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碗x去時留下的那點微瀾,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漣漪很快便在雨村固有的寧靜中消散。日子復(fù)歸尋常,只是山間的秋意愈發(fā)濃烈,不知不覺間,竟已染上了初冬的寒峭。
一場淅淅瀝瀝的冷雨纏綿了整日,終于在傍晚時分歇了腳。雨后的山林,空氣清冽得刺骨,帶著泥土和枯葉被浸透后的濕冷氣息。天色早早沉下,灰蒙蒙的云層低低壓著。山風(fēng)穿過屋后的竹林,發(fā)出沙沙的低吟。
寬敞明亮的廚房兼餐廳里,早已是暖意融融。精心設(shè)計的取暖系統(tǒng)無聲運作著,驅(qū)散了室外的寒意。此刻,屋子中央,火塘正燒得極旺。上好的果木炭在火塘里燃著橘紅色的火焰,穩(wěn)定而持久地散發(fā)著熱量。火焰上方,架著一口厚實沉重、擦得光可鑒人的手工黃銅暖鍋。鍋里翻滾著濃郁的湯底,呈現(xiàn)出誘人的奶白色,濃郁的骨湯香氣混合著頂級花膠、干貝以及新鮮山菌的鮮美,還有幾片老姜提味,隨著蒸騰的熱氣氤氳開來,彌漫了整個空間。
胖子系著一條深色圍裙,正在廚房里做最后的準備。臺面上,幾個骨瓷大碗里碼放著琳瑯滿目的涮菜:切成薄如蟬翼、頂級雪花牛肉;紋理清晰、色澤紅潤的火腿片;剛從溫室暖棚里摘下、洗凈后水靈靈的有機菠菜和茼蒿;泡發(fā)得恰到好處、厚實飽滿的遼參;還有一小碟珍貴的、當天清晨空運到的松茸切片;以及胖子自己做的、用山泉水點的嫩豆腐。旁邊還配著幾碟精致的蘸料:現(xiàn)磨的山葵、秘制麻醬、豉油皇、沙茶醬。
“天真!小哥!開飯啦!”胖子吆喝一聲,帶著厚實的防燙手套,穩(wěn)穩(wěn)當當?shù)囟似鹉强诔恋榈榈狞S銅暖鍋,放到火塘中央的特制支架上。暖鍋里的湯汁立刻更加歡快地翻滾起來,熱氣蒸騰,將新鮮的食材香氣徹底激發(fā)。
吳邪和張起靈應(yīng)聲走進餐廳。吳邪穿著質(zhì)地柔軟舒適的羊絨衫,外面隨意套了件剪裁合體的羽絨馬甲,襯得他清雋溫和。他搓了搓手,帶著剛從外面進來的微涼氣息。張起靈則是一件深色的高領(lǐng)羊絨衫,襯得他身形挺拔。
火塘邊放著三張寬大舒適的、鋪著厚實羊毛坐墊的扶手椅。張起靈沒有立刻坐下,而是走到吳邪身邊,極其自然地伸手,將離火塘最近、最舒適的那張椅子拉開,示意吳邪坐過去。
“坐這兒。”他的聲音不高,在鍋子咕嘟咕嘟的背景音里卻格外清晰。
吳邪會心一笑,順從地走過去,陷進柔軟厚實的坐墊里。果然,炭火的暖意溫柔地包裹過來,驅(qū)散了身上的最后一絲寒氣,舒適極了。
張起靈看他坐好,轉(zhuǎn)身走向旁邊的儲物柜。他打開柜門,從里面拿出一條蓬松柔軟的羊絨蓋毯,在吳邪面前俯身,動作輕柔地將毯子展開,仔細地蓋在吳邪的膝蓋和大腿上,連腳踝都妥帖地包裹住。羊絨細膩的觸感帶來瞬間的溫暖。
做完這一切,張起靈才在吳邪旁邊的扶手椅上坐下。胖子則坐在了吳邪的另一側(cè)。
“來來來!下肉!先涮這雪花牛,講究的就是個火候!”胖子迫不及待地拿起長筷,夾起幾片紋理如藝術(shù)品般的雪花牛肉,手腕輕巧地一抖,肉片便均勻地散入翻滾的湯鍋中。薄薄的肉片瞬間變色卷曲,頂級的油脂香氣瞬間升騰,與湯底的醇厚完美融合。
暖鍋的熱氣熏得人臉頰微暖,炭火的橘光跳躍著,映照在三人的臉上,鍍上一層柔和的光暈。屋外是濕冷漆黑的冬夜;屋內(nèi)卻溫暖如春,食材的香氣交織,笑語晏晏。
“嘖,這天氣,山里的濕冷勁兒是真鉆骨頭!”胖子一邊用漏勺精準地撈出剛剛變色、嫩度最佳的牛肉,一邊感慨,“不過啊,圍著這暖鍋,吃著這口鮮,給個神仙都不換!”他將燙好的牛肉分別放入?yún)切昂蛷埰痨`面前的骨瓷小碟中,“快嘗嘗!這牛肉真的絕了!”
吳邪笑著夾起一片,蘸了點現(xiàn)磨山葵和豉油,送入口中。入口即化的脂肪帶著濃郁的奶香,瘦肉部分柔嫩多汁,混合著滾燙鮮美的湯汁,瞬間在口中化開,暖流直下。他滿足地喟嘆:“嗯,真鮮!”
