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場中央的青石擂臺上,還殘留著昨夜雨水的痕跡。晨光穿過攢動的人頭,在濕漉漉的石面上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斑,像撒了一地的碎銀子。
云驚塵站在擂臺東側(cè)的候場區(qū),手心沁出的汗把木劍的麻繩劍柄浸得發(fā)潮。丙組的三十七個弟子排成三列,穿月白錦袍的內(nèi)門弟子和粗布青衣的外門弟子涇渭分明,只有阿石縮在隊列末尾,新縫的衣擺下還露出纏著布條的胳膊。
“丙組第一輪,錢寶對戰(zhàn)云驚塵!”
李師兄的聲音透過擴(kuò)音符傳遍全場,像塊石頭砸進(jìn)平靜的湖面。人群頓時炸開了鍋,外門弟子們交頭接耳,目光齊刷刷地投向云驚塵,有好奇,有同情,更多的是看好戲的玩味。
錢胖子挺著圓滾滾的肚子走上擂臺,腰間的玉佩隨著腳步 “哐當(dāng)” 作響。他故意在云驚塵面前頓了頓,三角眼斜睨著:“小子,現(xiàn)在跪下來求饒還來得及?!?/p>
云驚塵沒說話,只是按照趙師兄教的法子,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膝蓋微微彎曲。這幾日扎馬步練出的酸脹感從大腿傳來,卻讓他的心奇異地安定下來。丹田的氣流緩緩轉(zhuǎn)動,像揣著個溫吞的小太陽。
“開始!”
李師兄的話音剛落,錢胖子就動了。他那圓胖的身軀竟異常靈活,腳尖在擂臺上一點,帶起的水花濺在云驚塵的錦袍上。“吃我一掌!”《烈火掌》運起時,錢胖子的手掌泛起淡淡的紅光,空氣里彌漫開一股焦糊味,連石縫里的青苔都蜷起了邊。
云驚塵猛地側(cè)身,堪堪躲過這勢大力沉的一掌。掌風(fēng)擦著他的耳際掠過,把身后的木牌震得 “啪” 地裂開。他借著側(cè)身的力道,木劍順勢刺向錢胖子的肋下 —— 這是《青木訣》里最刁鉆的一招 “穿林”。
“鐺” 的一聲,木劍竟被彈開了。錢胖子不知何時從袖中摸出了塊銅護(hù)心鏡,邊緣還雕刻著猙獰的獸頭?!熬瓦@點能耐?” 他獰笑著揮掌再上,紅光越來越盛,把周圍的水汽都蒸成了白霧。
云驚塵漸漸落了下風(fēng)。錢胖子的掌法大開大合,每一掌都帶著灼人的熱浪,逼得他只能連連后退。月白錦袍的下擺被掌風(fēng)掃到,竟?fàn)C出幾個焦黑的窟窿。臺下傳來陣陣哄笑,有人還在喊:“錢師兄加油!把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趴下!”
林浩急得在臺下直跺腳,手里的加油牌都捏變了形。蘇晴站在他身邊,素白的手指緊緊攥著衣角,指節(jié)泛白。
“噗!” 云驚塵沒能完全躲開錢胖子的劈掌,肩膀結(jié)結(jié)實實地挨了一下。火辣辣的疼痛瞬間蔓延開來,像是被燒紅的烙鐵燙過。他踉蹌著后退幾步,膝蓋撞到擂臺邊緣的石柱,疼得他齜牙咧嘴。
錢胖子得勢不饒人,步步緊逼:“怎么不躲了?雙靈根就這點本事?” 他的手掌越來越紅,連空氣都被灼燒得扭曲起來,“明年今日就是你的忌日!”
云驚塵的視線有些模糊,肩膀的劇痛讓丹田的氣流亂成一團(tuán)。他看著錢胖子那張獰笑的臉,突然想起阿石淌血的鼻子,想起落霞村被血狼撕碎的茅草屋,想起王嬸塞給他麥餅時粗糙的手掌。
“不能輸!”
