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女的手停在半空，黑褐色的藥汁在碗里輕輕晃蕩，那股難聞的氣味幾乎要鉆進林野的鼻腔。他緊咬著牙關(guān)，下頜線繃得像根即將斷裂的弦，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凝成實質(zhì)。
白魅饒有興致地看著他。這少年明明被綁在木柱上，毫無反抗之力，卻像只炸毛的小獸，渾身都透著一股不肯屈服的勁兒。尤其是那雙眼睛，干凈得能映出人影，此刻卻盛滿了倔強，像極了她小時候在西域沙漠里見過的孤狼——就算斷了腿，也會用牙齒死死咬住獵人的腳踝。
“有意思?！彼蝗恍α耍质疽馐膛讼?，“把湯端下去吧。”
侍女愣了一下，隨即躬身應(yīng)道：“是，主人?！彼齻兌酥斜P，悄無聲息地退回了陰影里。
林野有些意外，警惕地看著白魅：“你又想耍什么花樣？”
“?；樱俊卑作茸叩剿媲?，指尖輕輕劃過他被繩子勒紅的手腕，語氣帶著點戲謔，“小弟弟，你是不是把所有人都想成了青云宗那些偽君子？”
她的指尖很涼，觸碰到皮膚時，林野下意識地縮了一下，卻被繩子牢牢捆著，動彈不得。這細(xì)微的反應(yīng)落在白魅眼里，讓她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你以為我留著你，只是為了你的體質(zhì)？”她歪著頭看他，眼角的紅痣在光影里若隱若現(xiàn)，“三千條人命換回來的‘藏品’，要是就這么用鎖心湯廢了，豈不是太可惜了？”
林野皺眉：“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白魅湊近他，溫?zé)岬臍庀⒎鬟^他的耳垂，帶著那股甜膩又辛辣的香氣，“我突然覺得，看著你從倔強到順從，會比直接捏碎你的骨頭更有趣?！?/p>
她的聲音像淬了蜜的毒藥，明明說著殘忍的話，卻帶著一種讓人頭皮發(fā)麻的魅惑。林野卻只覺得一陣惡寒，猛地偏過頭，避開她的氣息：“你做夢?！?/p>
“是不是做夢，以后就知道了?！卑作戎逼鹕?，拍了拍手，“解開他吧。”
陰影里又走出兩個侍女，手里拿著小刀，小心翼翼地割斷了綁在林野身上的繩子。繩子斷開的瞬間，林野踉蹌了一下，手腕和腳踝處已經(jīng)勒出了深深的紅痕，碰一下都火辣辣地疼。
他揉了揉手腕，警惕地后退一步，與白魅保持距離。體內(nèi)的能量依舊微弱，虛無丹田像顆沒睡醒的種子，只能提供一點點微薄的支撐，但至少……他現(xiàn)在能自由活動了。
“別想著跑。”白魅坐在旁邊的矮榻上，隨手拿起一顆晶瑩的葡萄，用指甲輕輕剝開皮，“這帳篷外布著‘鎖靈陣’，別說你現(xiàn)在只剩半條命，就算你全盛時期，也未必能闖出去?！?/p>
林野沒有說話，只是默默打量著帳篷的布局。帳篷很大，除了中央的木柱和白魅坐的軟榻，角落里還放著一張鋪著錦緞的床，旁邊有個小幾，上面擺著茶壺和茶杯，看起來倒像是個臨時的住處。
“你到底想干什么？”他再次問道，語氣比剛才緩和了些。他知道現(xiàn)在硬碰硬沒有好處，只能先弄清楚對方的目的。
白魅把剝好的葡萄扔進嘴里，慢慢嚼著，眼神漫不經(jīng)心地掃過他：“不想干什么。就想讓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解解悶。”
“陪你說話？”林野覺得荒謬，“用三千條人命換一個陪你說話的人？”
“三千條人命算什么？”白魅嗤笑一聲，像是在說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guī)旆坷锏膶氊?，隨便一件都能換三萬條人命。但像你這樣的‘至尊體’，可是有錢也買不到的?！?/p>
