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黎做了個詭異的夢,夢到自己被厚重的被子纏住,怎么也逃脫不開,差點(diǎn)呼吸不了。好不容易一腳蹬掉被子,一只八爪魚不知道從哪里冒出來,像一張大網(wǎng)張開了觸角,把他緊緊包裹住了。
夢醒時(shí)窗戶是開著的,風(fēng)揚(yáng)起窗簾,外面艷陽高照。
夢中窒息的感覺太過真實(shí),楚黎拍著胸口大口大口的喘氣。
“真是奇了怪了,怎么做這種奇怪的夢。”
他撓了撓頭發(fā),發(fā)了會兒呆。這時(shí),他忽然注意到自己身上不知道什么時(shí)候換上了睡衣。
昨天晚上他回來后根本沒出過臥室,更沒有去洗澡,這衣服……是誰換的?
四周靜悄悄的,一如往常,根本看不出一絲端倪。
楚黎一下子崩潰了,“夠了,到底為什么要纏著我?你到底想要什么?回答我!回答我!”
“不管你到底是什么東西,我根本就沒有傷害過你,你為什么要這樣對我?”
再這樣下去他會被逼瘋的,楚黎不想再獨(dú)自待在這個屋子了。這段時(shí)間他吃不好睡不好,時(shí)不時(shí)還會被嚇到,整個人都憔悴許多,黑眼圈很重。
他離開屋子,想到熱鬧的街上去,在人多的地方,他會更有安全感。
明明不是冬天,樓道里卻很陰涼,也很寂靜。楚黎心頭莫名涌上一絲毛骨悚然,他加快步伐想要快點(diǎn)離開樓道。
他下了一節(jié)樓梯,前面還有一節(jié),一節(jié)又一節(jié),看不到盡頭。
他由走變?yōu)榕埽膳芰撕芫?,眼前還是樓梯。那個恐怖的鬼,又來了。
“嗚嗚嗚……”楚黎明白自己不過是任人宰割的牛羊,根本沒有還手之力。他不再驚叫,只是頹然的跌坐在樓梯上,發(fā)出害怕的嗚咽。
鬼沒有出現(xiàn),樓道里安靜的像是無人之地。
“……難道是終于玩膩了,要把我在這里困死嗎?”
楚黎的心底從害怕到絕望,最后歸于平靜,他呆滯的等待著屬于自己的死亡。
“啪嗒!”
有東西摔碎的了。
楚黎聞聲睜開眼,想知道是不是那個恐怖的惡鬼來了。一睜開眼,他發(fā)現(xiàn)自己正站在家門口,鑰匙還插在門上。
剛才發(fā)生的一切都是幻覺。
那眼前的這個世界呢,是現(xiàn)實(shí)還是也是幻覺?
楚黎分不清了,他被那個惡鬼玩弄于股掌,幾乎要精神失常。他站著不動,直到對面的門打開,程佳樹驚訝的看著他。
“你要出門么?”
楚黎看過去,眼神空洞又呆滯。
“你怎么了?”程佳樹見他舉止奇怪,走過來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是不是生病了?”
他現(xiàn)在和生病沒兩樣,楚黎偏過頭,語氣冷漠,“我沒事。”他拔出鑰匙就要離開。
“楚黎,你等等?!背碳褬洳缓靡馑嫉呐e起自己的胳膊,“我剛才在做甜點(diǎn),不小心劃傷了自己,你能不能幫我包扎一下?”
“……”
楚黎望著他溫柔的笑容,一時(shí)間晃了神。說實(shí)在,程佳樹模樣生得很好,只不過面容過于蒼白,缺少一點(diǎn)血色。
程佳樹的溫柔和穆千城的不一樣,穆千城的溫柔是一種成熟紳士的溫柔,而程佳樹反倒像是一種逆來順受的溫柔,一種他會在家里一直等你回家的溫柔,一種不計(jì)回報(bào)的溫柔。
但往往不計(jì)回報(bào)的溫柔,更需要很多很多的愛去滋養(yǎng),一旦沒有很多愛填滿,這份溫柔就會轉(zhuǎn)化成很可怕的怨恨。
楚黎鬼使神差的跟著他回了他的屋子。
可能是出于對那些美食的回報(bào),楚黎沒有拒絕的理由。
程佳樹的家里很簡潔干凈,東西也很少,和楚黎想象中的不一樣。他以為像程佳樹這種愛做美食的人,一定很熱愛生活,屋子也一定是精心打扮過的。
屋子里唯一稱得上是裝飾品的,只有一進(jìn)門木桌上花瓶里的百合花。但百合花好像放了有段時(shí)間了,白色的花瓣有些泛黃。
看到百合花,楚黎就想起了在墓地被偷的事情。
“你坐一下,我去拿包扎的東西。”程佳樹進(jìn)了房間。
楚黎沒忍住好奇,四處打量了下。廚房里放著一個奶油涂到一半的蛋糕胚,一把小刀掉在地上。
看來是程佳樹在做蛋糕的時(shí)候,不小心劃傷的。
程佳樹出來后,楚黎在他的指導(dǎo)下給他包扎了傷口。他傷得不重,只是一道淺淺的口子,簡單處理就可以。
“我在做草莓蛋糕,你坐一會,吃一點(diǎn)再走。就當(dāng)是我的謝禮了。”
程佳樹挽留道。
楚黎怕欠人情會給他造成心理負(fù)擔(dān),就答應(yīng)了??粗碳褬湓趶N房忙碌的身影,楚黎有些不自然。
程佳樹長得很高,看上去瘦瘦長長的,哪怕是簡單的居家衣服都穿的很好看。但也只是看上去瘦長,里面還是挺有料的,剛才給他包扎,楚黎能看出來他平時(shí)是有鍛煉的。
此情此景倒有點(diǎn)像是一個溫柔的妻子在廚房忙碌,他這個不作為的丈夫在客廳等著吃。
“……咳。”
說到丈夫妻子,楚黎又想到了初瑤。他是真的有想過他和初瑤的未來,一個小小的家,有爸爸媽媽,還有一個可愛的孩子。他拼命寫小說掙錢,還可以照顧孩子和做家務(wù)。
只是現(xiàn)在,夢破碎了。
“嘶——”廚房里傳來程佳樹的聲音,打斷了楚黎的思緒。
“怎么了?”
