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癸亥”鐵牌躺在玄鐵桌案上，在炭盆跳躍的火光映照下，那兩個剛硬的古篆字，死死咬住了余晉的雙眼！
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巨手狠狠攥住，驟然停止了跳動！血液瞬間沖上頭頂，又在極致的冰冷中倒灌回四肢百?。?/p>
這塊牌子……怎么會在這里？
在老酒鬼被帶走的地方……被逆鱗衛(wèi)拿到？
他們知道什么？！
“這東西，是在李三槐被帶走的地方發(fā)現(xiàn)的?！避姽俦涞穆曇羧缤愣镜谋F，每一個字都狠狠扎進(jìn)余晉混亂的腦海，“現(xiàn)在，告訴我，這‘癸亥’二字，是什么意思？它，又代表著誰？”
余晉的身體控制不住地微微顫抖起來，不是因?yàn)榭謶郑且驗(yàn)橐环N被徹底看穿、被玩弄于股掌的憤怒和無力！
他死死盯著那塊冰冷的鐵牌，指甲深深掐進(jìn)掌心，試圖用尖銳的痛感壓制內(nèi)心的驚濤駭浪。燼毒在體內(nèi)瘋狂咆哮，灼燒感如同失控的熔爐，沖擊著他搖搖欲墜的理智。
“不，不認(rèn)識?！庇鄷x的聲音嘶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喉嚨里硬擠出來的血塊。
“不認(rèn)識？”軍官的嘴角勾起一絲極其冰冷的、帶著濃烈嘲諷的弧度。
他緩緩站起身，繞過冰冷的玄鐵桌案，一步一步，如同捕食的猛獸，走向靠在墻壁上、如同困獸般的余晉。沉重的鐵靴踩在石板上，發(fā)出篤、篤的聲響，如同敲在余晉緊繃的神經(jīng)上。
“余晉……”軍官的聲音壓低了，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嘶嘶聲，直刺余晉的耳膜，“或者，我該叫你……余家的小少爺？”
轟！
“余家的小少爺”這五個字，如同九天驚雷，狠狠劈在余晉的頭頂！瞬間將他所有的偽裝、所有的防備、所有的理智，炸得粉碎！
眼前的一切——冰冷的刑訊室、跳躍的火光、軍官冰冷的眼神，瞬間模糊、扭曲、旋轉(zhuǎn)！取而代之的，是無邊無際的、粘稠得如同實(shí)質(zhì)的……
血！
滾燙的、帶著濃烈鐵銹味的血！濺滿了朱漆的廊柱，染紅了漢白玉的石階，浸透了名貴的奢華地毯！
火光！
沖天而起！吞噬著雕梁畫棟！將漆黑的夜空映照得如同白晝！滾滾濃煙帶著木材和織物燃燒的焦糊味，混合著皮肉燒焦的可怕氣息！
慘叫！
凄厲的、絕望的、此起彼伏的慘叫！有忠心護(hù)院臨死前的怒吼，有丫鬟仆婦驚恐的哭嚎，還有……母親那一聲撕心裂肺、仿佛要刺破蒼穹的悲鳴：“晉兒！”
記憶的閘門被粗暴地撞開！
那個被刻意塵封、卻如同附骨之蛆般纏繞他無數(shù)個日夜的煉獄之夜，帶著更加猙獰的細(xì)節(jié)，瞬間將他吞噬！
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個晚上。不再是模糊的血色和火光，而是無比清晰的畫面！
他只有七歲。被父親余明陽最信任的老管家忠伯死死護(hù)在懷里，藏在假山深處一個極其隱秘的夾縫里。
冰冷的石頭硌著他的身體，忠伯那只粗糙、沾滿鮮血和污泥的大手，死死捂著他的嘴，不讓他發(fā)出一點(diǎn)聲音。忠伯的身體在劇烈地顫抖，溫?zé)岬囊后w——血！不斷滴落在他的額頭上，帶著令人作嘔的腥甜。
