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午時,朱元璋等人才將這幾塊地播種完,等上來時,已經(jīng)不見來時的風(fēng)光,一個兩個身上的衣服、靴子卻都是泥點子。
“各位客官辛苦了,來嘗嘗我們自家做的小食墊墊肚子。”小九露出滿意的笑:“我有事先行一步,稍后我娘會過來帶大家去下一個項目?!?/p>
朱元璋口中的農(nóng)家定然不包括鹿邑,這兒的大多數(shù)農(nóng)家可是頓頓白米飯。
午時,朱元璋等人在太陽底下等了許久,那婦人才姍姍來遲。
“諸位客官這邊請吧。”
一群人跟著他走到農(nóng)村的最里頭,隔著不遠,就聽到一聲聲豬叫,還伴有陣陣難聞的糞便味。
“這是我們農(nóng)家樂的豬圈,接下來的項目就是——喂豬?!?/p>
“什么?”
朱元璋看著眼前這一只只肥頭大耳的豬,原本鎮(zhèn)定的他此時此刻也繃不住了。
“晚上會給客官們擺上好酒好菜,里面的肉啊就是從這里面抓出來現(xiàn)宰的,可香了?!?/p>
“如果不愿意,那我們農(nóng)家樂就恕不招待了?!?/p>
“誒,六嬸,這邊是新來的客人,勞您教教他們喂豬??!”
那婦人叫住了里頭的一名老太,轉(zhuǎn)身就走了。
朱元璋等人在那老太期盼的目光下,屏著呼吸進了豬圈。
此時的農(nóng)家樂依舊如往常一般快活安詳,只有豬圈那里兵荒馬亂。
“嘔嘔嘔!”
其中一名侍衛(wèi)忍著惡心靠近,將一筐豬草倒入食槽里,誰知那幾只肥豬竟把腦袋蹭了過來,直接把身上的污泥抹在他的身上。
朱元璋和朱標站在原地不動,一副要在那站到地老天荒的模樣。
總算到了晚上,這農(nóng)家樂還算厚道,給他們準備了梳洗的衣物,洗去一身的汗臭味。
和那婦人所說的一般,桌上確實擺上了酒肉,朱元璋和朱標的臉色這才好了些。
“小九,你們這農(nóng)家樂開多久了?”
“兩年?就之前鬧時疫之后沒多久。”
“時疫?”
小九又喝了一口酒,眼里閃著淚光:“是啊,當(dāng)時鬧時疫,為了不染上他人,官府把我們都趕到城外,靠每日施舍一些米粥度日,剛開始是陳米,后面米越來越少,最后只剩下了水?!?/p>
朱元璋皺眉想了許久,他分明記得當(dāng)年時疫朝廷有撥款援助,還派了太醫(yī)前往,不該如此啊。
“那朝廷撥的款呢?”
小九仿佛聽到什么笑話一般大笑出聲:“朝廷?我們?nèi)昴咸旄呋实圻h,朝廷播的款從上到下,一人吃一點,剩下的大多吞到我們縣令肚子里,反正我們這些災(zāi)民早晚得得病死,我爹就是當(dāng)時病死的?!?/p>
朱元璋神色凝重,這些年他已經(jīng)抓了不少貪官污吏,原來只是冰山一角嗎?還有不少躲在角落里虎視眈眈,就如那陰溝里的老鼠。
“你們那汝南縣令姓甚名誰?”
“說起那汝南縣令!”小九突然一拍大腿,“多虧了蘇大人,我當(dāng)時逃了出去,路遇蘇大人,多虧了他的救助,死的人越來越少,剩下的就跟著他來到了鹿邑,才有了如今的成就!”
朱元璋未曾想到這蘇牧竟然還做了這樣的好事,怪不得這縣里的百姓都如此愛戴他。
但一碼歸一碼,朱元璋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
“可這蘇牧雖做了好事,但他買官賣官,草菅人命,貪財好色之事,你又怎么說?”
“你這人眼界窄了,這貪官又如何?如果我當(dāng)時遇上的是名清官,即使他有心救助,也無能為力,只能仰天長嘆命運不公。我們該死的還是得死!”
小九見朱元璋死活不開竅,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模樣,被酒氣熏紅的臉又紅了幾分。
“至少他先想著我們老百姓的好日子,再想著自己的,這怎么能不稱得上是個好官呢?”
