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程皎辭辦公室。
夕陽的光線斜照進辦公室,沒什么暖意。云頂“天際線”目結束,“青墨設計”的人撤走一周了,27層協(xié)作區(qū)空蕩蕩的,很安靜,只有空調的細微聲音。
程皎辭又重新投入在新項目里。
天快黑了。
盛君第三次看手機:19:20??蛷d只開了一盞落地燈,林小夏蜷在沙發(fā)上,額頭貼著退熱貼,臉燒得很紅,她下午突然高燒,盛君推了所有事在家守著。
“溫訣……”林小夏帶著濃重的鼻音,眼睛勉強睜開,“她……是不是快來了?”
“嗯,她說晚上來看你?!笔⒕龖?,手指卻滑過屏幕,停在溫訣幾小時前的消息上:【去棲霞嶺采風啦!日落超美!回來給你們帶山腳野花~ (^▽^)】發(fā)送時間:15:30。
心里那根弦莫名繃緊,棲霞嶺在城郊,開車一小時,就算畫畫耽擱,也該有消息了。她再次撥號。
“嘟……嘟……”熟悉的女聲在的客廳重復。再撥,依舊。盛君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她走到窗邊推開窗,外面天色已經(jīng)快黑透了,遠處傳來雷聲的悶響,空氣里有暴雨前才有的土腥味。
林小夏燒得厲害,但感覺到的不安。“棲霞嶺……信號……是不是差?”她撐著手想起來,“她會不會……還在畫畫……沒看手機,畢竟她畫起來就沒完沒了,經(jīng)常忘記時間?”
盛君快步回到沙發(fā)邊,扶住林小夏?!翱赡馨??!彼吐暟参恐∠?,目光卻投向窗外。
天色陰沉得厲害。一道閃電亮起,白光劃破天際。幾秒鐘后,沉悶的雷聲隱隱傳來。
轟隆——!
林小夏嚇得一哆嗦,蜷得更緊。她看著林小夏燒紅的臉....她無法走開——必須守在這里...
二十七層辦公室很安靜。程皎辭剛看完最后一個文件,看著外面烏蒙蒙的天,準備收拾東西回家。
嗡——嗡——
桌上的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盛君”。程皎辭疑惑起來。這個時間?指尖劃過接聽。
“盛總?”聲音清冽。
“程總監(jiān),”盛君聲音傳來,“抱歉打擾。你……溫訣今天給你發(fā)信息了嗎?”
“沒有...怎么了?”
“她去棲霞嶺寫生了,”盛君的聲音帶著明顯的焦急,“下午三點多走的。說好晚上來看小夏……小夏發(fā)高燒……但現(xiàn)在完全聯(lián)系不上…我這邊現(xiàn)在走不開…” “棲霞嶺那邊……應該也快下暴雨了……信號一直不通……”
電話那頭,盛君被雷聲驚得頓了一下,還想繼續(xù)說什么。
程皎辭沒等對方說完,就掛斷了電話。
她放下手機,人已經(jīng)站了起來。
棲霞嶺!
溫訣——!
心口掠過一絲難以言喻的滯澀感。她下意識地轉過身。
她快步走向辦公桌,拉開左手邊的抽屜,拿起車鑰匙,另一只手拿起椅背上搭著的外套就準備走。
“程總監(jiān)?”周助理抱著一堆文件正要敲門,被程皎辭臉上從未有過的著急的嚇在原地!文件差點就掉了下來。
程皎辭腳步未停,聲音透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著急:“有事?!?她沒看周助理,徑直從她身邊走過。
“程總監(jiān)!外面暴雨!臺風預警……”周助理的聲音被甩在身后。
程皎辭的身影已消失在電梯口,高跟鞋的聲音在空曠走廊顯得很急促。
地下車庫,程皎辭沖到車邊,拉開車門坐進去,她急得連安全帶都沒有系,速度的將鑰匙插進鎖孔!
車子迅速駛離車位,出口斜坡上方,正在下著暴雨!地面滑泛著冷光。
程皎辭看到了,但沒有減速,油門被她一腳踩到底!沖上斜坡,地面上的積水都被濺起,油門都沒有絲毫松動!
