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xù)暴雨導(dǎo)致府邸多處漏雨，巡夜的家丁和婆子們疲于奔命。柴房區(qū)的看守也松懈了些。子時梆聲過后，萬籟俱寂，只有檐角滴水聲嗒嗒作響。
石小滿蜷在柴房冰冷的草堆里，屏息凝神。確認(rèn)看守婆子，老婆子的鼾聲響起后，他悄無聲息地挪到與林鳶廢屋相鄰的墻根下。墻壁是粗糙的土坯，有幾道天然的細(xì)小裂縫。
他用指甲，極其輕微、極其緩慢地刮擦著墻面，發(fā)出如同老鼠磨牙般“沙…沙…”的微響。這是他與林鳶約定好的聯(lián)絡(luò)信號。
墻那邊，幾乎立刻傳來同樣輕微的指甲刮擦回應(yīng)！像一片雪花落在枯葉上。林鳶也沒睡！她一直在等！
石小滿將嘴死死貼在最大的那道墻縫上，用盡全身力氣將聲音壓成一線，帶著激動和不容置疑的肯定，一字一頓地送過去：
“鳶…兒…聽…著！阿…爺…找…到…了！活…著！關(guān)…在…西…北…角…石…窖！鐵…門…后！”
墻那邊瞬間死寂！仿佛連呼吸都停止了。石小滿能想象林鳶此刻的震驚、狂喜與隨之而來的巨大恐懼。
幾息之后，墻縫里傳來壓抑到極致的、破碎的嗚咽聲，像受傷的小獸在喉嚨里翻滾。接著是更加急促、帶著巨大希冀的指甲刮擦：“真…的？…阿爺…他…？”
石小滿用力摳了下墻皮，加重語氣：“真！咳…重！鎖…著！但…活…著！” 他頓了頓，想起那微弱的刮擦回應(yīng)，補(bǔ)充道：“他…聽…見…你…名…字…了！”
墻那邊的嗚咽聲猛地拔高了一瞬，又迅速被死死捂住，只剩下劇烈的、壓抑的抽氣聲。石小滿知道，那是林鳶在用盡全身力氣控制自己不哭出聲。
良久，林鳶帶著濃重鼻音的氣音傳來：“謝…哥…哥…大…恩！…怎…么…辦？”
石小滿眼神銳利如刀：“等！…等…機(jī)…會！…看…守…嚴(yán)！…別…妄…動！…活…下…去！” 他無法給出具體計(jì)劃，只能傳遞希望和告誡。
墻那邊傳來指甲用力刻劃墻土的“沙沙”聲，仿佛在銘記這沉重的希望與囑托。接著是林鳶帶著哭腔卻無比堅(jiān)定的回應(yīng)：“嗯！…鳶…兒…等！…哥…哥…?！?！”
傳遞完畢，石小滿迅速縮回草堆深處，心臟仍在狂跳。消息送達(dá)了，但更艱巨的任務(wù)才剛剛開始——如何接近那守衛(wèi)森嚴(yán)的石窖？如何救出垂危的林昭？這希望如同風(fēng)中之燭，微弱卻頑強(qiáng)。
與此同時 | 陳乾玄書房 (松濤院)
燭火通明，驅(qū)不散書案后陳乾玄眉宇間的陰霾。他面前攤著一份密報(bào)，指尖煩躁地敲擊著紫檀桌面。
張明儀垂手侍立，大氣不敢出。
“明儀，”陳乾玄聲音低沉，帶著壓抑的怒火，“那老東西…林昭，還是不肯吐口？”
張明儀連忙躬身：“回老爺，用了些手段…但他骨頭硬得很，昏死過去幾次，只反復(fù)念叨‘林家…絕了…沒了…’，關(guān)于燧方…半個字也不肯露。”
“廢物！”陳乾玄猛地一拍桌子，茶盞震得叮當(dāng)響，“都多少年了！從他老子林老鬼開始，到他女兒林氏，再到他！骨頭一個比一個硬！那燧方難道真帶進(jìn)棺材不成？！”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望著窗外依舊淅瀝的冷雨，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焦灼：“剛收到的消息，亳州、宿州一帶，已有零星的時疫上報(bào)。雖未成大患，但偽齊官府無能，流民遍地，一旦蔓延開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
他猛地轉(zhuǎn)身，目光如電射向張明儀：“那燧方里，最要緊的就是那張‘辟疫清瘟散’！當(dāng)年他老子林老鬼就是靠這個在淮南大疫時救了半個州府的人！若能拿到手，配上我陳家遍布的藥行…這潑天的名聲和財(cái)富！更是朝廷都要承我陳家的大人情！”
他走近張明儀，聲音壓得更低，卻帶著森然寒意：“不能再拖了！這老東西油鹽不進(jìn)，看來…是覺得我們不敢動他最后的念想？”
張明儀心領(lǐng)神會，眼中閃過一絲狠厲的精光，她湊近一步，聲音輕得像毒蛇吐信：“老爺?shù)囊馑际恰媚切〉摹俊?/p>
陳乾玄嘴角勾起一抹冷酷的弧度：“那丫頭…林鳶。不是還在廢屋里喘氣么？林昭這老東西，為了他兒子（林鳶爹）能豁出命去試藥，為了他孫女…怕是連魂都能舍了吧？”
張明儀立刻接口，語氣帶著諂媚的殘忍：“老爺英明！老奴這就去安排！定讓那老東西親眼看看，他拼死護(hù)著的林家血脈…在他面前…會是什么下場！看他還敢不敢把那幾張破紙爛在肚子里！”
陳乾玄揮揮手，眼中毫無波瀾：“去做。要快。時疫不等人?！?/p>
“是！” 張明儀眼中兇光畢露，躬身退下，身影迅速融入門外冰冷的雨夜。一場針對林鳶、逼迫林昭就范的毒計(jì)，已然成形。
柴房區(qū) | 深夜
石小滿和林鳶剛剛完成那場驚心動魄的隔墻對話，各自蜷縮在冰冷的黑暗中，心中激蕩著希望與恐懼交織的浪潮。
突然！
“吱呀——” 一聲刺耳的、令人牙酸的開門聲，打破了柴房區(qū)的死寂！不是看守婆子巡視的動靜，而是…林鳶那間廢屋破門被推開的聲音！
緊接著，王婆子那熟悉的、帶著諂媚和惡意的嗓音在雨夜里格外清晰：
“哎喲！柳姑娘！您怎么親自到這腌臜地方來了？仔細(xì)臟了您的繡鞋！…這小蹄子就在里面呢！您要問話？還是…？”
一個嬌柔卻淬著冰的聲音響起，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和居高臨下的審視：
“點(diǎn)燈！讓本姑娘瞧瞧…這藥圃里養(yǎng)的‘活藥材’，到底是個什么成色！”
是柳依依！
她竟在深夜，帶著丫鬟，提著燈籠，闖入了林鳶棲身的廢屋！
石小滿在隔壁柴房聽得清清楚楚，渾身血液瞬間冰涼！柳依依深夜到此，絕非善意！鳶兒妹妹！
而柴屋內(nèi)，剛剛還沉浸在找到祖父的巨大沖擊中的林鳶，猛地抬頭，驚恐地看著門口燈籠光暈里，柳依依那張被光影分割得如同羅剎的臉！
柳依依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掃過林鳶蒼白驚惶的臉，最終落在她下意識藏到身后、還沾著濕泥和墻灰的手指上，嘴角勾起一絲殘忍而玩味的笑意：
“嘖…小臉兒嚇得煞白。怎么？做了什么虧心事，怕被本姑娘撞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