辯論賽復賽的前一周,藍雅寧發(fā)現(xiàn)祁野變得異常忙碌。每天放學鈴聲一響,她就匆匆收拾書包離開,有時甚至連音樂教室的"秘密會面"也會爽約。
更奇怪的是,祁野的手腕上開始出現(xiàn)一些細小的傷痕——像是被什么東西劃傷的,但她總是輕描淡寫地說是"做實驗不小心"。
周五下午,藍雅寧在圖書館查閱辯論資料時,無意間聽到兩個女生在書架后竊竊私語。
"聽說那個轉(zhuǎn)學生每天晚上都在'暗河'表演..."
"真的假的?那里不是..."
"噓,小聲點!我聽三班王莉說的,她表哥是那里的調(diào)音師..."
藍雅寧的手指停在書頁上。"暗河"——她知道這個地方,是城西一家地下音樂俱樂部,以不拘一格的現(xiàn)場表演聞名,同時也因為常有未成年出入而聲名狼藉。
放學鈴響起時,藍雅寧迅速收拾好書包,趕在祁野離開前攔住了她。
"今晚有空嗎?"藍雅寧盡量使自己的語氣聽起來隨意,"我想討論一下復賽的戰(zhàn)術(shù)。"
祁野正在往背包里塞一本編程教材,聞言抬起頭,琥珀色的眼睛閃過一絲猶豫:"今晚不行,我有點事。"
"很重要的事?"
"算是吧。"祁野拉上背包拉鏈,避開藍雅寧探究的目光,"明天上午我可以空出來。"
藍雅寧咬了咬下唇,突然決定直入主題:"是去'暗河'表演嗎?"
祁野的動作頓住了。她慢慢抬起頭,眼神變得警惕:"你怎么知道的?"
"學校里有人在傳。"藍雅寧壓低聲音,"祁野,那里很危險,如果被學校發(fā)現(xiàn)..."
"所以你要去告發(fā)我?"祁野的聲音冷了下來。
"當然不是!"藍雅寧下意識抓住祁野的手腕,立刻感受到對方僵硬的肌肉,"我只是...擔心你。"
祁野的表情柔和了一些。她輕輕抽回手:"沒什么好擔心的。我只是去彈鍵盤,表演完就走。"她頓了頓,"那地方?jīng)]傳言那么糟,只是風格比較...地下。"
藍雅寧絞盡腦汁想找個理由跟去,突然靈光一閃:"我能去看嗎?"
祁野瞪大眼睛:"你?學生會主席藍雅寧要去地下音樂俱樂部?"她夸張地摸了摸藍雅寧的額頭,"沒發(fā)燒啊。"
"我是認真的。"藍雅寧挺直腰板,"作為辯論隊友,我應該全面了解你的...呃,藝術(shù)風格。"
祁野盯著她看了幾秒,突然笑了:"行啊,不過得約法三章。第一,穿得普通點,別穿校服也別穿你那些名牌;第二,到了那里跟緊我,別亂跑;第三,無論看到什么都別大驚小怪。"
藍雅寧點頭如搗蒜:"沒問題。"
"晚上八點,西城地鐵站A出口見。"祁野背上包,臨走前回頭補充道,"還有,別告訴任何人。"
看著祁野離去的背影,藍雅寧的心跳加速了。她即將踏入一個完全陌生的世界——不是因為學生會的工作,不是因為父母的安排,僅僅是因為...她想更了解祁野。
晚上七點四十五,藍雅寧站在西城地鐵站出口,不安地拽著自己簡單的白T恤和牛仔褲。這是她翻遍衣柜找到的最"普通"的衣服,但依然嶄新得像是剛從商店買來。
"不錯嘛,差點認不出你了。"
一個聲音從身后傳來。藍雅寧轉(zhuǎn)身,差點驚叫出聲——祁野把頭發(fā)染成了深藍色,畫著夸張的煙熏妝,穿著破洞黑色皮衣和鉚釘靴子,活脫脫一個叛逆搖滾少女。
"你...你的頭發(fā)..."藍雅寧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
"一次性染發(fā)劑,洗洗就掉。"祁野轉(zhuǎn)了個圈,"怎么樣,夠地下嗎?"