車輛擁堵,喇叭聲、雨聲、混成一片。
程皎辭果斷向左轉動方向盤!幾乎是擦著一輛緩慢行駛的公交車車尾,強行擠入左側車道,她緊抿著唇,眼里只有前方通往城郊高速的入口!
程皎辭的呼吸在密閉車廂里變得滯澀不暢!感覺喘不過氣來,腦海里不受控制地閃現(xiàn)畫面——
暴雨!斷裂的橋梁!緊閉的房門!
還有……溫訣!
所有畫面在程皎辭腦海里回放!
她目光緊鎖前方!油門踩得更深!心里面只想著:棲霞嶺!此刻唯一的念頭!趕到那里!
平時一個小時的車程硬是被程皎辭半個小時到達,程皎辭迅速關掉引擎,推開車門。
雨點混著風砸在臉上,她拿出從車里抓出的防水風衣,拉鏈拉到下巴,帽子扣上,只露出半張臉。
車燈勉強照亮前面泥濘的山路入口——車上不去了,只能開到這里。
她鎖好車,擰亮手電。前面全部是爛泥和濕滑的石頭。程皎辭沒猶豫,一頭就沖了雨里。她集中精神,手電光快速掃過兩邊陡坡、巖石縫、……任何能躲人的地方。
程皎辭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陡峭的山路住上爬,風衣下擺都被劃破了,但她感覺不到——心里只有盛君那句“她去棲霞嶺寫生了”。
她不知道溫訣具體在哪,但知道溫訣的習慣。憑著手機地圖和溫訣喜歡找特別角度看風景的性子,她猜了幾個地方。
望云臺,可能性最大。
“溫訣——”她提高聲音呼喊,盡管程皎辭用盡全力呼喊,但雨下的這么大,她擔心溫訣聽不到。
手電筒急促地移動,掃過懸崖邊緣、灌木叢……突然!手電停在半空,光束聚焦在前方一塊大石頭底下的凹縫里。
一個蜷縮在石頭中間的小小身影。
程皎辭心臟一緊,她加快腳步奔過去,被泥水濺了一身。
那蜷縮的人被刺眼的光驚到,茫然抬頭—
濕透的黑發(fā)貼在臉上,眼神帶著驚恐。懷里緊抱著畫板包。
是溫訣!
她蜷縮著,右腿褲子撕開個大口子,里面能看到模糊的血色。
四目相對。
溫訣沾著雨水的睫毛顫了顫,看清了帽子陰影下那張熟悉的臉。
“程……”聲音卡在喉嚨里,抖得厲害,“總監(jiān)?” 聲音被更大的雨聲蓋過。
下一秒,帶著體溫的厚實風衣,兜頭罩了下來!沒有一絲猶豫!
風衣殘留了程皎辭的體溫和雪松味,一下子裹住溫訣!
溫訣懵了,下意識抓緊風衣。
程皎辭現(xiàn)在風衣下只穿了件薄襯衫,早就濕透貼在身上,顯出清瘦但有力的胳膊。
“手。”繃緊的聲音響起,有一絲壓不住的抖。
溫訣茫然抬起沒抱畫板的手。
程皎辭抓住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打著手電,燈光落在溫訣受傷的膝蓋上。
傷口邊緣翻著,被泥水雨水泡得發(fā)白腫脹。
程皎辭呼吸頓了一下,她蹲下身,不管泥地,手指想碰傷口邊,卻在快碰到染血的皮膚時停住,眼里是溫訣從沒見過的眼神。
手機呢?”程皎辭半跪在泥水里,聲音沉冷,“為什么不接電話?”
