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府客廳里,鎏金燭臺映得滿室光亮,紫檀木桌椅上擺著嵌玉的茶盞,墻角的博古架上,幾件青瓷擺件泛著瑩潤的光。
李員外看著一瘸一拐涌進來的護院,眉頭擰成疙瘩:“怎么回事?一個個跟喪家犬似的!”
領(lǐng)頭的家丁捂著胳膊,疼得齜牙咧嘴:“老爺!趙家突然回來個狠角色,是趙峰的弟弟,看著像胡人,本事大得嚇人,把我們?nèi)崃艘活D!”
李員外的目光掃過縮在角落的護院頭領(lǐng),那兩百多斤的肥仔正哆嗦著擦鼻血:“連你也打不過?”
頭領(lǐng)臉漲得通紅,頭垂得更低:“沒辦法啊老爺,那人太厲害……要不,明日咱們?nèi)タh衙報官,讓官府治他們的罪?”
李員外端起玉杯猛灌一口,“啪”地將杯子摜在桌上,茶水濺得滿桌都是:“王八蛋!明日定要他們好看!”
三更天,趙家院里的鼾聲漸勻。趙云悄無聲息地起身,褪去白天的皮袍,換上一身緊身夜行衣,布料在月光下泛著暗啞的光。
他推開院門時,正趕上打更人敲著梆子走過街角,“咚——咚——”,蒼老的聲音拖著長調(diào):“風(fēng)干物燥,小心火燭——”
趙云沒走街巷,足尖一點墻根,身形如貍貓般躍上屋頂。青瓦在腳下無聲滑動,他像道黑影,貼著屋脊往李府潛行。
李府的院墻不算矮,卻連個守夜的燈籠都沒掛。墻頭上的護院抱著長矛打盹,嘴角還掛著涎水;廊下的家丁歪在柱子上,鼾聲比打更人還響。這家人在鎮(zhèn)上橫行慣了,早把“防備”二字拋到了腦后。
趙云伏在李府正房的檐角,低頭看著院里散落的酒壇,聽著內(nèi)室傳來的呼嚕聲,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
夜風(fēng)卷著落葉掠過他的臉頰,他喉間溢出一句極輕的話,混在風(fēng)聲里,只有自己聽得見:
“月黑風(fēng)高夜,殺人好時辰?!?/p>
夜沉如墨。
趙云從李府后墻翻進,赤手空拳,腳步輕得像風(fēng)。
前院,為首的護院打著呼嚕,趙云上前,雙手扣住喉結(jié),“咔啦”一聲,對方頭便歪了。接下來半個時辰,他穿堂過院,遇護院便扭斷脖頸或打斷喉結(jié),沒讓一人出聲。
到了主院臥房,趙云徑直走到床邊。月光下,李員外和小妾睡得正沉。他伸手,先扣住李員外的脖子,稍一用力,“咔啦”脆響,李員外連眼都沒睜開便沒了氣息。旁邊小妾驚醒,剛要張嘴,趙云另一手已扼住她脖頸,同樣一聲輕響,人便軟了。
李員外到死都不知道是誰下的手,更想不到是李家小子敢來報復(fù),連得罪了誰都懵然不知。
他妻子仍在酣睡,趙云沒動。
清點下來,護院保鏢已解決十四個,只剩最后一個家丁。在柴房找到時,那家丁嚇得癱軟,趙云問庫房在哪,對方指了方向,他當(dāng)即扭斷其頸,朝西跨院走去。
夜還未散。
趙云走進西跨院庫房,里面金銀財寶、首飾玉器堆得不少,算不上巨富,卻也異??捎^。他將所有財物歸攏,裝了兩個大箱子,每個足有四五百斤。他一手提一個,步子穩(wěn)健如常,仿佛提著兩袋尋常雜物。
走到李府門口,他駐足片刻,摸出火折子點了把火?;鹈缣蛏细稍锏拈T簾,迅速蔓延開。趙云看了一眼火勢,轉(zhuǎn)身飛躍而出,悄然而去。
他尋了處隱蔽山坳,將兩箱財物埋下,只取了其中四分之一,帶回了趙府。
次日,長山村和鎮(zhèn)上炸開了鍋——李府走水,火光沖天,燒死了不少人,李員外和小妾都沒能幸免,只剩他妻子在廢墟前哭哭啼啼。
趙峰火急火燎跑來找趙云:“云弟!你知道嗎?李員外家著火了!”
趙云正抱著趙安兒,把孩子拋起來又接住,安兒笑得咯咯響。他聞言,只淡淡應(yīng)了聲:“哦?!?/p>
正這時,趙峰的妻子慌慌張張沖過來,一把拽住他胳膊:“夫君,快跟我來!快!”
趙峰皺眉:“何事如此慌張?”