藍雅寧只能點頭。眼前的祁野與她熟悉的那個轉(zhuǎn)學生判若兩人,卻又奇妙地契合——仿佛這才是她真正的模樣。
"走吧,演出八點半開始。"祁野自然地拉起藍雅寧的手,"跟緊我,別走丟了。"
藍雅寧的手被祁野握住的瞬間,一股暖流從接觸點蔓延開來。祁野的手掌溫暖而粗糙,指腹有彈琴留下的繭,握得堅定卻不強硬。
穿過幾條狹窄的小巷,兩人停在一棟不起眼的灰色建筑前。門口沒有招牌,只有一個紅色的河形涂鴉,旁邊站著個彪形大漢。
"祁野,這是誰?"大漢警惕地打量著藍雅寧。
"我同學,來看演出的。"祁野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片,"放心,她很乖的。"
大漢看了看卡片,又上下打量藍雅寧一番,終于讓開身子:"進去吧。別惹事。"
推開厚重的鐵門,震耳欲聾的音樂聲立刻撲面而來。藍雅寧不自覺地抓緊了祁野的手?;璋档臒艄庀?,幾十個年輕人隨著音樂搖擺,空氣中彌漫著酒精、香煙和汗水混合的味道。
"別怕,跟著我。"祁野湊近她耳邊說,溫熱的氣息拂過耳廓。
兩人擠過擁擠的人群,來到后臺區(qū)域。一個扎著臟辮的女孩立刻迎上來:"祁野!終于來了!這位是?"
"我朋友藍雅寧。"祁野簡短地介紹,"雅寧,這是樂隊的貝斯手小雨。"
"哇,傳說中的學生會主席?"小雨夸張地瞪大眼睛,"沒想到你真的把她帶來了。"
藍雅寧驚訝地看向祁野:"你...提過我?"
祁野的耳根微微發(fā)紅:"可能提過一兩次。"她迅速轉(zhuǎn)移話題,"其他人呢?馬上該我們上場了。"
"阿杰在調(diào)試設備,小飛喝多了在廁所吐。"小雨翻了個白眼,"老樣子。"
祁野嘆了口氣:"我去看看。雅寧,你就在后臺待著,別亂跑。一會兒表演完了我?guī)愕角懊婵础?
藍雅寧點點頭,看著祁野匆匆離去的背影。后臺區(qū)域堆滿了各種樂器和設備,墻上貼滿了褪色的海報和涂鴉。她小心翼翼地坐在一個箱子上,觀察著這個陌生的環(huán)境。
十分鐘后,主持人沙啞的聲音通過音響傳遍整個俱樂部:"接下來有請——'量子貓咪'樂隊!"
掌聲和口哨聲中,祁野和她的樂隊成員走上舞臺。藍雅寧從側(cè)幕望去,舞臺上的祁野在聚光燈下閃閃發(fā)光,自信得像個女王。她坐在鍵盤前,對著麥克風簡短地說:"第一首,《邊界線》。"
音樂響起的瞬間,藍雅寧屏住了呼吸。這不是她熟悉的任何音樂類型——強烈的電子節(jié)拍混合著扭曲的吉他音色,而祁野的鍵盤則像一條絲線,將各種元素串聯(lián)起來。當祁野開口唱歌時,藍雅寧更是震驚得說不出話——那嗓音低沉沙啞,與平時說話的聲音截然不同,充滿力量和情感。
"他們給我畫了條線,告訴我不要越界
但我生來就屬于線的另一邊
規(guī)則和束縛,像牢籠的鐵柵
我要么打破它們,要么窒息而亡..."
