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如晦連夜進(jìn)宮,一路心急火燎。
當(dāng)他跪在立政殿冰冷的地磚上,將自己與長孫無忌的交易和盤托出時,心中已做好了迎接雷霆之怒的準(zhǔn)備。
“臣……擅作主張,已將那人地址,告知了趙國公。”
“臣,請陛下責(zé)罰?!?/p>
他低著頭,等待著那決定命運(yùn)的審判。
預(yù)想中的怒斥并未傳來。
頭頂上方,只傳來一聲輕微的茶杯落桌聲。
“起來吧?!?/p>
李世民的聲音平靜得聽不出波瀾。
杜如晦不明所以地抬起頭,正對上皇帝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輔機(jī)是什么樣的人,朕比你清楚?!?/p>
李世民端起茶杯,吹了吹熱氣。
“朕把那張紙給他看,就是料定了他會去找你。他若是不去,朕反倒要小瞧他了?!?/p>
杜如晦的后背,滲出一層冷汗。
帝王心術(shù),竟至于斯。
原來,他自以為是的周全和謹(jǐn)慎,全在陛下的算計之中。
李世民將那張寫滿“弊病”的紙又推了過來。
“克明,你心思縝密,把這個也抄錄一份,明日,和輔機(jī)給玄齡送去?!?/p>
房玄齡。
杜如晦心頭一震。
陛下這是要將房、杜、長孫三位宰相,都拉下這渾水。
不,是要用那個人的手,將他們這些世家出身的重臣,全都敲打一遍。
“臣,遵旨?!?/p>
杜如晦躬身接過,心中再無半點(diǎn)僥幸。
李世民看著他退下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弧度。
長孫無忌啊長孫無忌,你以為朕不知道你的心思?
你想去探探那個李懷林的虛實(shí),正好。
朕也想借你的手,看看這匹野馬,究竟有多烈的性子。
若是朕直接去封賞,天下人會說朕識人不明,任人唯親。
可若是由你這個國舅爺、當(dāng)朝宰相親自去“認(rèn)證”一番,那日后朕再給他封官加爵,誰還敢說半個不字?
棋盤,已經(jīng)布下。
他李世民,既是棋手,也是棋子。
而那個叫李懷林的年輕人,就是那顆能攪動全局的,天元。
……
另一邊,長孫無忌換上了一身尋常富商的錦袍,獨(dú)自一人,按照杜如晦給的地址找了過來。
當(dāng)他站在那家“神仙食肆”的門口時,整個人都懵了。
這就是那個能指點(diǎn)江山的高人隱居的地方?
門臉破舊,招牌歪斜。
兩扇木門斑駁得像是隨時都會散架。
一陣風(fēng)吹過,卷起地上的幾片爛菜葉子。
長孫無忌的臉皮抽了抽。
這地方,說句不好聽的,連他趙國公府的茅廁都比不上。
壓下心頭那股荒謬感,邁步走了進(jìn)去。
店里更是寒酸。
幾張掉漆的桌子,配上幾條長凳,油膩膩的地面,散發(fā)著怪味。
一個穿著粗布短打的伙計,正趴在桌上打盹,口水都快流到地上了。
而在柜臺后面,一個年輕人正無精打采地趴著,一只手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長孫無忌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他設(shè)想過無數(shù)種“高人”的模樣。
或許是仙風(fēng)道骨的白發(fā)老者,或許是深藏不露的睿智中年。
可萬萬沒想到,會是這么一個看起來比他兒子長孫沖還小幾歲的,懶散青年。
就這?
一股被戲耍的怒氣,從心底升起。
他覺得杜如晦那老家伙,怕不是在耍他玩。
他重重地咳了一聲。
那打盹的伙計一個激靈,醒了過來,揉著眼睛看到一身華服的長孫無忌,趕忙迎了上來。
“哎喲,客官,您里邊請,里邊請!”
柜臺后的李懷林,卻連頭都沒抬一下。
他正煩著呢。
【系統(tǒng)能量補(bǔ)充進(jìn)度:3.1415926...%】
【預(yù)計充滿時間:未知】
“我去年買了個表??!”
李懷林在心里罵了一句。
這破系統(tǒng),從昨天開始就卡在這個進(jìn)度,一動不動,這不是折磨人嗎。
他的CPU都快干燒了。
“掌柜的,來客人了!”二狗扯著嗓子喊了一聲。
李懷林依舊沒反應(yīng),只是不耐煩地?fù)]了揮手。
“來客人了,你不會招呼啊?要你何用?!?/p>
這隨口的一句話,落進(jìn)長孫無忌的耳朵里,卻變了味道。
他堂堂趙國公,當(dāng)朝宰相,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走到哪里,不是前呼后擁,被人奉為上賓?
今天,竟然被一個鄉(xiāng)野小子給無視了?
長孫無忌的臉色,有些掛不住了。
他強(qiáng)壓著火氣,在一張還算干凈的桌子旁坐下。
“把你們店里最好的酒菜,都給本官……都給我端上來。”
他差點(diǎn)把“本官”兩個字說出口。
“好嘞!”二狗屁顛屁顛地跑去后廚下單了。
長孫無忌端坐著,擺出了一副上位者的姿態(tài),等著那個年輕的掌柜主動過來攀談。
在他看來,自己這身行頭,這股氣度,只要不是個瞎子,都能看出他非富即貴。
只要這小子過來搭話,便有無數(shù)種法子,探出對方的底細(xì)。
然而,一刻鐘過去了。
那個年輕掌柜,依舊趴在柜臺上,像是睡著了一樣,連個動靜都沒有。
長孫無忌的耐心,在一點(diǎn)點(diǎn)被消耗。
他開始懷疑人生。
難道是自己今天的穿著太低調(diào)了?
還是說,這小子壓根就是個不通世事的傻子?
可那張紙上的內(nèi)容,字字珠璣,絕不是傻子能寫出來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問題。
他端起茶碗,喝了一口,水是涼的。
長孫無忌的火氣,騰地一下就上來了。
本想發(fā)作,可轉(zhuǎn)念一想杜如晦的叮囑,又強(qiáng)行忍住了。
不能暴露身份。
若是自己主動開口,豈不是顯得自己很掉價?
他堂堂趙國公,不能在一個黃口小兒面前失了分寸。
于是,大堂里出現(xiàn)了詭異的一幕。
當(dāng)朝宰相黑著一張臉,對著桌子運(yùn)氣。
未來大唐攪屎棍,正趴在柜臺上,為系統(tǒng)電量愁白了頭。
兩人之間,隔著不過幾步的距離,卻像是隔著一道天塹。
誰也不肯先開口。
氣氛,僵持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