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底的晨光剛漫過第三塊巖石時,吳天已經(jīng)盯著《靈霄煉體訣》的第一頁看了半個時辰。泛黃的宣紙上,“鍛骨” 二字旁畫著幅簡易的人體圖,標(biāo)注著 “百會穴”“涌泉穴” 等七處關(guān)鍵穴位,墨跡因年久有些暈染,讓本就晦澀的注解更難辨認(rèn)。
他試著按照圖中所示,將紫根草搗碎的汁液涂抹在頭頂?shù)陌贂ā偡笊先?,就像有根燒紅的針猛地扎進(jìn)天靈蓋,疼得他瞬間蜷縮在地,渾身冷汗直冒。這已是今日第三次嘗試,每次都撐不過三息。
“原來連涂藥都這么難?!?吳天喘著氣苦笑,指尖撫過穴位圖上的批注:“無脈者肌膚致密,需以指腹反復(fù)按壓,逼汁液入穴。” 他咬咬牙,重新蘸取藥汁,用拇指頂住百會穴,按照 “順時針揉三十圈,逆時針揉三十圈” 的法子按壓。
指腹與頭皮摩擦生熱,藥汁漸漸滲入發(fā)絲,那股針扎般的痛感竟減輕了些。可堅持到第二十七圈時,左臂的舊傷突然抽痛,手指一松,藥汁順著臉頰流下,滴在鎖骨處,瞬間灼起個紅泡 —— 紫根草的毒性雖弱,卻仍能灼傷破損的皮膚。
“這點疼都受不了,還談什么翻案?” 吳天狠狠掐了把自己的大腿,從石縫里摸出塊光滑的鵝卵石,替代手指繼續(xù)按壓。石頭的涼意稍稍緩解了灼痛,他盯著洞頂?shù)奈炇嫈?shù),直到數(shù)滿六十圈,才敢停下喘口氣。此時百會穴處已泛起淡淡的青紫色,像塊被反復(fù)揉搓的淤青。
處理完穴位,他又拿起《混沌周天秘典》,翻到 “引氣入體” 的章節(jié)。凌將軍的批注密密麻麻寫了半頁:“無脈者初練,需凝神三日,方可見氣。” 他學(xué)著書上的姿勢盤腿坐下,腰背挺得筆直,可剛過一炷香,左腿的傷處就傳來鉆心的疼,讓他不由自主地佝僂起來。
“不行。” 吳天用銹劍在身后支了塊巖石,頂住自己的腰窩,強(qiáng)迫身體保持坐姿。他閉上眼睛,試圖摒除雜念,可耳邊總縈繞著洞外的風(fēng)聲、自己的心跳,還有那揮之不去的痛感。直到日頭爬到崖頂正中,他才勉強(qiáng)進(jìn)入 “凝神” 的狀態(tài)。
就在意識漸漸模糊時,丹田處突然傳來一絲極淡的暖意,像初春解凍的第一滴溪水。吳天心中一喜,剛想集中精神去捕捉,那暖意卻 “嗖” 地一下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經(jīng)脈里傳來的刺痛,像是有無數(shù)根細(xì)針在同時扎刺。
“又失敗了?!?他睜開眼,望著洞壁上的水漬發(fā)呆。這已是今日第五次嘗試引氣,每次那絲暖意剛出現(xiàn),就會被經(jīng)脈的排斥力打散。他想起凌將軍的話:“無脈者的經(jīng)脈如干涸的河床,初遇靈氣便會痙攣?!?原來所謂的 “見氣”,竟要先熬過這般鉆心的疼。
午后的陽光透過崖壁縫隙,在地上投下道細(xì)長的光帶。吳天忽然注意到,光帶里漂浮的塵埃在靠近自己時,會微微改變方向。他心頭一動,再次盤腿坐下,這次沒有刻意去 “尋氣”,只是靜靜感受那些塵埃的軌跡。
一炷香,兩炷香,三炷香…… 當(dāng)暮色開始漫進(jìn)洞口時,他突然感覺到,有幾粒極細(xì)微的塵埃落在手背上,竟帶著絲若有若無的涼意。這涼意與體溫相遇的剎那,丹田處那絲暖意再次出現(xiàn),雖然依舊微弱,卻比先前持久了些。
“這就是靈氣?” 吳天屏住呼吸,任由那絲暖意順著經(jīng)脈緩緩流動。它像條膽怯的小魚,遇到狹窄處就會停頓,引得經(jīng)脈陣陣刺痛,可終究沒有像前幾次那樣消失。直到月光爬上膝蓋,那絲暖意才漸漸散去,留下淡淡的余溫。