歌詞直白而鋒利,像一把小刀剖開藍雅寧精心維持的表象。她站在側(cè)幕,心跳如鼓,眼睛一刻也無法從祁野身上移開。舞臺上的祁野是如此鮮活,如此真實,仿佛整個人都在燃燒。
三首歌過后,小雨跑過來拉她:"來吧,祁野說你可以到前面看了。"
藍雅寧跟著小雨擠到舞臺正前方。從這個角度,她能更清楚地看到祁野的表情——唱歌時微蹙的眉頭,彈奏時專注的眼神,間奏時投向她的微笑。有那么一瞬間,藍雅寧覺得整個喧鬧的俱樂部都安靜下來,只剩下她和舞臺上的祁野。
最后一首歌是慢板抒情曲,祁野獨自坐在鍵盤前,聚光燈打在她身上,其他樂隊成員都退到陰影中。
"這首歌叫《偽裝》,送給一個戴著完美面具的女孩。"
藍雅寧的心漏跳了一拍。祁野的目光直視著她,手指在琴鍵上輕輕起舞。
"我看見你精心構(gòu)筑的城墻
看見你微笑背后的慌張
完美的假象,無懈可擊的偽裝
但裂縫中的真實才最明亮..."
歌詞像一面鏡子,照出藍雅寧隱藏已久的內(nèi)心。她感到眼眶發(fā)熱,喉嚨發(fā)緊,某種強烈的情感在胸腔中翻騰。這一刻,她比任何時候都更加確定——祁野看透了她,真正地、完全地看透了她。
演出結(jié)束后,觀眾爆發(fā)出熱烈的掌聲。祁野鞠躬致謝,然后匆匆下臺找到藍雅寧:"怎么樣?"
藍雅寧發(fā)現(xiàn)自己無法用語言形容感受,只能用力點頭:"太棒了...我從來不知道你唱歌這么好聽。"
祁野的臉上泛起紅暈,不知是因為表演的興奮還是藍雅寧的稱贊:"謝謝。走吧,我?guī)闳ズ笈_休息室。"
休息室里,樂隊成員們喝著飲料討論剛才的表演。藍雅寧安靜地坐在角落,觀察著這個陌生的小團體。他們談論音樂、設備和演出計劃,時不時爆發(fā)出大笑。祁野在他們中間顯得如此自在,與學校里那個獨來獨往的轉(zhuǎn)學生判若兩人。
"嘿,優(yōu)等生,"鼓手阿杰突然轉(zhuǎn)向藍雅寧,"祁野說你是辯論高手?"
藍雅寧有些措手不及:"呃,算是吧。"
"那你應該能說會道啊,怎么這么安靜?"阿杰咧嘴一笑,"還是被我們嚇到了?"
"別逗她,阿杰。"祁野擋在藍雅寧前面,"她不像我們這么粗俗。"
"喲,護上了?"小雨調(diào)侃道,"祁野可從沒帶人來過演出,你是第一個。"
藍雅寧驚訝地看向祁野,后者假裝沒聽見,忙著整理效果器。
一個小時后,樂隊收拾好設備準備離開。祁野卸了妝,換回普通衣服,但頭發(fā)上的藍色還沒完全洗掉。
"我送你回家。"她對藍雅寧說。
走出俱樂部,兩人發(fā)現(xiàn)外面下起了大雨。雨水在霓虹燈的照射下變成彩色的絲線,將整個街道籠罩在朦朧的光暈中。
"糟糕,我沒帶傘。"藍雅寧皺眉看著瓢潑大雨。
祁野翻找背包:"我有一把,但很小..."她掏出一把折疊傘,撐開后確實只夠勉強遮住一個人。
"擠一擠應該可以。"祁野猶豫地說,手臂微微抬起,似乎在邀請又不敢確定。
藍雅寧深吸一口氣,主動靠了過去。兩人肩膀緊貼著肩膀,共撐一把小傘走進雨中。祁野的身上有淡淡的汗水、化妝品和某種柑橘味洗發(fā)水的混合氣息,在潮濕的空氣中格外清晰。
"你今晚...真的很棒。"藍雅寧輕聲說,雨水打在傘上的聲音幾乎蓋過了她的聲音,"那些歌詞...是你寫的嗎?"