溫訣有些無措地掏出屏幕碎了的手機:“沒信號…躲雨時摔了一跤…”她拿出沾滿泥水、屏幕裂開的手機,“……摔壞了……”
溫訣低著頭,卻清楚看見程皎辭垂在泥水里的那只手,手背青筋暴起。
程皎辭背對溫訣,直接屈膝半蹲在泥濘山地上!濕透的襯衫緊貼后背,顯出緊繃的腰線。
“上來?!?/p>
溫訣僵在原地,那個半蹲在風雨泥地里等她的背影,淚沖混著雨掉下,喉嚨堵得生疼。
剛剛所有的害怕——害怕再也見不到程皎辭、小夏....——在看到這背影時,變成了說不出的悸動。
心頭的滯澀感松動了一瞬。她伸出手臂,環(huán)住程皎辭的脖子。
當身體貼上那滾燙濕透的后背——
兩人的身體都僵了一下。
隔著兩層濕透的薄衣服,程皎辭感受到后背滾燙的體溫,還有溫訣無聲掉下的淚。
程皎辭身體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下一秒,她雙手用力向后一托,穩(wěn)穩(wěn)托住溫訣大腿外側,腰腿發(fā)力!
溫訣身體一輕,落進程皎辭滾燙的后背。她收緊手臂,把臉完全埋進程皎辭的頸窩,聞到了屬于程皎辭獨有的味道。
程皎辭站起,調整姿勢確保穩(wěn),一手托緊溫訣,一手握緊手電。
“抱緊?!?/p>
程皎辭穩(wěn)穩(wěn)邁步,每一步都踩得很實。然而,就在她邁出第三步時——
溫訣緊貼她頸側的臉,清楚感覺到了程皎辭的身體在……抖!控制不住的細微顫抖!
溫訣心口一滯!她想問怎么了?但抱著程皎辭脖子的手臂,卻先一步清晰地感覺到——一滴滾燙的水,重重砸在她環(huán)抱程皎辭脖子的……手背上!
那溫度……滾燙!不是冰冷的雨滴。
是……眼淚?
程皎辭……哭了?
這個念頭讓溫訣的腦子嗡地一聲,陷入一片混亂!比膝蓋的傷更疼!比她被困在山崖下更讓她害怕!
為什么?
溫訣心臟狂跳,她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抬頭,想看清程皎辭的臉。
“程……”溫訣的聲音抖得厲害,卡在喉嚨里。
就在這一刻,程皎辭的聲音響起,帶著壓抑的哽咽和吃力的喘息,每個字都異常吃力:
“……怕……怕死了……”
“看到石頭……擋住路的時候……找不到你的時候……接到盛君電話的時候……”
她的背在抖,托著溫訣腿彎的手也不由自主地收緊。
“……怕你也……不見了……”
“像……像……” 聲音哽住,后面的話程皎辭沒說出來,只剩下沉重的喘息,溫熱的淚水接連落在溫訣的手臂手背上。
像……像什么?
一股強烈的酸澀感涌上溫訣心頭,程皎辭在她心里那個永遠冷靜自持的形象,第一次出現(xiàn)了裂痕。
記憶里,很久以前在“竹里館”吃飯的場景浮現(xiàn)出來。林小夏溫柔地問程皎辭:“程師姐工作忙,平時怎么放松?看電影?還是多跟家人朋友聚聚?”
程皎辭聲音平淡:“還好。一個人……習慣了?!?/p>
還有上次在集裝箱的時候....
那語氣里的孤單,當時就讓她心里一酸。還有程皎辭周身那層無形的隔膜,對秩序近乎偏執(zhí)的控制……
一個人習慣了……
怕你也不見了……
像……像……
一個模糊卻讓她心緒一滯的念頭繞上溫訣心頭!程皎辭……一定經(jīng)歷過什么!
她看著程皎辭流露脆弱的側臉,所有疑問哽在喉間。
現(xiàn)在不能問,她只想抱住她,告訴她別怕。
“溫訣眼眶一熱,她額頭抵著程皎辭的背,聲音帶著哽咽卻異常清晰:
“別怕。我在。就在這兒,哪兒也不去。你看,我好好的,在這兒呢?!?/p>
她用力把臉貼進程皎辭滾燙的頸窩,讓她感覺到自己的存在,“你看!我是溫的!是熱的!是真的!”
