在死寂中緩慢流淌,像粘稠的、冰冷的瀝青。白冉月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來,身體被胎兒撐得變了形,臉色卻越來越蒼白,眼神越來越空洞。她開始整夜整夜地失眠,對著窗外濃得化不開的黑暗發(fā)呆。

只有在夜深人靜,確定無人監(jiān)視時,她會從貼身衣物最隱秘的夾層里,摸出一個小小的、邊緣已經(jīng)磨損的雛菊發(fā)卡——那是慕軒在她大學(xué)時送的生日禮物,也是她唯一偷偷藏起來的、屬于過去美好時光的信物。她將它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得掌心生疼,仿佛只有這點疼痛,才能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才能讓她在無邊無際的絕望中,抓住一絲絲虛幻的慰藉。

一個冰冷的冬夜,天空飄起了細(xì)碎的雪花。白冉月枯坐在窗邊,指尖無意識地劃過冰冷的玻璃,留下模糊的水痕。窗外,承家巨大的庭院里,突然毫無預(yù)兆地亮起了無數(shù)璀璨的燈火!緊接著,伴隨著低沉的轟鳴聲,無數(shù)絢爛的光點如同逆飛的流星,呼嘯著沖向漆黑的夜空!

砰!砰!砰!

一朵朵巨大的、形態(tài)各異、色彩斑斕到極致的煙花,在承宅上空轟然炸開!金絲銀線,火樹銀花,孔雀開屏,繁星如雨……整個夜空被映照得亮如白晝,璀璨奪目,流光溢彩,仿佛一場盛大而奢靡的幻夢。

整座城市都被驚動了,人們紛紛駐足,驚嘆于這只有頂級豪門才能負(fù)擔(dān)起的、鋪滿整個城市視野的奢侈浪漫。

承也閣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她身后。他穿著一身剪裁完美的深色家居服,身影在窗外不斷明滅的絢爛光芒中顯得有些模糊。他走到她身邊,目光并未看她,而是投向窗外那片極致絢爛的天空,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刻意營造的平靜:

“喜歡嗎?”他頓了頓,似乎在斟酌詞句,“……給你的生日禮物?!?/p>

白冉月的身體幾不可查地僵了一下。生日?原來今天是她的生日嗎?在這座華麗的牢籠里,時間早已失去了意義。

她依舊沒有回頭,也沒有看窗外那場價值連城的盛大表演。煙花的光芒在她空洞的瞳孔里明明滅滅,卻映不出一絲波瀾。她只是更緊地攥住了袖子里那個冰冷的雛菊發(fā)卡,指甲深深陷進(jìn)掌心。

盛大嗎?浪漫嗎?或許是。但在她眼中,這漫天燃燒的、轉(zhuǎn)瞬即逝的華麗火雨,不過是另一個冰冷而諷刺的牢籠。

他用金錢堆砌的所謂“心意”,像那些煙花一樣,看似絢爛,卻毫無溫度,冰冷刺骨,最終只會留下一地嗆人的硝煙和更深的死寂。它們照不亮她心底的黑暗,只會讓她更加清晰地看到自己被困在這片金玉其外的廢墟里,永無天日。

煙花表演持續(xù)了很久,終于漸漸平息。夜空重新被黑暗吞噬,只留下空氣中彌漫的、濃烈刺鼻的硫磺味。房間里恢復(fù)了死寂。

“你放心,為了讓你們以后的生活相對好過一些,我已經(jīng)送你的男朋友去了英國進(jìn)修,生下這個孩子后,你還會有一筆豐富的財產(chǎn)?!?/p>

承也閣似乎還想說什么,但看著白冉月如同冰雕般毫無反應(yīng)的側(cè)影,最終只是抿緊了唇,眼神沉郁地轉(zhuǎn)身離開了。

奢華的房間里,只剩下白冉月一個人,和窗外殘留的硝煙氣息。她緩緩攤開掌心,那枚小小的雛菊發(fā)卡在掌心留下了深深的印痕。她將它貼在冰冷的臉頰上,仿佛在汲取最后一絲早已消散的溫暖。

幾天后,一個普通的早晨。傭人照例送來早餐和當(dāng)天的報紙。白冉月如同行尸走肉般坐在窗邊,對精致的餐點毫無興趣。

她的目光無意間掃過放在托盤上的報紙,頭版下方,一個不算顯眼但足夠刺目的標(biāo)題瞬間攫住了她所有的注意力:

【突發(fā)!倫敦市中心發(fā)生惡性槍擊事件!已致多人傷亡!其中包括一名中國籍留學(xué)生!】

“倫敦”……“留學(xué)生”……這兩個詞像兩道驚雷,狠狠劈進(jìn)白冉月混沌的腦海!一種滅頂?shù)?、不祥的預(yù)感瞬間攫住了她的心臟,讓她幾乎無法呼吸!她猛地?fù)溥^去,手指顫抖著抓起那份還散發(fā)著油墨味的報紙,瘋狂地、一目十行地搜尋著!