被妻子拉進內(nèi)屋,他一眼就瞥見墻角那口大箱子,開蓋的縫隙里露著珠光寶氣。趙峰頓時僵住,眼睛瞪得滾圓——這滿箱珠寶哪來的?
腦中猛地閃過李府失火、滿門慘死的事,再看眼前橫財,他后背瞬間冒了冷汗。兩廂一對照,他轉(zhuǎn)身就往外跑,沖到趙云面前,聲音都帶著顫:“云弟,這……這是你干的?”
趙云抬眼看向他,眼神沉穩(wěn),嘴角微微勾起一個淺淡的弧度,沒說話,只是低頭繼續(xù)逗懷里的趙安兒。
安兒正抓著趙云腦后的辮子,又摸又拽,還湊上去“吧唧”親了口他的臉頰,笑得眉眼彎彎。
趙云忽然開口:“大哥,咱們這院子,把門修一修,院子、屋子也拾掇拾掇。不用太豪華,比鄰居稍好些就行。”
趙峰連忙點頭:“好,好。”
他心里門兒清,李員外剛出事,自家就冒出這筆財富,太扎眼容易引人聯(lián)想。但趙家實在破得不像樣,說是家徒四壁也差不多,稍微整修一番,倒也合情合理,不至于太過突兀。
日子一天天好起來。趙家翻新了宅院,連祠堂也修葺一新。趙云曾獨自去祠堂,給爹娘的牌位上了炷香,青煙裊裊里,他站了許久。
農(nóng)忙時,趙峰和趙云并肩在田里割麥。鐮刀起落間,趙云望著身前熟悉的背影,心里頭踏實得很——就像小時候追在大哥身后喊“哥,我?guī)湍恪保缃袼L大了,終于能替大哥分擔(dān)。
趙峰看弟弟埋頭干活的模樣,心里莫名安穩(wěn)。他總覺得,老天讓云兒回來,就是要讓趙家重新?lián)纹饋怼?/p>
這天夜里,他跟妻子坐在燈下,忍不住念叨:“云兒也快十七了,要不……給他尋門親事?”
妻子立刻點頭:“該!咋不該呢?成了家,生了娃,咱趙家的根才能扎得更穩(wěn)?!?/p>
轉(zhuǎn)天,夫妻倆就找了趙云。嫂子先開口:“小云啊,你看你也老大不小了,嫂子給你瞅個姑娘咋樣?在這兒成個家,安安穩(wěn)穩(wěn)的多好。”
趙云手里的活一頓,頭搖得堅決:“大哥,嫂子,我還有事要做,事業(yè)沒成,不能成親?!?/p>
趙峰臉一沉:怒拍一下桌子 趴一聲 道 “豈有此理!我是你大哥,長兄如父,我說的話你就得聽!”
嫂子也幫腔:“小云,你大哥也是為你好,按規(guī)矩來沒錯的?!?/p>
趙云知道這時代的禮法重,不能硬犟,只好放軟了語氣,低著頭道:“哥,嫂子,再緩緩……先緩緩行不?”
趙峰見趙云松了口,也不好再逼,嘆口氣道:“行,那就再緩緩?!?/p>
轉(zhuǎn)天農(nóng)忙,隔壁村的媒婆挎著籃子路過田埂,老遠就喊:“趙家大哥,忙著呢?”
趙峰直起腰:“王大嬸,啥事?”
“這不東邊老劉家的姑娘,年方十五,模樣周正,還沒許人家,”媒婆笑瞇瞇瞅著田埂邊歇腳的趙云,“聽說你家小子還沒成親?我來搭個線咋樣?”
趙峰剛要接話,趙云已站起身,連連擺手:“大嬸,不用不用,我年紀(jì)還小,暫時不想成親?!?/p>
“都快十七了還???”媒婆眼一瞪,“老話咋說的?成家才能立業(yè)!早成親早生娃,才是正理?!?/p>
趙云被堵得說不出話,只覺得胸口發(fā)悶。這周遭的目光、長輩的期待,像一張密不透風(fēng)的網(wǎng),讓他喘不過氣。他想起從前在草原,想要什么便去爭、去搶,從沒有這般束手束腳??蛇@是中原,是講究禮法綱常的地方,他縱有一身力氣,也掙不開這時代的底色。
悶了半晌,他抓起鐮刀,狠狠往麥稈上砍去,像是要把滿心的郁氣都砍碎在地里。
秋收割麥已近尾聲,麥田間還留著散落的秸稈。
一隊士兵列隊走過,趙云正直腰擦汗,抬眼瞥見為首那人,猛地一愣,脫口喊道:“夏侯蘭!”
夏侯蘭循聲轉(zhuǎn)頭,看清是趙云,雙眼瞬間大睜,身上鎧甲都震了一下。他立刻翻身下馬,幾步?jīng)_到趙云面前,雙手緊緊攥住他的手,聲音發(fā)顫:“云哥!你還活著?你沒死!”