程皎辭身體明顯僵直!腳步停下!托著溫訣的手難以抑制地微微發(fā)抖!
她慢慢地地側過頭。
“溫……溫訣……”帶著濃重的鼻音和無助。第一次在清醒的時候,在溫訣面前,放下了所有防備。
溫訣心疼得喘不過氣。
她沒有猶豫,借著被背的姿勢,毫無遲疑地向前一傾!帶著雨水的唇,輕輕碰觸在程皎辭同樣冰涼的唇上!
這個吻,沒有任何別的意思,只有純粹的心疼和無聲的誓言——“你看,我在,不會再消失”。
嘴唇碰到的瞬間,程皎辭動作一滯。強撐的冷靜再難維持。身體在溫訣唇下微微發(fā)抖——不再是恐懼的顫抖,而是長久緊繃后不自覺的松懈,和一種近乎本能的依靠。
幾秒后,溫訣才說話:
“程皎辭,看清楚了。我是溫訣。我活得好好的。以后……以后別再推開我了...我會一直一直在你能找到的地方。所以,別怕了。”
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我會陪你一起走,無論晴天還是暴雨。”
程皎辭閉了閉眼,她沒說話,只用盡全力將背上的人更緊地托向自己。然后,緩緩點頭:
“嗯?!?/p>
這一個字,比任何話語都沉。
程皎辭背著她,重新邁步。溫訣伏在她背上,感受著前所未有的踏實,將臉頰貼進程皎辭不再緊繃脆弱的頸側。
程皎辭感覺到頸窩的溫度,將托著溫訣的手臂收得更緊。
兩人都沒繼續(xù)說話。
下山的路還長。
但從此,不再是孤身一人。
不知走了多久,到了山腳。程皎辭將溫訣放下,一手扶穩(wěn)她,另一手掏出鑰匙解鎖了車門。她拉開副駕駛門,確認她坐穩(wěn)后,才關上車門。
黑色轎車在雨夜中緩緩行駛。車內暖氣開得很足,溫訣裹著程皎辭的風衣,衣服上還帶著她的味道。
車窗被雨水模糊,溫訣轉頭看向駕駛座。程皎辭側臉顯得有些僵硬,發(fā)梢滴著水,襯衫濕透貼在身上。
"程總監(jiān)..."溫訣輕聲問,"你是不是不舒服?"她看到程皎辭額頭上都是汗,臉色蒼白。
程皎辭的手指在方向盤上輕輕敲了一下?!白??!彼穆曇舯绕綍r啞,停頓片刻,幾乎是咬著牙說道:
“把‘總監(jiān)’兩個字去掉?!?/p>
"那..那叫什么?"溫訣還沒有緩過神來,以為程皎辭又討厭她了,小心翼翼的問。
隨你。"程皎辭的聲音依舊很平靜。
聽到程皎辭這樣說道,溫訣心底莫名生出一絲勇氣。她抿了抿唇,小聲問:
“皎皎?...可以嗎...”
程皎辭的耳尖染上一點紅,沒回答溫訣,但唇角抿起一點極淡的弧度,握著方向盤的手松了些。
溫訣的目光捕捉到程皎辭這細微的變化,心口微微發(fā)暖,沒再說話。
車子停在溫訣小區(qū)樓下,雨勢小了些,淅淅瀝瀝敲打車頂。
"到了。"程皎辭的聲音有點疲憊。
“程…皎皎…”溫訣深吸一口氣,“你……要不要上去?擦擦?換件干衣服?你這樣……”她看著程皎辭濕透貼在身上的襯衫,“……會生病的。很嚴重?!?/p>
這一次,她不會讓她一個人走。
程皎辭透過車窗看著她。幾秒沉默,溫訣清晰看到程皎辭嘴唇動了動,拒絕的話眼看就要出口——
溫訣沒等她說完,一步上前,拉開了駕駛座車門!
“下車?!睖卦E聲音不高,語氣卻異常堅決。她伸出手,探向程皎辭額頭——
這熱度……明顯是發(fā)燒了!
