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碩抱著朱雄英揚長而去，留下東宮一地狼藉和滿臉驚惶的下人。
管事太監(jiān)陳洪波腿肚子還在打顫，他湊到一個小太監(jiān)身邊，壓著嗓子抱怨：“齊王殿下這行事……真是太放肆了?！?/p>
話音剛落，一個清冷的聲音從他身后傳來。
“你說誰放肆？”
陳洪波身子一僵，緩緩轉過身，太子妃常清韻正站在不遠處，臉上沒什么表情。
他“噗通”一聲跪在地上，磕頭如搗蒜。
“奴婢該死！奴婢胡言亂語！”
常清韻走到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
“拖下去，廷杖八十。”
陳洪波的哭嚎聲卡在了喉嚨里，整個人癱軟在地。
“太子妃饒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常清韻的聲音沒有波瀾。
“齊王與太子是親兄弟，他們的事，是家事?！?/p>
“你一個奴才，也敢在背后議論主子？”
“東宮的規(guī)矩，是誰教你的？”
兩個身強力壯的侍衛(wèi)上前，架起陳洪波就往外拖。
“記住了，齊王再如何，也是君?！?/p>
“你是臣，更是奴?！?/p>
“再有下次，就不是八十杖這么簡單了?！?/p>
陳洪波的哀嚎聲漸漸遠去，整個庭院鴉雀無聲，連風都停了。
就在這時，一道溫婉的身影從月亮門后轉了出來，是太子側妃呂氏。
“姐姐，這是怎末了，何必生這么大的氣。”
呂氏快步走上前，扶住常清韻的胳膊，一副關切的樣子。
常清韻抽回手，語氣平淡。
“教訓一個不懂規(guī)矩的奴才罷了，妹妹怎么過來了？”
呂氏臉上堆著笑，小心地措辭。
“姐姐，我是為了允炆的事來的?！?/p>
“允炆也到了該啟蒙的年歲，我想著……能不能讓他也進文華宮，跟著皇長孫一同聽先生講學？”
她見常清韻不說話，又補了一句。
“孩子們在一起也有個伴，能早些讀書明理，將來也好為父兄分憂?！?/p>
常清韻端起侍女奉上的茶，輕輕吹了吹。
“妹妹說笑了。”
“文華宮是皇子皇孫讀書的地方，允炆的身份……不合祖制?！?/p>
“身份”兩個字，像一根針，扎在呂氏心上。
常清韻放下茶杯，又補了一句。
“我已經(jīng)為允炆請了翰林院的先生，會單獨到府上教導，不會耽誤了他的學業(yè)。”
這話聽著是安排，實則是一堵墻。
呂氏的臉色白了幾分，勉強擠出一個笑。
“是妾身唐突了?！?/p>
她的聲音里帶上了委屈。
“只是這孩子，生下來就身子弱，長這么大，連皇爺爺?shù)拿娑紱]見過幾回，家宴也輪不上他?！?/p>
“我只是怕他心里孤單，想著去文華宮，能多見見自家人?！?/p>
常清韻看著她，一字一句。
“嫡庶有別，這是規(guī)矩?！?/p>
呂氏徹底沒了聲音，躬身行了一禮，默默退下。
……
齊王府，校場。
朱碩讓人用軟布包了箭頭，做了個小號的弓，正手把手教朱雄英射箭。
“大侄子，看到前面那個紅瓤西瓜沒有？”
“對，就是那個最大的?！?/p>
“射中它，二叔今天讓你騎我的大黑馬。”
朱雄英憋紅了小臉，使出吃奶的勁兒拉開那張玩具似的弓，軟綿綿的箭矢飛出去，落在西瓜前幾步遠的地方。
小家伙也不氣餒，咯咯地笑個不停。
東陽在一旁靜立了許久。
朱碩把朱雄英抱起來，顛了顛。
“行了，先去吃點心，待會兒再來。”
他把侄子交給奶娘，才轉頭看向東陽。
“有屁就放?！?/p>
東陽單膝跪地。
“殿下，屬下有一事不解?！?/p>
“說?！?/p>
“以殿下的蓋世軍功，赫赫威名，為何……要屈居太子之下？”
東陽的聲音很低，卻字字用力。
“天下，能者居之。太子殿下雖仁厚，卻非雄主之相。殿下您……”
朱碩臉上的笑意收了。
他走到東陽面前，伸手把他拉了起來。
“東陽，你跟我?guī)啄炅?？?/p>
“回殿下，五年。從您在山東平叛時，屬下就跟著您了?！?/p>
“五年了?！敝齑T拍了拍他肩膀上的土?！澳阋詾?，我爹看不出我比大哥能打？”
“你以為，我當年在山東，真的只是個愣頭青？”
東陽不敢說話了。
他這位王爺?shù)男乃?，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個敵人都難猜。
“我大哥，是天。我，就是撐著這片天的大地。”
朱碩的聲音很平靜。
“這朱家的江山，是我爹帶著那幫老兄弟，一刀一槍拼出來的，我大哥跟在后面，一步一個腳印穩(wěn)下來的。”
“是咱老朱家的，不是別人的?！?/p>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
“至于我？”
“是我的，它終究是我的。我不去爭，不是我沒那個本事，是我不樂意，懂？”
這話，讓東陽的心重重一跳。
朱碩又說：“我看你也是個人才，總跟著我舞刀弄槍的，屈才了。這樣，過幾天我跟大哥說一聲，讓你去他麾下聽用，他身邊正缺一個能獨當一面的將才?！?/p>
東陽的臉“唰”一下白了。
他雙膝跪地，一個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殿下！屬下的命是您救的！此生只追隨殿下，絕無二心！”
“殿下若要趕屬下走，屬下情愿自刎于此！”
朱碩等了一會兒，才把他拽起來。
“行了，大老爺們的，動不動就要死要活，像什么樣子?！?/p>
他看著遠處正追著蝴蝶跑的朱雄英，輕輕吐出一口氣。
“記住，守護好朱家這片天，比什么都重要。”
他把手里的木弓扔給東陽。
“別跪著了，陪我大侄子玩玩去?！?/p>
“要是讓他磕了碰了，我拿你事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