她站起身，走到帳篷的紗幔邊，輕輕撩開一角。外面?zhèn)鱽黼[約的風(fēng)聲，夾雜著一些奇怪的嘶吼，像是某種野獸在咆哮。
“這里是‘萬妖谷’。”她淡淡道，“方圓千里都是我的地盤，里面的妖物和修士，見了我都得乖乖低頭。你留在這里，比在青云宗安全多了?！?/p>
萬妖谷？林野心里咯噔一下。他在藏書閣的雜記里看到過這個名字，說是位于大陸極西之地，里面盤踞著無數(shù)妖物和邪魔外道，連四大宗門都不敢輕易涉足。沒想到自己竟然被帶到了這種地方。
“安全？”他冷笑，“被你這個用活人當(dāng)養(yǎng)料的魔女囚禁，也算安全？”
“囚禁？”白魅轉(zhuǎn)過身，眼神里閃過一絲危險的光芒，隨即又被笑意取代，“如果你乖乖聽話，我自然不會虧待你。你想要修煉資源？萬妖谷里的天材地寶，比青云宗的藏書閣還多。你想解鎖星位？我可以幫你找到最強大的無主異能?！?/p>
她一步步逼近，直到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足一尺，身上的香氣幾乎要將林野淹沒：“只要你說一句‘愿意留下來’，我可以給你想要的一切。”
林野的心跳沒有絲毫波動。他想起蘇清月給他的那本《基礎(chǔ)吐納法》，紙頁邊緣都被翻得起了毛；想起她送來的桂花糕，上面歪歪扭扭的小兔子；想起青陽城的陽光，王嬸的豆?jié){攤冒著熱氣……那些平淡的、溫暖的畫面，比白魅口中的“一切”珍貴百倍。
“我想要的，你給不了?！彼届o地說。
白魅的臉色終于沉了下來，眼神里的魅惑褪去，露出一絲冰冷：“哦？說來聽聽?！?/p>
“我想離開這里?！绷忠坝纤哪抗?，沒有絲毫退縮，“我想回青云宗，我想找到蘇清月，我想……為青陽城的人報仇?！?/p>
“報仇？”白魅像是聽到了什么笑話，“就憑你現(xiàn)在這副樣子？連引動雷電異能都費勁，還想去找青云宗和影組織報仇？”
她抬手一揮，一道黑氣從指尖射出，打在旁邊的石桌上。只聽“咔嚓”一聲，堅硬的石桌瞬間裂開一道縫隙。
“看到了嗎？”她看著林野，“這就是你和我的差距。沒有我的幫助，你連萬妖谷都走不出去，更別說報仇了。”
林野攥緊了拳頭。他知道白魅說的是實話。現(xiàn)在的他，就像砧板上的魚肉，別說報仇，能不能活下去都要看對方的臉色?？删退氵@樣，他也不想用尊嚴(yán)去換取所謂的“幫助”。
“那是我的事，與你無關(guān)?！?/p>
白魅盯著他看了半晌，突然又笑了，這次的笑容里帶著點無奈，又有點興奮，像是找到了一件極有趣的玩具。
“好吧好吧，不逼你了?！彼龜[了擺手，語氣又恢復(fù)了之前的慵懶，“既然你這么有骨氣，那我就慢慢等。等你什么時候想通了，什么時候再來找我?！?/p>
她轉(zhuǎn)身走向軟榻，躺了下來，隨手拉過一條絲被蓋在身上，只露出一雙眼睛看著林野：“那間房歸你了，里面有干凈的衣服和傷藥。別想著逃跑，不然……”她頓了頓，語氣帶著點威脅，“我可不敢保證，下一次會不會忍不住把你扔進萬妖谷的蛇窟里?！?/p>
說完，她閉上了眼睛，像是懶得再理他。
林野看著她，又看了看角落里的房間，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走了過去。他知道現(xiàn)在不是硬碰硬的時候，當(dāng)務(wù)之急是養(yǎng)好傷，恢復(fù)力量。至于白魅……他總有辦法離開這里。
房間不大，陳設(shè)卻很精致，床上鋪著柔軟的被褥，桌子上放著一套青色的長袍，旁邊的托盤里放著幾個小瓶，應(yīng)該就是白魅說的傷藥。