“當(dāng)年我引開山賊,讓你們先逃?!壁w云看著他,“后來經(jīng)了些事……總之,刀疤臉那幫人,我都殺了?!?/p>
夏侯蘭驚得張大嘴,半晌才道:“云哥,你真厲害!”
趙云笑了笑,問:“阿何呢?你們……”
夏侯蘭臉上泛起靦腆,撓了撓頭:“我跟阿何成親了?!?/p>
“那太好了?!壁w云拍了拍他的胳膊,眼底帶著真切的笑意。
夏侯蘭拉著趙云的手,語氣懇切:“云哥,今晚來我家吧,讓阿何燒幾個好菜,咱們好好聚聚。我就住在城西軍營旁邊那處小院?!?/p>
趙云點頭應(yīng)道:“好?!?/p>
他轉(zhuǎn)過身,對不遠處的趙峰說:“大哥,夏侯蘭回來了,晚上我去他家吃個飯?!?/p>
趙峰直起身,叮囑道:“去吧,當(dāng)心些,別惹事?!?/p>
趙云應(yīng)了聲:“知道了,大哥。”
夜幕落時,趙云已到夏侯蘭家。
“阿何,你看誰來了?”夏侯蘭掀簾喊道。
阿何正系著圍裙炒菜,聞聲從灶房走出,抬頭看見趙云,手里的鐵勺“當(dāng)啷”掉在地上,眼圈一紅:“云哥?”
她往前沖了兩步,又猛地頓住,雙手在身前交握——如今已是人妻,縱使面對救命恩人,也得守著漢家禮法,不敢有半分逾矩。
趙云也上前兩步,與她隔了半尺站定,聲音溫和:“阿何,你們還好嗎?看到你們成親,我真是太高興了?!?/p>
“托云哥的福,”阿何擦了擦眼角,“當(dāng)年逃回來,被好心人收留。后來蘭子投了袁紹軍,如今也算安穩(wěn)?!?/p>
飯桌上,趙云慢慢講起過往:被刀疤臉射傷后,被阿古達所救,幫他統(tǒng)一興安嶺西北小塊地域,最后殺回山賊窩了結(jié)了刀疤臉。
夏侯蘭和阿何聽得心頭發(fā)緊,末了只剩唏噓——解氣,又替他后怕。
酒過三巡,夏侯蘭忽然壓低聲音:“云哥,最近聽說咱們這來了個高人,叫童淵,善使槍,人稱槍神。都說他槍法天下無敵,世間沒人能抗衡?!?/p>
趙云挑眉,嘴角帶了點不服氣:“真有這么厲害?我倒不信?!?/p>
飯桌上,三人聊起被馬賊擄走的那七年,眼眶都熱了。那些被打罵、被驅(qū)使的日子,此刻說起來,竟摻著幾分劫后余生的笑意。
“逃出來時,咱們都才十四五歲,”夏侯蘭灌了口酒,“這一晃三年,都十七了。”
阿何擦了擦眼角:“能再見面,還能安穩(wěn)過日子,已是天大的福分?!?/p>
趙云望著窗外夜色,輕聲道:“只盼這漢家天下能一直太平。”
他們誰也沒料到,一場席卷天下的黃巾風(fēng)波,已在暗處悄然醞釀——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從來由不得凡人祈愿。
宴席散后,趙云告辭回家,夏侯蘭說的“槍神童淵”,他沒太放在心上,只當(dāng)是江湖傳聞。
日子照舊過著,趙家的院子漸漸修得像樣,田地里的新苗也冒出了頭。
直到某一日清晨,村口突然傳來喧嘩,打破了這份平靜。
街上一陣馬蹄聲急促奔來,一對士兵縱馬狂奔,險些撞上路邊玩耍的小孩。
趙云眼疾手快,飛身撲上前,一把抱住孩子就地打了個滾,穩(wěn)穩(wěn)躲開馬蹄。那孩子嚇得哭個不停。
騎馬的將軍猛地勒住韁繩,回身怒喝:“找死啊,臭小子!”
此人身材異常高大雄偉,臉上兇悍之氣畢露,看著便讓人膽寒。
趙云抱著孩子站起身,沉聲道:“你騎馬不看路,傷了人怎么辦?”
“你給我閉嘴!”將軍瞪眼怒斥,“再多說一句,我宰了你!”
趙云怒目而視:“你在街上胡亂縱馬,已觸犯漢法,還敢威脅百姓,到底想干什么?”
那將軍二話不說,提刀翻身下馬,一步一步朝趙云走來。他身高近兩米,壯得像座鐵塔,手里的鳳嘴大刀拖在地上,劃出刺耳的聲響。
兩人目光對峙,空氣中仿佛有火星在碰撞,一場沖突眼看就要爆發(f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