張起靈安靜地吃著,動作依舊優(yōu)雅從容。但他的目光卻始終留意著吳邪的動作和鍋里翻滾的食物。他拿起公筷,精準地從翻滾的湯底里夾起幾片燙得恰到好處的松茸——那是吳邪最喜歡的山珍,鮮味無與倫比。他沒有直接放進吳邪碟里,而是先放在自己的骨碟邊沿,待熱氣稍散,才輕輕放到吳邪面前的小碟中。
吳邪正品味著牛肉的余韻,看到碟中多出的、散發(fā)著獨特香氣的松茸片,抬頭看向張起靈。對方正平靜地用勺子撇去湯面浮沫,仿佛剛才那自然的動作只是順手為之。吳邪心頭一甜,夾起松茸送入口中,極致的鮮甜脆嫩在舌尖綻放,帶著山林的靈氣。他對著張起靈彎了彎眼睛。
“說到這山珍啊,”胖子給自己倒了杯溫好的上好清酒,抿了一口,打開了話匣子,“當年在長白山深處,那才叫一個冷!冰天雪地,撒泡尿都能凍成冰柱子!有一回,我跟幾個老伙計去找傳說中的雪參,結(jié)果……”胖子開始繪聲繪色地講起他那些真假參半、驚險刺激的“尋寶”經(jīng)歷,語調(diào)抑揚頓挫,表情豐富。
“……好家伙,那雪洞塌得,差點把胖爺我活埋成冰雕!”胖子激動地比劃著,“要不是我反應(yīng)快,一個懶驢打滾……” 他講得唾沫橫飛,手舞足蹈。
吳邪被他逗得直笑,裹緊了腿上柔軟的羊絨毯,身體放松地靠在椅背上,聽得饒有興致。炭火的光映著他帶笑的眉眼,溫暖又生動。
張起靈一邊聽著胖子聲情并茂的講述,一邊默默地照料著鍋里的食物和吳邪的碟子。他見吳邪碟里的蘸料少了,便拿起小勺,從旁邊的青瓷小罐里舀了些秘制麻醬添上。他注意到吳邪似乎對那盤翠綠的有機菠菜多看了兩眼,便用公筷夾起一小撮,在滾湯里快速燙熟,瀝干,放入?yún)切暗小?/p>
吳邪聽著胖子講到關(guān)鍵處,感覺碟里又多了碧綠清爽的菠菜,低頭一看。他心頭又是一暖,夾起送入口中,清甜解膩。他側(cè)過頭,對張起靈露出一個無聲的笑容。張起靈回望著他,眼底映著溫暖的炭火,幾不可察地彎了一下唇角。
胖子正講到高潮:“……結(jié)果你們猜怎么著?那雪參王邊上盤著一條……”他一扭頭,看見旁邊兩人無聲的眼神交流,那默契和溫情簡直要溢出來。胖子的話頭頓時卡了一下,端起酒杯又灌了一口,故意大聲嘆氣:“哎!這故事講得,真是明珠暗投!聽眾心不在焉!胖爺我還是專心對付這遼參吧!”說著夾起一塊肥厚的遼參放入鍋中。
吳邪被他說得有些赧然,趕緊夾起一塊煮得恰到好處的嫩豆腐放到胖子碟里:“胖爺勞苦功高,快吃塊豆腐潤潤!”
胖子哼哼兩聲,夾起豆腐蘸滿醬料塞進嘴里:“這還差不多!”
一頓暖鍋吃了許久。銅鍋里的頂級湯底添了又添,珍貴的食材下了好幾輪。屋外的寒氣被徹底隔絕。吳邪裹著溫暖的羊絨毯,坐在最舒適的位置,從頭到腳暖意融融,臉頰被熱氣熏得微紅,胃里填滿了頂級的美味。
吃飽喝足,胖子滿足地摸著肚子,打了個悠長的飽嗝,開始收拾餐具。吳邪想起身幫忙,剛掀開毯子,就被張起靈輕輕按住了手臂。
“歇著?!睆埰痨`的聲音溫和卻不容置疑,目光掃過他剛離開暖源的位置。
吳邪便安心地靠回椅背,看著張起靈和胖子一起,動作利落地將精致的餐具收走。火塘里的炭火漸漸燒成了均勻的暗紅色,熱度依舊持久而舒適,不再跳躍,散發(fā)著沉靜的暖意。屋外,冬夜寂靜,只有風(fēng)掠過竹梢的沙沙聲。
收拾停當,胖子打著哈欠回自己舒適的房間了。
張起靈走到火塘邊,拿起精致的黃銅火鉗,輕輕撥弄了一下炭火,讓它們?nèi)紵母?,然后他走回吳邪身邊,俯身,將滑落了一點、蓋在吳邪腳踝上的羊絨蓋毯仔細地重新整理好,確保那份溫暖妥帖地包裹著他。
他的手指隔著柔軟的羊絨,輕輕按了按吳邪的小腿,似乎在確認溫度是否足夠。
“冷嗎?”他抬頭問,炭火在他深邃的眼底映出溫暖的光點。
吳邪搖搖頭,看著俯在面前、眉目在炭火映照下顯得格外專注柔和的張起靈,心頭被巨大的暖意和安定感充滿。他伸出手,指尖輕輕拂過張起靈額前垂落的一縷黑發(fā)。
“不冷,很暖和。”吳邪的聲音帶著慵懶的滿足,“小哥,謝謝你?!?/p>
張起靈沒說話,只是握住他拂過自己頭發(fā)的手,將那只手包裹在自己溫?zé)岣稍锏恼菩模闪艘粫?。然后,他站起身,順勢將吳邪也輕輕拉了起來。
“回房?!彼吐暤溃曇粼陟o謐溫暖的餐廳里顯得格外清晰。
吳邪點點頭,任由張起靈半攬著自己,離開這溫暖了一晚的餐廳火塘,走向同樣被舒適的地暖烘得暖意融融的臥房。那條柔軟的羊絨毯依舊搭在吳邪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