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稠的血腥味如同實質(zhì)的瘴氣,彌漫在森林深處。即使隔得很遠,集結在森林邊緣的調(diào)查隊成員們也能聞到那股令人作嘔、混雜著內(nèi)臟破碎和死亡氣息的味道。連一些見慣了靈獸廝殺的御獸園弟子都忍不住皺緊了眉頭,臉色發(fā)白。
執(zhí)法長老面色鐵青,他是一位面容威嚴的老者,此刻周身散發(fā)著凜冽的寒意:“布陣!符篆閣,外圍警戒符箓!御獸園,放出警戒靈獸,搜尋活物氣息和殘留痕跡!其他人,跟我進去,保持警惕,隨時準備戰(zhàn)斗!”
一道道流光溢彩的符箓被打出,懸浮在森林外圍的樹梢和巖石上,形成一道無形的警戒網(wǎng)。幾只嗅覺極其靈敏的尋蹤犬和能感知能量波動的夜梟被放出,低吠著、盤旋著,率先沖入那片被破壞的區(qū)域。
調(diào)查隊成員們緊隨其后,小心翼翼地踏入這片如同被颶風肆虐過的死亡之地。
眼前的景象,讓見多識廣的長老們和精英弟子們都倒吸一口涼氣。
方圓數(shù)十丈內(nèi),幾乎沒有一棵完整的樹木。粗壯的樹干或被攔腰撞斷,或被恐怖的巨力連根拔起,枝干凌亂地倒伏著,斷口處木茬猙獰。地面更是慘不忍睹,厚厚的腐殖層被暴力翻起,露出下面深色的泥土,混雜著暗紅發(fā)黑、尚未完全干涸的血漿和難以辨認的碎肉、骨渣。巨大的、深陷的爪印隨處可見,每一個都大得驚人,深深嵌入泥土甚至巖石之中,邊緣帶著撕裂的痕跡。
“這…這是何等的破壞力…”丹鼎谷二長老喃喃道,他蹲下身,捻起一點沾血的泥土,指尖泛起微光探查,“血…不止一種靈獸的!鐵背山豬、裂地熊…還有沼澤巨鱷的鱗片碎片!”他指向不遠處被半掩埋的一只巨大蹄爪殘骸和幾塊沾著黑泥的厚重鱗片。
符篆閣三長老則站在一處被刻意翻新掩埋的大土堆前,神色凝重。他指尖凝聚靈力,隔空一點:“開!”泥土被無形的力量掀開一角,露出了下面被撕扯得不成形狀、內(nèi)臟外流的巨大山豬尸體,以及旁邊半顆被啃噬得面目全非的熊頭。那熊頭眼眶空洞,巨大的下顎骨被硬生生掰斷,殘留的齒痕粗大而凌亂,絕非尋常猛獸。
“不是單純的捕食…”三長老的聲音帶著一絲寒意,“還有…虐殺!是純粹的、發(fā)泄性的破壞和吞噬!”
“看這里!”一名御獸園弟子驚呼,他指著旁邊幾棵被齊根削斷、斷口光滑如鏡的大樹,“這切口…不像是爪子或牙齒撕咬,倒像是…被什么極其鋒利的東西瞬間切斷的!”
眾人圍攏過去,看著那光滑的斷面,心中的疑惑更深了。什么樣的怪物,既有撕碎巨熊的蠻力,又有如此鋒利的切割能力?而且,現(xiàn)場殘留的氣息狂暴、混亂、充滿了原始的殺戮欲望,卻偏偏又帶著一種…詭異的“干凈”?
仿佛那怪物在發(fā)泄完后又刻意清理過,試圖掩蓋什么。
“報告長老!”負責外圍警戒的符篆閣弟子匆匆跑來,“警戒符箓和尋蹤靈獸均未發(fā)現(xiàn)任何強大活物離開的痕跡!那怪物…似乎憑空消失了!或者說…它還在森林深處?”
這個消息讓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來。一個能造成如此破壞、行蹤又如此詭秘的兇物潛伏在側,無疑是巨大的威脅。
就在眾人緊張地分析現(xiàn)場,試圖拼湊出兇獸形象時,上官清竹抱著她的古琴“流韻”,安靜地站在一片相對干凈的空地上,目光看似隨意地掃過那些觸目驚心的痕跡,實則專注地感知著空氣中殘留的、常人無法察覺的波動。
她纖細的手指無意識地拂過琴弦,發(fā)出一聲幾不可聞的低鳴。這聲波極其特殊,只有擁有特定感官的存在(比如Amazon)才能清晰捕捉。它在混亂的能量場中穿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微弱的漣漪。
這漣漪,在塵翼昨夜瘋狂宣泄、能量最為暴烈的地方,留下了極其短暫的“回響”。這“回響”在精通音律的上官清竹耳中,如同黑夜中的螢火。
她心中了然:果然是他。而且,他失控的程度遠超她的預估。
執(zhí)法長老轉(zhuǎn)向她,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期冀:“清竹,你的‘聆音’之術能捕捉到那孽畜殘留的魂念或氣息軌跡嗎?”