祁野點點頭:"大部分是。有些是和樂隊一起創(chuàng)作的。"
"《偽裝》那首..."藍雅寧鼓起勇氣問,"真的是寫給我的?"
祁野的腳步頓了一下。雨水順著傘沿滴落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小小的水簾。
"你覺得呢?"祁野沒有直接回答,但微微發(fā)紅的耳根出賣了她。
藍雅寧突然意識到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得能感受到對方的呼吸。她的心跳加速,某種陌生的情感在胸腔中膨脹。
"我很喜歡。"她最終說道,聲音幾乎被雨聲淹沒,"謝謝你帶我來。"
祁野笑了,那是藍雅寧見過的最真誠、最明亮的笑容:"謝謝你愿意來。"
轉(zhuǎn)過一個街角,風雨突然變大。一陣狂風吹來,幾乎要把傘掀翻。祁野下意識摟住藍雅寧的肩膀穩(wěn)住她,兩人的身體瞬間貼得更緊。
"小心!"祁野的聲音近在耳邊。
藍雅寧抬頭,正好對上祁野近在咫尺的眼睛。雨水中,那雙琥珀色的眸子像是融化的蜜糖,溫暖而深邃。時間仿佛在這一刻靜止,兩人的呼吸交織在潮濕的空氣里。
不知是誰先動的,下一秒,她們的唇輕輕相觸。
這個吻短暫得如同錯覺,輕柔得像是雨滴落在花瓣上。兩人同時后退一步,震驚地看著對方。
"我..."祁野先開口,卻又不知該說什么。
藍雅寧的大腦一片空白。剛才發(fā)生了什么?她們...接吻了?還是只是不小心碰到?雨聲太大,心跳太響,她甚至無法確定那是真實的還是自己的想象。
"我...我家就在前面。"藍雅寧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指著不遠處的高級公寓樓,"你不用送了。"
"好...好的。"祁野僵硬地點頭,把傘往藍雅寧那邊傾斜,"你拿著傘吧,我跑回去就行。"
"不用,我..."
"拿著。"祁野堅持道,眼神閃爍不定,"明天...明天見。"
不等藍雅寧回應,祁野已經(jīng)轉(zhuǎn)身沖進雨中,很快消失在朦朧的雨幕里。藍雅寧站在原地,手中握著還留有祁野體溫的雨傘,唇上殘留著那一瞬的觸感,真實得不容否認。
回到家,藍雅寧機械地洗澡、換衣服,大腦卻仍在重復播放那個瞬間。她躺在床上,手指不自覺地觸碰自己的嘴唇。那是她的初吻——在一個雨夜,與一個女孩,一把小傘下。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是祁野發(fā)來的消息:"到家了嗎?"
藍雅寧盯著屏幕,心跳再次加速。她輸入又刪除,反復幾次,最終只回了一個簡單的:"嗯,到了。你呢?"
"剛到。明天辯論隊訓練,別忘了。"
如此平常的對話,仿佛那個吻從未發(fā)生。藍雅寧不知道該如何解讀,是該假裝無事發(fā)生,還是該問清楚?
她輾轉(zhuǎn)反側(cè),最終又拿起手機,鼓起勇氣輸入:"今晚的演出真的很棒。還有...謝謝你送我回來。"
發(fā)完后,她緊張地盯著屏幕。三分鐘后,回復來了:
"晚安,雅寧。"
沒有提及那個吻,沒有解釋,只有簡單的道別。藍雅寧放下手機,望著窗外的雨幕。明天見面時,她們該如何面對對方?那個吻意味著什么?還是說...那根本不算一個吻?
雨滴敲打窗戶的聲音漸漸變得規(guī)律,藍雅寧的眼皮越來越沉。在半夢半醒之間,她仿佛又看到舞臺上的祁野,在聚光燈下閃閃發(fā)光,唱著那首《偽裝》,目光穿越人群,只注視著她一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