很快,在遇難者名單的不起眼角落,她看到了那個讓她魂牽夢繞、支撐著她活下去的名字——慕軒!

時間、地點、事件……一切都對得上!

“轟——!”

白冉月只覺得腦子里有什么東西徹底炸開了!眼前瞬間一片漆黑,耳中嗡鳴不止,全身的血液仿佛在剎那間凝固,又在下一秒瘋狂地倒流,直沖頭頂!報紙從她脫力的手中滑落,飄然墜地。

“不……不可能……軒……軒……”她像瀕死的魚一樣大口喘息,身體劇烈地?fù)u晃起來。巨大的悲痛和絕望如同海嘯般瞬間將她吞噬、撕裂!她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如同兩簇燃燒的鬼火,死死地釘在不知何時聞聲出現(xiàn)在門口的承也閣身上!

是他!一定是他!

這個念頭如同毒藤般瞬間瘋長,纏繞勒緊了她的每一根神經(jīng)!為了徹底斷絕她的念想,為了把她永遠(yuǎn)囚禁在這座金絲牢籠里,他殺了慕軒!一定是他干的!

“承也閣——?。。 卑兹皆卤l(fā)出撕心裂肺、如同厲鬼般的尖嘯,用盡全身力氣,踉蹌著撲向那個站在光影里、如同惡魔化身的男人!

“是不是你??。 彼菔莸氖种杆浪谰咀〕幸查w昂貴襯衫的前襟,力道大得指節(jié)泛白,指甲幾乎要掐進(jìn)他的皮肉里!她的眼睛瞪得幾乎要裂開,里面燃燒著最瘋狂的恨意、最深的絕望和最深的恐懼,聲音尖銳得變了調(diào),帶著泣血的控訴:“是不是你殺了他?!是不是你派人殺了慕軒?!就為了把我永遠(yuǎn)關(guān)在這里?!你這個殺人兇手!魔鬼!畜生!你把軒還給我!還給我啊——?。?!”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著,捶打著,用盡生命最后的力量去撕扯眼前這個毀了她一生的男人。

劇烈的情緒波動和巨大的悲痛,如同無形的重錘,狠狠砸在她早已不堪重負(fù)的身體上。小腹深處猛地傳來一陣撕裂般的、難以忍受的劇痛!仿佛有一把冰冷的鋼刀在里面瘋狂地攪動!

“啊——!”白冉月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身體猛地弓起,像一只被投入滾水的蝦米!溫?zé)岬摹⒄吵淼囊后w,不受控制地順著她顫抖的雙腿內(nèi)側(cè)洶涌而出,迅速浸透了她單薄的睡裙,在她腳邊的地毯上洇開一大片刺目驚心的暗紅!

劇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她的意識。她揪著承也閣衣襟的手無力地滑落,身體像斷了線的木偶,軟軟地向后倒去。眼前承也閣那張瞬間褪去所有血色、寫滿震驚和某種她無法理解的……也許是慌亂?也許是恐懼?的臉,在她徹底陷入黑暗前,成了最后定格的畫面。

“冉月!”承也閣的驚呼聲似乎從很遠(yuǎn)的地方傳來。

白冉月最后的意識,是冰冷的地板,是濃得化不開的血腥味,是那個再也無法觸及的名字……軒……

回憶到此結(jié)束,其實承也閣早就知道了,白冉月是救她的女生,也在朝夕相處中,因為她的溫柔堅韌所折服,想試著去對她好一點。

偏廳里,風(fēng)暴已經(jīng)平息。承也庭不知何時已被保鏢拖走,只留下地毯上一小片深色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跡,像一塊丑陋的傷疤,無聲地控訴著方才的暴行。

承老爺子靠在紅木椅上,閉著眼,胸口微微起伏,似乎耗盡了所有力氣,只剩下深重的疲憊。管家垂手立在一旁,大氣不敢出。

承生遠(yuǎn)沒有停留,甚至沒有看爺爺一眼。他像個游魂般穿過空曠死寂的廳堂,推開沉重的橡木大門。

清冽的空氣帶著露水的濕意撲面而來,他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氣刺得肺葉生疼,卻無法驅(qū)散心口那塊沉重的、冰封的巨石。

他坐進(jìn)駕駛座,發(fā)動引擎。黑色奔馳無聲地滑出如同墓穴般陰森的承家大宅,匯入清晨稀疏的車流。他沒有回葉棠那里,那個承載著短暫溫暖和巨大謊言的小公寓。