林野關(guān)上門，靠在門板上，長長地舒了口氣。手腕和腳踝的疼痛還在，體內(nèi)的能量依舊微弱，但他的心里卻燃起了一絲微弱的火苗。
至少，他還活著。
只要活著，就有希望。
他走到桌邊，打開一個藥瓶，里面裝著淡綠色的藥膏，散發(fā)著清涼的氣息。他把藥膏涂在手腕的紅痕上，一股清涼的感覺立刻蔓延開來，緩解了不少疼痛。
接著，他盤膝坐在床上，試著運轉(zhuǎn)《基礎(chǔ)吐納法》。天地間的靈氣緩緩涌入體內(nèi)，順著經(jīng)脈流向虛無丹田。丹田的漩渦輕輕轉(zhuǎn)動，將靈氣一點點轉(zhuǎn)化為溫和的能量，修復(fù)著受損的經(jīng)脈。
這個過程很慢，比以前慢了十倍不止，但林野沒有急躁。他知道，越是這種時候，越要沉住氣。
不知過了多久，窗外的天色暗了下來。帳篷外傳來侍女的腳步聲，她們送來一些食物——烤肉、水果，還有一碗冒著熱氣的肉湯。
林野確實餓了，拿起烤肉吃了起來。肉很嫩，帶著點奇異的香料味，味道竟還不錯。
就在這時，房門被推開了。白魅走了進來，身上換了一件黑色的紗裙，更襯得肌膚勝雪。她手里拿著一瓶酒，走到桌邊坐下，給自己倒了一杯。
“味道怎么樣？”她晃了晃酒杯，酒液在杯壁上留下淡淡的痕跡。
林野沒理她，繼續(xù)吃著東西。
白魅也不生氣，自顧自地喝著酒，眼神時不時落在他身上，像是在研究什么有趣的東西。
“你知道嗎？”她突然開口，“青云宗已經(jīng)亂了。”
林野的動作頓了一下。
“你‘死’后，聚靈陣被毀，李長老重傷?！卑作嚷朴频卣f，“宗主派人追查，查到了影組織的蹤跡，兩派已經(jīng)在邊境打起來了。聽說……死了不少人。”
林野的心臟抽緊了。青云宗和影組織打起來了？那蘇清月呢？她有沒有事？
“那個叫蘇清月的小丫頭，”白魅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故意拖長了語氣，“據(jù)說因為‘私通’你這個‘叛徒’，被關(guān)了起來，罰去看守后山的禁地了?！?/p>
“你說什么？！”林野猛地站起來，眼里的怒火幾乎要噴出來，“你們把她怎么樣了？！”
看到他這副緊張的樣子，白魅反而笑了，笑得像只偷腥的貓：“別急啊。我只是說她被關(guān)了起來，又沒說她受了委屈。”
她放下酒杯，走到林野面前，眼神里帶著點玩味：“你看，你這么在乎她，可你現(xiàn)在什么都做不了。如果你留在我身邊，我可以幫你救出她，甚至……幫你滅了青云宗和影組織，為青陽城的人報仇?！?/p>
她伸出手，想要撫摸林野的臉頰：“只要你點個頭……”
林野猛地拍開她的手，眼神冰冷：“不用你假好心?！?/p>
他轉(zhuǎn)身走到窗邊，看著帳篷外漆黑的夜色，拳頭攥得發(fā)白。白魅的話像一根刺，扎在他的心上。蘇清月被關(guān)了起來……都是因為他。
他必須盡快恢復(fù)力量，必須盡快離開這里。
白魅看著他倔強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漸漸淡了，眼神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隨即又被堅定取代。
沒關(guān)系，她有的是時間。
這個有趣的小獵物，遲早會乖乖臣服在她腳下。
夜?jié)u漸深了。林野坐在窗邊，一夜未眠。他能感覺到體內(nèi)的能量在一點點恢復(fù)，虛無丹田的漩渦也轉(zhuǎn)得越來越快。
窗外的風(fēng)聲里，似乎夾雜著萬妖谷特有的嘶吼，可他的心里，卻只有蘇清月的笑臉。
等著我，清月。
我一定會找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