“你發(fā)燒了!”“燒得很厲害!必須立刻處理!”果斷解開程皎辭安全帶,“聽話!下車!跟我上去!”
程皎辭被溫訣的語氣驚到——這個平時連直視她都不敢的小姑娘,此時此刻居然教育起了她。
拒絕的話還沒有到嘴邊,拒絕的話還沒說出,被一陣突如其來的劇烈眩暈咽了回去,她眼前陣陣發(fā)黑,身體不受控制地晃了一下,差點栽倒。
“小心!”溫訣看見程皎辭這個樣子,一把扶住她胳膊,顧不上自己腿上的傷,用盡全身力氣,幾乎是半抱半拖地將程皎辭從駕駛座里弄了出來!
程皎辭比她高出不少,此刻身體沉重,大半重量壓在溫訣肩上。溫訣左手用力扶著她的腰,右手撐著門框,才勉強站穩(wěn)。
單元門內是狹窄昏暗的樓道,有潮濕的霉味。樓梯陡,靠著昏黃聲控燈照明,光線昏暗。
溫訣抬頭看了看昏暗的樓梯,深吸口氣。她調整姿勢,架起程皎辭的手臂,支撐著她,一步步挪向臺階。
每上一級都費力。程皎辭意識不清,腳步不穩(wěn),全靠溫訣支撐。溫訣膝蓋的傷被牽扯,有點疼,汗水和雨水滑落。狹窄樓梯間,兩人濕衣相貼,程皎辭的體溫隔著濕冷的布料傳來。
終于,爬到了三樓。溫訣摸索著掏出鑰匙,顫抖著打開門鎖。
“哐當!”門被撞開。溫訣幾乎是連拖帶抱地把程皎辭弄進狹小的客廳,把她放倒在沙發(fā)上。
“別動?!睖卦E快步走進臥室,翻出干毛巾和一套自己最大號的干凈家居服,小心解開程皎辭濕透的襯衫。
程皎辭似乎恢復一絲意識,感覺到溫訣準備干嘛,想抬手阻止,但手臂沉重抬不起。
溫訣動作很輕,用熱毛巾仔細擦拭她的脖頸、手臂……濕透襯衫被褪下,露出程皎辭的肌膚。
溫訣感覺到自己臉上突然熱的發(fā)燙,微微扭頭。但手上動作沒停,迅速用干毛巾包裹她,幫她套上寬大居家服。
整個過程,程皎辭一直閉著眼,任由溫訣擺布,沒有說話。
做完這些,溫訣累得氣喘吁吁,膝蓋傷口隱隱作痛。她顧不上自己,匆匆去廚房燒水,翻找出退燒藥和體溫計。
她回到沙發(fā)邊,半跪下來,將體溫計輕輕塞進程皎辭腋下。程皎辭微蹙眉,但沒抗拒。
過了一會,溫訣她拿出體溫計一看——39.8℃!
“燒太高了!”溫訣馬上倒水,小心將退燒藥片喂進程皎辭嘴里。
吃完藥,程皎辭重新閉眼,好像睡著了。溫訣看著她蜷縮在沙發(fā)上的身影,那沙發(fā)對她來說都顯得有點小。
她深吸口氣,彎下腰,雙手托住程皎辭的腋下和膝彎。程皎辭比她高,身體也沉。溫訣繃緊身體,費勁地將人扶起,踉蹌幾步,挪進臥室,小心地將程皎辭放在單人床上。
她拉過被子,輕輕的蓋在程皎辭身上,然后,她坐在床邊,用浸了溫水的毛巾,一遍遍地擦拭程皎辭的額頭,試圖用物理降溫。
溫訣重復著擦拭動作,目光落在程皎辭沉睡臉上。
“睡吧,”溫訣很輕地說道,“我在這兒。哪兒也不去。”
程皎辭似乎聽到溫訣的話,眉頭微舒展開來,她無意識側了側頭,用臉頰蹭蹭枕頭。
溫訣靜靜守著她,窗外夜色深沉,臥室里只有均勻呼吸聲和暖黃燈光。
就在這時—
程皎辭身體忽然繃緊,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她無意識地蜷縮起身體,喉嚨里發(fā)出含糊不清的囈語....