“沒事,差點(diǎn)又傷到了?!背碳褬滢D(zhuǎn)過頭笑笑。過了一會兒,他將切好的蛋糕放到楚黎面前,“在想什么呢想的這么入神,嘗一嘗吧,我做的?!?/p>
“哦……”楚黎不想讓他知道自己的想法,隨口接道,“我在想,你喜歡百合花嗎?”
“……還好??粗辆唾I了。”
“哦。前兩天我去墓地……見我媽媽,買了百合。我媽媽很喜歡百合花。不過氣人的是,有人趁我睡覺的時(shí)候,居然把花偷走了!在墓地都敢偷東西,真是離譜?!?/p>
“……”程佳樹臉色如常,“那確實(shí)很可惡?!?/p>
程佳樹手藝很好,做的蛋糕甜度剛剛好,楚黎沒忍住吃了兩塊。在吃品嘗蛋糕的過程中,楚黎和程佳樹聊得很開心。
程佳樹說話溫柔又有自己獨(dú)到的見識,甚至還給楚黎的小說提了一些有用的建議。
楚黎一下子有些相見恨晚,和他一直聊到太陽西沉。眼看天色已晚,楚黎不能一直賴著不走,只能狠下心來結(jié)束了談話。
和程佳樹聊過天,楚黎心里挺愉快,這份愉快一直伴隨到他在浴室洗完澡。擦拭干凈身體,他回了臥室。
他躺在床上,不可抑制的又想起了初瑤。手機(jī)里和初瑤的聊天記錄還在,他從開始慢慢看,直至看到出事那天,初瑤的最后一條信息。
這樣鮮活的生命,這樣可愛的女孩,死得卻是那樣的慘。到底為什么,如果是他惹的禍,為什么要牽連無辜的人?他寧愿那天鼓起勇氣和初瑤一起上去摩天輪,去質(zhì)問去直面那個惡鬼,絕不能像現(xiàn)在這樣,讓初瑤不明不白的死。
楚黎在對初瑤的愧疚中睡去。
不知道是不是想要成全他的遺憾,還是他對初瑤的思念過深,他居然夢到了初瑤。
初瑤完好無損的站在他面前,身后是空無一人的游樂場。她笑著拉著楚黎的手,問道,“寶寶,和我一起去坐摩天輪吧?”
“……好?!背璨豢赡懿淮饝?yīng),如果有重來一次的機(jī)會,他無論如何都會陪著初瑤。
“寶寶最好了。”
初瑤牽著他往摩天輪走。
楚黎盯著初瑤的背影,眼里一下子水濕模糊了。初瑤對不起,是我害死了你,沒想到你還愿意到我的夢里來看我。
“我不怪你哦,寶寶?!背醅幒鋈换剡^頭,伸出食指抵在唇上。
摩天輪慢慢升高,在夢里,楚黎不再恐懼高度,他緊緊抱住初瑤,一遍又一遍在她的耳邊說著對不起。
摩天輪轉(zhuǎn)至最高點(diǎn),初瑤聲音變得奇怪冰冷,“寶寶,我就是在這里死的哦?!?/p>
初瑤一把掐住楚黎的脖子,原本漂亮的臉上有許多道劃痕,整張臉血肉模糊。她的眼珠子從眼眶里蹦出來,在地上滾了幾圈,“寶寶,這樣還漂亮嗎?”
楚黎聞到了尸臭味,胃里直犯惡心,“瑤、瑤瑤……”
“我漂亮嗎?回答我,我漂亮嗎?”初瑤忽然無比猙獰。
她力道越收越緊,楚黎被掐的翻白眼,幾乎要窒息而亡。
“我漂亮嗎?楚黎,你看著我啊,你不是喜歡我嗎?”