他低頭看著自己的手心,那里還殘留著塵埃拂過的觸感。這一日,他既沒能成功將藥汁逼入百會穴,也沒能真正引氣入體,可那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暖意,卻像顆種子,在他死寂的經(jīng)脈里,扎下了微不足道的根。
夜色漸深,吳天蜷縮在骸骨旁,將兩本秘籍緊緊抱在懷里。他知道,接下來的日子,還會有無數(shù)次的失敗,無數(shù)次的疼痛,但只要那絲暖意還在,他就有堅持下去的理由。崖底的苦修,才剛剛開始。
陽光剛漫過崖壁第三道石縫,吳天已在石灘上站了近一個時辰。他雙腳分開與肩同寬,膝蓋彎成不易察覺的弧度,正是《靈霄煉體訣》里的 “磐石式”。左腿的傷處像揣了塊燒紅的烙鐵,每一次氣血涌動都帶著鈍痛,讓他后槽牙咬得發(fā)酸。
“再撐五息?!?他盯著腳邊那株剛冒頭的野草,草葉上的薄霜在陽光下折射出細(xì)碎的光。昨日站到第四十三息時,左腿突然發(fā)軟,整個人往前踉蹌著撞在石壁上,額頭磕出的腫包此刻還在發(fā)燙。
第五息剛數(shù)完,膝蓋突然一陣抽搐,吳天連忙將重心挪到右腿,左腿微微抬起半寸,趁著這剎那的松懈調(diào)整呼吸。掌心的冷汗滴在石灘上,暈開一小片濕痕,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小腿肌肉在不受控制地跳動,像有無數(shù)只螞蟻在爬。
重新站好時,他特意將左腳的著力點往腳踝挪了挪 —— 那里的肌肉相對結(jié)實些。這是試了七次才找到的竅門,能讓他多撐三息。風(fēng)從崖頂吹下來,卷起地上的枯葉擦過他的褲腳,他盯著那片枯葉,在心里默默計數(shù):“一、二、三……”
直到數(shù)到第五十息,左腿才再次發(fā)出抗議。這次他沒有硬撐,緩緩收勢坐下,揉著抽筋的小腿苦笑。比起清晨第一次站樁,已經(jīng)多撐了七息,這微不足道的進(jìn)步,耗盡了他半個時辰的力氣。
夜幕降臨時,吳天開始練 “劈山式”。他抬手時左臂總像被什么扯著,剛抬到胸前就忍不住發(fā)抖。第一掌劈下去,只帶起些微的風(fēng),連腳邊的塵土都沒吹動。他深吸一口氣,回憶著書上 “沉肩墜肘” 的注解,刻意將左肩往下壓了壓,第二掌的風(fēng)聲果然清晰了些。
就這樣一掌掌劈下去,直到第十四掌時,左臂的舊傷突然炸開一陣劇痛,仿佛有無數(shù)根燒紅的鐵簽同時刺入肌里。他悶哼著歪向一邊,掌心重重砸在石灘上,鋒利的砂礫瞬間劃開皮肉,擦出三道深可見骨的血痕。借著洞頂螢石幽藍(lán)的光,他看到血珠順著掌紋蜿蜒而下,宛如幾條赤紅的小蛇,在粗糙的石面上暈開細(xì)小的紅痕,與石縫里經(jīng)年累月的青苔交織成詭異的紋路。
暮色不知何時漫進(jìn)洞口,將洞外的世界染成濃稠的墨色。吳天癱坐在碎石堆里,望著逐漸模糊的掌紋,才驚覺渾身骨頭像被拆碎重組般酸痛,每一次呼吸都扯動著經(jīng)脈,連指尖都在微微顫抖。他強(qiáng)撐著身子,草草撕下衣襟纏住滲血的手掌,布條裹住傷口的瞬間,咸腥的血味混著粗麻的苦澀直竄鼻腔。
他拖著沉重的身軀,蜷進(jìn)避風(fēng)的巖壁凹陷處,潮濕的寒意裹挾著泥土與腐葉的氣息撲面而來。石壁沁出的水珠滴落在頸后,順著脊梁蜿蜒而下,如同冰涼的細(xì)蛇。疲倦如潮水般將他淹沒,入眠前最后一刻,耳畔還回蕩著白天掌擊巖石的轟鳴,混著傷口的灼痛,在意識深處攪成一團(tuán)混沌,恍惚間,他仿佛又看到母親的叮囑,和那本被血浸透的玄鐵令在風(fēng)中翻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