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南雨村的清晨,薄霧還沒完全散盡,濕漉漉地掛在竹葉尖兒上。山澗瀑布的轟鳴是恒定的背景音,襯得這小院兒格外寧靜。
“咳咳…” 一聲壓抑的輕咳從廊下的藤編躺椅里傳來。
“哎喲我的小天真!” 王胖子的大嗓門立刻從廚房窗口炸了出來,他正掄著大勺攪一鍋翻滾的白粥,探出半個圓潤的腦袋,“祖宗哎,毯子裹緊實點兒!這山里的晨氣跟小刀子似的,專扎你這紙糊的身子骨!小哥!小哥!快看看他,別又凍著了!”
院子里,張起靈正沉默地給幾只蘆花雞撒著谷粒。他動作利落,褲腳沾著新鮮的泥點。聞聲,他頭也沒抬,卻精準(zhǔn)地將簸箕里最后一點谷粒撒完,隨手?jǐn)R在廊下角落。然后徑直走到躺椅邊。
吳邪整個人縮在厚厚的羊毛毯里,只露出半張蒼白的臉和有點發(fā)青的眼圈。他剛想對胖子回一句“死胖子就你話多”,一件帶著體溫的深色外套已經(jīng)輕輕落在他裹著毯子的肩頭,嚴(yán)嚴(yán)實實又壓了一層。
是張起靈的。
吳邪抬眼,對上小哥沉靜的目光。那眼神在他臉上快速掃過,確認(rèn)他除了臉色差點、咳了兩聲并無其他不妥,才幾不可察地挪開視線。
“小哥,我真沒事兒,就嗓子癢?!?吳邪甕聲甕氣地說,把小哥的外套又往上扯了扯,鼻尖縈繞著熟悉的、混合著山林氣息的干凈味道。
張起靈沒說話,只是轉(zhuǎn)身從廊下的小桌上拿起吳邪的保溫杯,擰開蓋子,遞到他手邊。里面的水溫度正好。
“謝了,小哥?!?吳邪接過,小口啜飲著溫水。
胖子端著兩碗熱氣騰騰的白粥,胳肢窩底下還夾著一碟自家腌的咸菜,蹬蹬蹬從廚房出來,嘴里不停:“沒事兒?沒事兒你咳得跟林黛玉似的!趕緊的,趁熱乎喝粥!小哥,你的在灶上溫著呢。天真你這碗我多熬了會兒,米都熬化了,養(yǎng)胃!”
他把粥碗塞給吳邪,又風(fēng)風(fēng)火火把另一碗放在廊下的小矮桌上,那是小哥的位置。
“胖子,你這粥熬得,米粒兒都找不著魂兒了?!?吳邪捧著碗,吹著熱氣,忍不住吐槽。
“嘿!不識好歹!這叫火候!懂不懂?病號餐就得這么伺候!” 胖子一屁股坐在廊下的木墩上,夾了一大筷子咸菜塞嘴里,嚼得嘎嘣脆,“趕緊喝!喝完出發(fā)!今兒趕集日,咱‘喜來眠’的招牌菜——胖爺秘制菌子煲,就指著早上那波新鮮貨呢!晚了就讓村頭老李家搶光了!”
“知道知道,” 吳邪小口喝著粥,暖意順著喉嚨滑下去,驅(qū)散了些許寒意,“胖子開車穩(wěn)點,那金杯后座跟蹦床似的,我這把骨頭經(jīng)不起顛?!?/p>
“放心!胖爺我秋名山車神的名號是白叫的?” 胖子拍著胸脯,米粒差點從嘴角噴出來,“保管把你跟咱那幾桶寶貝魚,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送到店里!是吧小哥?”
張起靈不知何時已經(jīng)端起了他那碗粥,坐在矮桌旁安靜地吃著。聞言,他抬眼看了看胖子,又看了看還在小口喝粥的吳邪,幾不可聞地“嗯”了一聲,算是回應(yīng)。
“對了小哥,” 胖子咽下咸菜,指著院子角落,“一會兒你跑山,順道瞅瞅西坡那片林子,昨天老劉頭說好像見著點雞樅的影子了!要是真有,趕緊薅回來!咱店里等著救命呢!”
張起靈點點頭,目光已經(jīng)投向了停在一旁的黑色摩托車。車身線條硬朗,沾著露水和泥點,后座上那個厚厚的羊皮軟墊格外顯眼。
吳邪喝完最后一口粥,把碗遞給胖子:“飽了。胖子,收拾東西吧?!?他撐著椅子想站起來,動作還是有點慢。
張起靈已經(jīng)迅速吃完自己那份,放下碗,動作自然地伸手,穩(wěn)穩(wěn)地扶了吳邪一把,幫他站穩(wěn)。那只一直繞著張起靈打轉(zhuǎn)的小黃狗,也湊過來蹭了蹭吳邪的褲腳。
“還是小哥靠譜,” 吳邪借力站直,拍拍小哥的手臂,又低頭逗了逗小狗,“胖子,看看人家!”
“嘿!合著胖爺我這忙前忙后熬粥端菜的,還比不上小哥扶你一把?” 胖子一邊收碗一邊嚷嚷,臉上卻帶著笑,“得了得了,你倆一個病嬌一個悶神,天生一對兒!胖爺我啊,就是那拉車的命!趕緊的,金杯預(yù)熱!”
胖子麻利地收拾了碗筷,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去檢查停在院門口的金杯車。那輛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面包車,此刻承載著“喜來眠”一天的煙火氣。
張起靈走到摩托車旁,沒有立刻發(fā)動,而是習(xí)慣性地俯身,仔細(xì)檢查了輪胎,又用手抹掉后視鏡上的水汽。他的手指在那張專屬后座的軟墊上按了按,確認(rèn)它依舊厚實柔軟。
吳邪裹緊了小哥的外套,看著胖子在金杯車旁吆喝,又看看小哥專注檢查摩托車的背影。山間的晨光透過薄霧,柔和地灑在院子里,雞鳴狗叫,煙火粥香。雖然身體依舊帶著病弱的疲憊,但這吵吵嚷嚷又彼此依偎的日常,讓他心底一片安寧踏實。
“天真!上車!磨蹭啥呢!” 胖子已經(jīng)拉開了金杯副駕駛的門,探出腦袋喊。
“來了!” 吳邪應(yīng)了一聲,又看向小哥,“小哥,你進(jìn)山也當(dāng)心點?!?/p>
“走了小哥!” 胖子也喊了一聲,發(fā)動了金杯,老舊引擎發(fā)出更大的喘息聲。
吳邪拉開車門,坐進(jìn)金杯副駕駛,車?yán)镞€帶著點隔夜的塵土味和胖子的煙火氣。胖子熟練地掛擋、松離合,金杯車晃晃悠悠,載著兩人,沿著蜿蜒的村路,駛向三公里外即將開張的“喜來眠”。
車窗外,山居小院在晨霧中漸漸模糊,只剩下瀑布的轟鳴隱約可聞。而前方,是屬于他們?nèi)齻€人的、熱氣騰騰的人間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