透過假山嶙峋的縫隙，他看到了！他看到父親余明陽！
那個在他心中如山岳般偉岸的父親！身披殘破的戰(zhàn)甲，手中那柄伴隨他征戰(zhàn)沙場的“燎原”槍早已折斷！
他渾身浴血，如同從地獄歸來的殺神，獨(dú)自一人守在通往內(nèi)宅的月洞門前！十幾個穿著緊身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巾、只露出一雙雙冰冷嗜血眼睛的殺手，正將他團(tuán)團(tuán)圍??！刀光劍影如同潑水般落下！
父親怒吼著，如同受傷的雄獅！槍桿雖斷，卻被他舞得如同旋風(fēng)！
每一次格擋、每一次刺擊，都帶著玉石俱焚的慘烈！一個又一個殺手倒在他的腳下，但更多的刀鋒，如同毒蛇般撕開他的防御，在他身上留下深可見骨的傷痕！
“爹！”小余晉在忠伯的手掌下無聲地嘶喊，淚水混合著忠伯的血，糊滿了小臉。
就在這時！一道身影如同鬼魅般，悄無聲息地出現(xiàn)在戰(zhàn)圈之外！
那人同樣穿著夜行衣，身形并不高大，甚至顯得有些瘦削。他沒有蒙面，臉上卻似乎籠罩著一層詭異的陰影，讓人看不清五官。但他的一雙眼睛，卻如同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沒有任何情緒，只有純粹的冰冷、一種高高在上的漠然！
那人只是輕輕抬起了右手，對著激戰(zhàn)中的父親，做了一個奇怪的手勢——食指彎曲，拇指扣住中指，無名指和小指并攏伸直，形成一個類似某種扭曲符印的形狀！
就在他做出手勢的瞬間！圍攻父親的一名殺手，眼中猛地爆發(fā)出野獸般的瘋狂紅芒！
他完全放棄了防守，如同瘋魔般，不顧一切地?fù)湎蚋赣H！任由父親折斷的槍桿狠狠刺穿他的胸膛！而他手中的淬毒匕首，卻在臨死前，以一種不可思議的角度，狠狠捅進(jìn)了父親的后腰！
“呃！”父親高大的身軀猛地一僵！動作瞬間遲滯！致命的破綻！
周圍數(shù)把淬毒的刀劍，如同聞到血腥味的鯊魚，瞬間刺入了父親的身體！
“爹！”小余晉感覺自己的心臟被生生撕裂！
父親猛地噴出一口鮮血，染紅了身前的殺手！但他沒有倒下！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猛地回頭，那雙染血的眼睛，如同燃燒的星辰，穿透混亂的廝殺和沖天的火光，精準(zhǔn)地、死死地望向了假山縫隙深處！
那眼神里，沒有痛苦，沒有恐懼，只有無盡的悲憤、刻骨的仇恨，和……一種撕心裂肺的警示！
余晉永遠(yuǎn)記得父親最后翕動的嘴唇，無聲地吐出兩個字！雖然隔著混亂的廝殺和濃煙，他聽不見聲音，但他認(rèn)得父親的口型！
“癸……亥！”
緊接著，父親用盡最后的力氣，將手中那截染血的斷槍，狠狠擲向那個站在陰影中、剛剛放下右手的瘦削黑衣人！斷槍如同流星，帶著父親最后的憤怒和不甘！
那黑衣人微微側(cè)身，動作快得如同鬼魅。斷槍擦著他的身體飛過，狠狠釘在他身后的廊柱上！槍桿兀自劇烈震顫！而就在黑衣人側(cè)身的瞬間，他那抬起做手勢的右手手腕，因?yàn)閯幼鞣壬源?，寬松的袖口向下滑落了一瞬?/p>
借著沖天火光的映照，小余晉那驚恐到極致的瞳孔里，清晰地倒映出——在那黑衣人蒼白的手腕內(nèi)側(cè)，靠近脈搏的位置，赫然刺著一個極其詭異的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