朱元璋久久不語,就在小九以為他醉迷糊了的時候,他突然放下碗筷,走了出去。
“難道是咱錯了?”
那小九在朱元璋出去之后,裝作尿急的模樣跑了出去,等到了沒人的地方,剛剛那副醉態(tài)蕩然無存,眼底一片清明。
他拋了拋手里的錦囊,里頭的玉器發(fā)出清脆的碰撞聲。
如若朱元璋等人打開一看,就會大驚失色,那里頭裝的分明是他們掛在腰間的玉佩!
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但縣衙的書房內(nèi)還亮著燈,在燭火的映照下,桌上的幾塊玉佩也閃著光。
“真是……”師爺站在一旁搓手,“京里來的?”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師爺站在門外進退兩難,隔了一會兒,門又打開了,師爺還未來得及高興,一個錦囊拋到他的手上:“讓小九悄悄把東西送回去,別被發(fā)現(xiàn)了?!?/p>
話音剛落下,門又“啪”地一聲關(guān)上了。
師爺:……
第二天一早,朱元璋被此起彼伏的雞鳴聲給活生生叫醒,桌前已經(jīng)放好了昨日的衣裳,被洗得很干凈,竟還透著花香。
“老爺,老爺?!遍T外傳來馬秀英的喊聲,朱元璋這才想起不見了一天的馬皇后。
他急忙推開門,見到穿著一身素凈布衫的馬秀英,她頭上的首飾摘了個干凈,緊靠一塊深色的布纏發(fā)。
“你這是……”
馬秀英和他回到房中,娓娓道來。
“這農(nóng)莊是這鹿邑縣令自掏腰包建的,用來收納當(dāng)年汝南的難民。”
“如今男丁都在縣里做工補貼家用,婦女孩童就照顧蘇縣令租給他們的地。但春播和秋收之時沒有男丁幫忙,這農(nóng)田產(chǎn)的糧食太少,蘇縣令便出謀劃策,辦了個農(nóng)家樂出來。”
“這蘇縣令腦子果真好使,如若收入朝中,定是給您增加一名賢士。”
這不過一天時間,馬秀英便如此向著蘇牧,看樣子這農(nóng)莊里的人都對那蘇牧感恩戴德,。
鄰近巳時,那小九來催:“老爺,我們農(nóng)家樂巳時三刻需要退房,下一批客人馬上就要來了?!?/p>
朱元璋這回沒有再發(fā)難,一行人浩浩蕩蕩地走了。
小九笑臉相迎地送客,等看不到他們的身影后,他娘突然鉆了出來。
“娘,這發(fā)釵不錯,挺好看的。”
那婦人聞言高興的顯擺:“是挺好看的,你陳家嫂嫂給我的,昨日賣慘從那伙人手里騙來的?!?/p>
“我就說那位夫人穿著怎會如此寡淡,果然是這樣。”
朱元璋沒有在鹿邑繼續(xù)停留,幾日后便啟程回了應(yīng)天府,但留了朱標待在鹿邑繼續(xù)觀察。
“大人!大人!”蘇牧且在睡夢之中,房門被一把推開,師爺不管不顧得沖到他床前。
蘇牧剛剛睜眼就對上了這張滿是褶子的臉,活生生給嚇清醒了。
“什么事這么激動?”
“那位官爺走了!”
“走了?”蘇牧松了口氣,如果走了,那他大概是平安無事了。
“不過那位年輕的……還留著?!?/p>
蘇牧剛放下的石頭又重新提了起來:“師爺!以后說話不要大喘氣!”
.......
微服私訪的這段時間,奏折堆積了不少,朱元璋加班加點地批。
突然,他看到了吏部的折子。
“……鹿邑縣周煜銘樂善好施、品學(xué)兼優(yōu)……江浙淮安縣縣令一職空缺,私以為……”
周煜銘,朱元璋的紅筆停在上方,遲沒有落下去。
此人確實能力不俗,將來能堪大用,但其與蘇牧交情頗深,倘若日后這類事情多次發(fā)生,那這蘇牧不就成了大半朝堂身后的牽線人?
朱元璋的左右為難,但最后依然在周煜銘的名字上畫了圈。
這件事倒也提點了朱元璋
“貪官朝朝殺,朝朝有貪官!為什么不成立一個專門用來觀測調(diào)查的職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