她慢慢靠近,恐怖 的臉龐在楚黎眼前無限放大。
“啊啊啊啊啊——”
楚黎大喘著氣從噩夢中驚醒。
入目是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他幾乎是連滾帶爬的去開了燈。
“不要過來!不要過來啊!”
楚黎縮在床和墻的角落里,恨不能將自己整個嵌進(jìn)墻里。他渾身發(fā)抖,害怕又警惕的關(guān)注著四周的動靜。
他不知道怎么辦了,為什么,到底是為什么?
沒有人回答他的疑問,只有風(fēng)吹開窗簾的聲音。
楚黎不想一個人待著了,如果再這樣下去,他很可能會因?yàn)橐稽c(diǎn)風(fēng)吹草動而自己把自己嚇?biāo)馈?/p>
他不想一個人了,他需要一點(diǎn)依靠。
他爬過去拿起手機(jī),猶豫了下還是打給了穆千城。他不是沒有想過找就在對面的程佳樹,可是穆千城是陳哲介紹給他的朋友,比起其他人應(yīng)該更可靠,而且,穆千城也說過,有幫助可以找他。
電話響了幾聲就被接通了,楚黎有點(diǎn)意外,畢竟現(xiàn)在是三更半夜,穆千城應(yīng)該也在睡覺,“穆……穆哥,是我,楚黎?!?/p>
電話那頭傳來穆千城低沉沙啞的聲音,“怎么了?”
“很抱歉吵醒你了,我想問……你能不能過來陪陪我?”
他的聲音里有害怕,還帶著微微的顫抖??扇胍沟模@樣的話難免會讓人多想,誤以為這是一個帶著艷色的邀請。
穆千城沉默了一會兒,“好,等我?!?/p>
“謝謝你,穆哥?!?/p>
楚黎聞言稍稍安心,縮回角落里等著。
不知道過了多久,電話再次響起。
“我到了。在門口?!笔悄虑С恰?/p>
四周安靜的可怕,楚黎看了看四周,害怕又是惡鬼捉弄他玩的幻覺。
他躊躇著,掙扎著,不敢離開角落去開門。
可穆千城都打過來電話了,應(yīng)該不是幻覺。
楚黎深吸了一口氣,刷地起身,一路狂奔著去開了門。門打開地那一瞬間,他控制不住撲到了穆千城懷里。
感受到溫暖的體溫,楚黎一顆心這才落了地。這不是幻覺,是現(xiàn)實(shí)。
“你終于來了?!边@話說的在不知情的人的耳里,倒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穆千城猝不及防被抱住,身體僵了僵。
由著楚黎抱了一會兒,穆千城道,“先進(jìn)去吧?!?/p>
楚黎聞著他身上淡淡的煙草味,很是安心,聽見他說話才戀戀不舍的松開手。等和穆千城進(jìn)了屋子,他反應(yīng)過來這一切會給穆千城造成多大的誤解。
“穆哥,我不是那個意思!”楚黎急忙解釋,“我只是害怕,所以讓你過來陪我。天亮了,我就不害怕了?!?/p>
“……”
“我說真的……”
楚黎知道不能把事實(shí)全盤托出,只能隨便找了個借口,“剛才屋子里遭賊了,我怕他會再來……我一個人怕對付不來,所以才打給你……”
“……沒事,現(xiàn)在情況怎么樣,你沒受傷吧?”
穆千城眼里半信半疑,但也沒拆穿什么,就著他的話接下去。
見穆千城似乎是信了,楚黎松了口氣,他讓穆千城坐在沙發(fā),自己則去冰箱拿了兩瓶水。
“穆哥,你抽煙嗎?”
穆千城看了他一眼,意味不明,“偶爾。”
楚黎沒見過穆千城抽煙,但總在他衣服上聞到煙草味。不過仔細(xì)一想,這幾次見面的場合,確實(shí)沒什么機(jī)會抽煙。
那這么說,穆千城來這里前抽煙了,所以他才會聞到煙草味。是在忙公司的事情嗎,這個點(diǎn)還沒睡還在抽煙。
穆千城見他盯著自己的衣服看,知道他在想什么,解釋道,“來的路上抽了一根。”
“哦?!?/p>
楚黎想,當(dāng)老板就是忙啊,開車都不忘想事情。殊不知,是因?yàn)樗f的話讓穆千城誤會了,一路上都在想他說的話的意思。
兩個人沉默無言,突然,廁所里傳來鏡子破碎的聲音。
他們過去一看,鏡子像是被人打了一拳,碎片散落在廁所地上。
“奇怪,這鏡子沒用多久啊……穆哥你先出去吧,小心扎到腳了。我收拾一下。”
楚黎去拿掃把了,廁所里只剩下穆千城一個人。穆千城目光在地上的碎片和墻上的鏡子上來回打量,最后停在浴室的窗戶上。
窗外是黑夜,濃重的黑暗里透出一絲危險(xiǎn)的氣味。
穆千城眼睛瞇了瞇,像是在和黑夜做著眼神的交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