他需要一個地方,一個能讓他獨自舔舐這突然被血淋淋撕開的家族傷口的地方。

車子最終停在江邊一處僻靜的堤岸。晨霧彌漫在江面上,灰蒙蒙一片,對岸林立的高樓在霧氣中只剩下模糊的輪廓,如同沉默的巨獸。

承生遠(yuǎn)靠在冰冷的車門上,點燃一支煙。辛辣的煙霧吸入肺里,卻壓不住心底翻涌的驚濤駭浪。

小叔叔承也庭絕望的嘶吼,那雙刻滿恨意的眼睛……爺爺那句戛然而止的“害得你大哥……”……父親那看似溫柔實則令人毛骨悚然的撫摸,以及被質(zhì)問時眼底翻涌的陰鷙……

一幕幕,一樁樁,如同破碎的、染血的拼圖碎片,在他腦海中瘋狂旋轉(zhuǎn)、撞擊。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觸摸到承家華麗金玉表皮下的腐朽與潰爛。那些被刻意掩蓋的往事,那些扭曲的愛恨,那些被犧牲掉的鮮活生命如同深埋地底的毒沼,此刻被承也庭的瘋狂徹底攪動,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惡臭。

而最讓他感到刺骨寒冷的,是父親承也閣對母親白冉月的所作所為。囚禁,威脅,精神上的凌遲……

說當(dāng)年的往事時,那眼神,那姿態(tài),與他自己昨晚在巷口抱住葉棠、近乎哀求地說“別離開我”時,何其相似!

“我會處理好……你別離開我……”

“以后我每天都來接你放學(xué),好不好?”

“想什么辦法?你一個高中生,能想什么辦法?”

昨夜他對葉棠說過的那些話,所謂的“處理”,所謂的“保護(hù)”,剝開那層自我感動和欺騙的外衣,內(nèi)里是什么?是和他父親如出一轍的傲慢、自私和對對方意愿的徹底無視!他用“為你好”編織了一個看似溫暖的牢籠,將葉棠困在其中,如同他父親用奢華的囚室困住他母親一樣!

他甚至,比他父親更卑劣!因為他囚禁葉棠的牢籠,還建立在一個巨大的、隨時可能將她徹底摧毀的謊言之上——那個該死的、與顧岑的賭約!

承生遠(yuǎn)猛地將吸了一半的煙狠狠摁滅在冰冷的車門上!火星四濺,燙傷了指尖,他卻渾然不覺。

一股強烈的、混合著自我厭惡和恐懼的惡心感直沖喉頭。他看著江面翻滾的灰霧,仿佛看到了自己親手為葉棠鋪就的未來——一條布滿謊言、終將走向絕望的荊棘之路。路的盡頭,是另一個枯坐在華麗牢籠里、眼神空洞的白冉月。

“我和他……有什么分別?”他喃喃自語,聲音沙啞破碎,被江風(fēng)吹散。

他靠在冰冷的車身上,疲憊地閉上眼。眼前交替浮現(xiàn)的,是葉棠在路燈下抱著兔子玩偶單薄顫抖的背影,是母親白冉月枯槁手腕上嶙峋的骨節(jié)。一種源自血脈深處的恐懼和巨大的無力感,如同冰冷的江潮,將他徹底淹沒。

葉棠抱著膝蓋,蜷縮在出租屋那張小小的舊沙發(fā)上。窗簾沒有拉開,房間里光線昏暗。那只胖乎乎的兔子玩偶被她緊緊摟在懷里,毛茸茸的耳朵蹭著她的下巴。

距離收到承生遠(yuǎn)那條冰冷的“家里有急事,先回去一趟。等我電話?!钡牧粞?,已經(jīng)過去了整整十二個小時。手機屏幕暗了又亮,亮了又暗,始終沒有再彈出任何新的消息。

每一分每一秒的等待,都像是在滾燙的油鍋里煎熬。“家里有急事”——這五個字像魔咒一樣在她腦海里盤旋。除了他那位高高在上、掌控一切的爺爺,還能是什么“急事”?他是不是被徹底關(guān)起來了?是不是被逼迫著和她斷絕關(guān)系?他爺爺會對他做什么?會不會……傷害他?

她拿起手機,指尖懸在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上,無數(shù)次想要按下?lián)芴栨I,卻又無數(shù)次地退縮。她怕聽到他不耐煩的聲音,怕聽到他再次說出那些冰冷傷人的話,更怕……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無法接通的忙音,那將意味著他徹底從她的世界里被剝離。


更新時間:2025-07-24 08:09: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