這三個字在腦海里炸開時,胸口的玉簡突然發(fā)燙。不是錢胖子掌風(fēng)的灼燙,而是帶著涼意的灼熱,像盛夏里突然喝到的山泉水。那些熟悉的紋路在體內(nèi)蘇醒,順著血脈游走,竟把紊亂的氣流重新捋順了。
更奇異的是,玉簡里似乎藏著另一套運功法門。氣流不再沿著《青木訣》的路線走,而是像溪流遇到礁石般,從錢胖子掌風(fēng)的縫隙里鉆了過去。云驚塵的動作也隨之變了,木劍不再直來直往,而是像林間的藤蔓般,繞著錢胖子的銅護(hù)心鏡游走。
“咦?” 高臺上的外門長老微微坐直了身體,手里的茶盞停在半空。
錢胖子也察覺到不對勁了。對方的劍明明沒有碰到自己,卻總有種被藤蔓纏繞的滯澀感。他加大靈力輸出,想憑《烈火掌》的剛猛破局,掌心的紅光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
就在這時,云驚塵突然變招。木劍不再游走,而是猛地刺向錢胖子的手腕 —— 那里沒有護(hù)心鏡,只有塊磨得發(fā)亮的銀鐲子。這是他觀察了三十招才找到的破綻,是錢胖子每次出掌時必露的空當(dāng)。
“鐺!” 木劍與銀鐲相撞,發(fā)出清脆的響聲。錢胖子只覺得一股陰柔的力道順著手臂蔓延上來,與自己剛猛的火屬性靈力撞在一起?!班邸?的一聲,他竟被震得后退兩步,掌心的紅光瞬間黯淡下去。
臺下一片嘩然。誰也沒想到,這個剛?cè)腴w的新人能逼退錢胖子。
云驚塵沒有停歇。丹田的氣流在玉簡的引導(dǎo)下愈發(fā)渾厚,他想起蘇師姐說的 “草木有靈”,試著將一絲氣流注入木劍。原本普通的木劍突然泛起淡淡的青光,劍身上的木紋仿佛活了過來,竟抽出幾縷嫩綠的新芽。
“這是……” 蘇晴驚訝地捂住了嘴,父親留下的注解里提過,只有將木靈根練到極致,才能讓法器生出靈性。
“不可能!” 錢胖子又驚又怒,再次撲上來。這次他學(xué)乖了,雙手護(hù)著周身要害,掌風(fēng)密不透風(fēng)。
云驚塵卻突然笑了。他不再刻意躲避,而是迎著掌風(fēng)沖了上去。木劍在他手中靈活地轉(zhuǎn)動,時而如春風(fēng)拂柳,避開剛猛的掌力;時而如暴雨穿林,專攻錢胖子的破綻。青綠色的靈力與火紅色的掌風(fēng)在擂臺上交織,像極了藏經(jīng)閣后竹林里的光影。
“就是現(xiàn)在!”
當(dāng)錢胖子舊力已盡新力未生的瞬間,云驚塵猛地矮身,木劍貼著地面滑行,精準(zhǔn)地挑在錢胖子的膝蓋彎。這是他在落霞村追兔子時練出的本能,知道所有走獸的關(guān)節(jié)都是弱點。
“咔嚓” 一聲脆響,伴隨著錢胖子殺豬般的嚎叫。他龐大的身軀失去平衡,重重摔在擂臺上,濺起的水花打濕了外門長老的衣袍。那枚銅護(hù)心鏡從懷里滾出來,在石面上撞出個癟坑。
全場死一般的寂靜。
直到林浩率先喊出 “云師兄贏了”,演武場才爆發(fā)出震耳欲聾的歡呼。外門弟子們尤其激動,有人甚至把草帽拋到了天上。阿石站在人群后,偷偷抹了把眼淚,手里還攥著那個冰裂紋瓷瓶。
云驚塵拄著木劍站在擂臺上,肩膀的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他看著躺在地上哀嚎的錢胖子,突然覺得有些恍惚。這就是趙師兄說的 “根基” 嗎?是落霞村的泥土、藏經(jīng)閣的墨香、蘇師姐的注解,還有那塊神秘玉簡共同筑起的根基。
“丙組第一輪,云驚塵勝!” 李師兄的聲音有些干澀,顯然還沒從震驚中回過神。
云驚塵走下擂臺時,腿軟得差點摔倒。蘇晴連忙上前扶住他,指尖的微涼透過衣袖傳來:“你的傷……”
“沒事?!?他想笑,嘴角卻扯得生疼。
“我這里有止痛散?!?蘇晴從藥簍里拿出個小紙包,里面的藥粉泛著淡淡的黃色,“是用凝露草的花苞做的,效果很好?!?/p>
云驚塵接過紙包時,聞到了熟悉的草藥香,和落霞村的三七很像。他突然想起那株被自己劍氣催開的凝露草,想起蘇師姐泛紅的臉頰,心跳莫名快了半拍。
林浩擠過來,手里舉著個啃了一半的麥餅:“快吃點墊墊,下一場要到午時才開始呢。”
麥餅還是溫?zé)岬?,咬下去時,云驚塵突然覺得比王嬸做的還要香甜。陽光穿過人群照在他身上,把月白錦袍上的焦痕映得格外清晰,卻也把木劍上新抽的綠芽照得生機(jī)勃勃。
高臺上,外門長老陰沉著臉,將茶盞重重墩在桌上。茶水濺出來,在青石板上暈開深色的痕跡,像塊洗不掉的污漬。他身邊的趙師兄卻端著茶盞,嘴角噙著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目光落在云驚塵腰間的木劍上,久久沒有移開。
午時的日頭正烈,曬得擂臺上的青石發(fā)燙。云驚塵坐在樹蔭下,用蘇師姐的止痛散敷著肩膀。藥粉接觸皮膚時涼絲絲的,很快就壓下了灼痛感。他摸出懷里的玉簡,暗青色的表面在陽光下泛著溫潤的光,那些神秘的紋路仿佛又清晰了幾分。
下一場的對手是個使雙錘的外門弟子,據(jù)說力大無窮。云驚塵摩挲著玉簡,突然很想知道,這藏著無盡秘密的玉石里,還藏著多少自己不知道的招式。
遠(yuǎn)處傳來銅鑼聲,午時到了。他站起身,握緊木劍,走向那片被陽光曬得滾燙的擂臺。這一次,臺下的歡呼聲里,多了許多真心實意的喝彩。
云驚塵知道,這場大比,才剛剛開始。而他的修仙之路,更是連序幕都還沒拉開。但他不怕,因為他的根基,早已深深扎進(jìn)了這片土地里,扎進(jìn)了那些溫暖的記憶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