溫訣看著程皎辭急促的呼吸和微微顫抖的身體,意識到她可能正在做噩夢,她猶豫了幾秒,心里面做了下思想斗爭,然后小心翼翼的捏手捏腳的掀開被子躺進去。
輕輕的抱住她,拍她的背。"沒事了,我在呢。"溫訣在她耳邊低聲呢喃,安撫著她緊繃的神經(jīng)。
程皎辭在她懷里慢慢不抖了,呼吸平穩(wěn)下來,像是睡著了。單人床,兩人身體不可避免地緊貼在一起,能感受到彼此的體溫和心跳。
溫訣抱著她,聽著兩人的心跳聲。程皎辭的心跳快是因為高燒,而她自己心快,是因為她......
程皎辭在半夜又燒了起來。
溫訣半夢半醒間,感覺懷里的人燙得嚇人。她伸手摸程皎辭的額頭,濕漉漉的全是汗。程皎辭無意識地往她懷里鉆,呼吸又急又重。
"皎皎?"溫訣撐起身子,打開床頭燈?!〕甜ㄞo皺著眉頭,嘴唇干得發(fā)白。溫訣趕緊下床,膝蓋磕在床沿也顧不上疼。她倒了杯溫水,扶起程皎辭:"喝點水。"
程皎辭半睜著眼,就著她的手喝了兩口,突然嗆到。水灑在兩人身上,溫訣的睡衣濕了一片。
"對不起..."程皎辭聲音啞得幾乎聽不見。
溫訣用袖子擦她的嘴角:"說什么傻話。"
她重新量了體溫,38.5度。藥效過了,得再吃一次。溫訣翻出退燒藥,程皎辭卻把臉往枕頭里埋了埋,聲音悶悶的,帶著點鼻音:“不想吃……難受……”那尾音拖得軟綿綿的,像小貓爪子撓在溫訣心上。
程皎辭那帶著鼻音的撒嬌,讓溫訣心一軟。那句“不行,必須吃”卡在喉嚨里,怎么也說不出口。
她低頭看著掌心的藥片,又看了看程皎辭燒得迷迷糊糊的樣子,心念微動。
溫訣不再多想,抬手將藥片含進自己嘴里。她俯下身,一手輕輕托著程皎辭的下巴,然后輕輕覆上她的唇。
這個吻,不是KTV洗手間里那個帶著酒氣的意外觸碰,也不是于棲霞嶺暴雨中那個充滿安慰的輕吻。它溫軟、濕潤,帶著藥片微苦的氣息,卻異常清晰地傳遞著一個信息:聽話,把藥吃了。
程皎辭似乎被這突如其來的接觸驚得睫毛微顫,但或許是燒得迷糊了,又或許是唇上那熟悉的溫軟觸感讓她本能地放松下來,她只是順從地微啟雙唇,任由藥片被渡了進來。
溫訣隨即含了一口水,再次覆上她的唇,小心地喂她喝下,確保藥片被沖服下去。
做完這一切,溫訣才稍稍退開,臉頰也有些發(fā)燙。她換了條冷毛巾敷在程皎辭額頭上。程皎辭閉著眼,呼吸似乎比剛才平穩(wěn)了些。
“你睡吧,我看著你。”溫訣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微啞。
程皎辭迷迷糊糊地,手卻本能地抓住了她的手腕,聲音含混:“你也睡……”
溫訣沒說什么,輕輕的掀開被子,躺回她身邊,輕緩地拍撫著她的背。
那一天,兩個人的身體都很燙....
溫訣閉上眼睛,臉頰輕輕蹭了蹭程皎辭的頭發(fā),感受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歸屬感。感受著懷中人的體溫,聽著她平穩(wěn)的呼吸,嘴角不自覺地上揚。
她知道,從這一刻起,"程總監(jiān)"已經(jīng)成為了過去,現(xiàn)在在她懷里的,是只屬于她的"皎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