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清了清嗓子,收起了那副商人的圓滑,露出了幾分屬于上位者的決斷。
“好,既然小掌柜是爽快人,那吳某也就不藏著掖著了。”
“我想買下你店里那幾道菜的秘方,還有你那獨門的釀酒之術(shù)?!?/p>
他頓了頓,伸出五根手指。
“五百貫,買斷。另外,我‘清風(fēng)閣’愿聘請小掌柜為首席大廚,月錢五十貫,外加一成分紅。不出三年,我保你日進(jìn)斗金,富甲一方?!?/p>
這番話,他說得極有氣勢。
在他看來,這已經(jīng)是天價。一個破落小店的掌柜,一輩子也見不到這么多錢。
沒人能拒絕這樣的條件。
李懷林聽完,連眼皮都沒抬。
【五百貫?一成分紅?畫這么大個餅,是怕我吃不飽嗎?】
【老子要是想掙錢,憑我這手藝,還需要你來帶我飛?】
【這人腦子是不是有什么毛病,真以為有幾個臭錢就了不起了。】
他打了個哈欠,懶洋洋地擺了擺手。
“不賣,不合作。”
三個字,干脆利落,像三塊石頭砸在水里,連個波紋都沒激起。
長孫無忌徹底懵了。
他預(yù)想過對方會討價還價,會故作矜持,甚至?xí){子大開口。
可他萬萬沒想到,對方會拒絕得如此干脆,如此……不屑一顧。
“小掌柜,你可要想清楚?!?/p>
長孫無忌的聲音沉了下來。
“你這手藝,如同明珠,藏于這陋巷之中,豈不是明珠蒙塵,暴殄天物?”
“與我合作,你的才華才能被天下人所知,你的名字,才能響徹長安!”
李懷林終于抬起頭,正眼看了他一下。
【又來了又來了,成功學(xué)大餅套餐?!?/p>
【還響徹長安,我響你個大頭鬼,老子只想當(dāng)個咸魚,你別來煩我行不行。】
“吳掌柜。”
李懷林換了個姿勢,雙手抱在胸前。
“第一,我的東西,我想怎么處理就怎么處理,不想跟人分享?!?/p>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p>
他指了指長孫無忌,又指了指自己。
“我跟你不熟?!?/p>
這話,簡直就是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長孫無忌的臉上。
談話,到此為止了。
再糾纏下去,就不是精明,而是掉價了。
長孫無忌縱橫朝堂半生,何曾受過這等對待。
一股火氣直沖腦門,但他硬生生給壓了下去。
不能發(fā)作。
杜如晦那老狐貍還在外面等著看他笑話。
他臉上那僵硬的笑容,緩緩又舒展開來,只是顯得有些勉強。
“對對,是吳某唐突了,唐突了?!?/p>
他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拍大腿。
“哎呀,瞧我這記性。光顧著談生意,忘了正事。我那不成器的犬子,婚事總算定下來了,和城南張家的千金,也算是親上加親,了卻我一樁心事啊!哈哈!”
這話題轉(zhuǎn)得生硬無比,連趴在旁邊打瞌睡的二狗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李懷林心里都快笑出聲了。
【牛逼啊大叔,這尬聊的本事,不去說相聲可惜了。】
【前一秒還在畫大餅,后一秒就開始聊兒子結(jié)婚,老生意人的基本操作了屬于是?!?/p>
他很配合地拱了拱手。
“那可要恭喜吳掌柜了,雙喜臨門,可喜可賀?!?/p>
嘴上說著恭喜,表情卻平淡得像是在說“今天天氣不錯”。
長孫無忌感覺自己像個在臺上唱獨角戲的小丑。
他干笑了兩聲,知道今天這趟是白來了。
“看來今日確實不是談生意的好時候,是吳某叨擾了。”
他整理了一下衣袍,恢復(fù)了幾分國公的氣度。
“改日,等和小掌柜熟悉了,吳某再來拜訪,咱們再來重新商討合作之事?!?/p>
說完,他轉(zhuǎn)身就走,步子邁得很大,像是生怕多留一秒。
“二狗,送客?!?/p>
李懷林喊了一聲。
等長孫無忌的身影消失在門口,他伸了個懶腰。
“關(guān)門,打烊,今天提前下班?!?/p>
二狗一聽,樂得屁顛屁顛地去卸門板了。
長孫無忌走出那條破敗的小巷,臉色陰沉。
一輛不起眼的馬車停在巷口,車夫正是杜如晦的親信。
杜如晦從車?yán)锾匠鲱^來。
長孫無忌上了馬車,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就灌了一大口。
“如何?”杜如晦問。
“哼!”長孫無忌把茶杯重重往桌上一頓。
“一塊茅坑里的石頭,又臭又硬!”
他把剛才的遭遇添油加醋地說了一遍。
“言辭犀利,油鹽不進(jìn),簡直難以溝通!我活了半輩子,就沒見過這么不識抬舉的人!”
杜如晦聽完,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慢悠悠地給自己倒了杯茶。
“輔機(jī)兄現(xiàn)在知道,我為何不愿與他多打交道了吧?!?/p>
他的語氣里,帶著“我早就告訴過你”的淡然。
長孫無忌氣得吹胡子。
“這小子,寵辱不驚到了這個地步,簡直不像個凡人。難不成真是哪個山里跑出來的隱士高人?”
他還是把李懷林的行為,歸結(jié)為了“高人風(fēng)范”。
杜如晦沒接他的話。
從袖子里拿出另一份抄錄的紙張。
“陛下有旨,讓我們拿著這個,去一趟梁國公府?!?/p>
梁國公,房玄齡。
長孫無忌的火氣,被這句話澆滅了一半。
他接過那張紙,看著上面熟悉的字跡和內(nèi)容,心中一片沉重。
陛下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走吧。”
馬車緩緩啟動,朝著房玄齡府邸的方向行去,將那家提前打烊的小店,遠(yuǎn)遠(yuǎn)地甩在了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