上官清竹的“聆音”能感知萬物之聲,包括能量和情緒的余韻,這在追蹤上往往有奇效。
上官清竹微微頷首,盤膝坐下,將流韻琴置于膝上。她閉上雙眼,修長的十指懸于琴弦之上,并未真正撥動。一股無形的、精微的音波以她為中心,如同水波般輕柔地擴散開來,掃過這片血腥的修羅場。
眾人屏息凝神。片刻后,上官清竹睜開了眼,那雙清澈的眸子里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困惑”和“疲憊”。
“長老,”她聲音清冷如常,帶著一絲靈力消耗后的微啞,“此處殘留的氣息太過狂暴混亂,如同被投入巨石的深潭,濁浪滔天,掩蓋了一切清晰的‘聲音’。我只能捕捉到一些極其模糊、充滿痛苦和饑餓的嘶吼碎片,以及…一種強大獸性本能驅(qū)使下的瘋狂殺戮欲望。至于具體形態(tài)和去向…濁浪翻涌,難以分辨?!?/p>
她頓了頓,指尖看似無意地拂過一根琴弦,發(fā)出一聲極輕微的顫音,指向森林更深、更靠近禁地方向的某個區(qū)域:“不過…在那邊,混亂的余波似乎被某種更龐大、更古老的氣息所干擾、覆蓋,變得尤為模糊不清?;蛟S…那兇物是逃向了禁地方向?亦或者,它的出現(xiàn)本就與禁地某些存在的躁動有關聯(lián)?”
“禁地?!”執(zhí)法長老和幾位長老的臉色同時一變。凌云仙宗的禁地封印著上古兇物和未知的危險,一直是宗門嚴防死守的重地。如果兇物與禁地扯上關系,那性質(zhì)就完全不同了!
上官清竹的話,巧妙地將調(diào)查的焦點和潛在的恐慌,引向了宗門最敏感也最諱莫如深的禁地方向。她提供了一個看似合理、實則模糊且無法證偽的解釋——被禁地古老氣息干擾,同時又暗示了一個更可怕的可能性——禁地異動,成功地轉(zhuǎn)移了眾人對“內(nèi)部人員”的懷疑。
“咦?這是什么?” 林雨的聲音打破了短暫的沉寂。她在一處被翻起的泥土邊緣,發(fā)現(xiàn)了一小片不起眼的、深藍色的布料碎片,上面沾著一點暗紅色的污漬和…少許鐵銹色的痕跡?
她小心翼翼地用劍尖挑起碎片,拿到眼前仔細端詳。這布料…很眼熟,像是宗門弟子制式道袍的材質(zhì)?深藍色…靈劍峰弟子的道袍就是這個顏色!而且,這鐵銹色…
林雨的心猛地一跳,瞬間想起了早上塵翼那套說辭:“…不小心還把廚房角落里一個生銹的鐵罐子碰倒了,蹭了點銹跡…”
巧合?還是…?
她下意識地看向塵翼應該所在的宗門方向,眼神充滿了驚疑。她正想開口報告自己的發(fā)現(xiàn),符篆閣三長老那邊卻傳來了驚怒的聲音。
“混賬!回溯符失效了!”
只見三長老面前懸浮著一張散發(fā)著蒙蒙青光的復雜符箓,符箓上的符文光芒明滅不定,投射出的光影極其模糊扭曲,只能看到一些狂暴的能量亂流和巨大晃動的陰影輪廓,根本無法形成清晰的影像!仿佛記錄這片區(qū)域過去影像的“膠片”被強力的磁場所干擾破壞過。
“怎么可能?!”執(zhí)法長老難以置信,“此地殘留氣息如此濃烈,正是回溯符發(fā)揮效用的最佳環(huán)境!除非…”
“除非有精通空間擾亂或者更高級別的力量,在事后刻意抹除了此地的時空痕跡!”三長老臉色難看地補充道。
這比單純的破壞現(xiàn)場更令人心驚,意味著行兇的那只兇獸可能擁有極高的智慧和不俗的手段!
這個意外的插曲,以及回溯符的詭異失效,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林雨手中那片小小的布料碎片,在“禁地異動”、“時空痕跡被抹除”這些重磅消息面前,顯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猶豫了一下,看著長老們凝重的臉色,最終默默地將碎片收進了自己的儲物袋,暫時壓下了心中的疑慮。
調(diào)查陷入了僵局。
破壞現(xiàn)場的巨大痕跡指向一個未知的、力量恐怖且兇殘的怪物。
怪物行蹤成謎,仿佛憑空消失。
回溯符詭異失效,暗示有更高層次的力量介入。
上官清竹的“聆音”將疑點指向了敏感的禁地方向。
林雨發(fā)現(xiàn)的可疑布料碎片暫時被擱置。
執(zhí)法長老臉色鐵青,環(huán)視這片狼藉之地,最終沉聲下令:“封鎖此區(qū)域,列為最高危險禁區(qū)!加派三倍人手巡邏,啟用最高等級警戒陣法!符篆閣、御獸園,全力分析現(xiàn)場殘留的所有物質(zhì)和能量樣本,務必找出那孽畜的蛛絲馬跡!其余人,隨我回稟宗主!此事…絕不簡單!可能與禁地有關!”
他特意加重了“禁地”二字,目光掃過上官清竹。上官清竹面色平靜,抱著古琴微微頷首。
調(diào)查隊帶著滿腹的疑惑和沉重的心情開始撤離。沒有人注意到,在隊伍轉(zhuǎn)身離開時,上官清竹狀似無意地回頭,指尖在琴弦上極其輕微地一勾,一道無聲無息的、極其特殊的音波如同漣漪般擴散開,掃過林雨剛剛發(fā)現(xiàn)布料碎片的地方,以及附近幾處可能還殘留著極其微弱Amazon氣息的角落。那音波帶著奇異的凈化與擾亂之力,將最后一點可能指向塵翼的、極其細微的“雜音”,徹底抹除在了這片血腥的森林背景之中。
森林深處,只留下那片觸目驚心的破壞現(xiàn)場和更加濃重的謎團。調(diào)查暫時告一段落,但恐懼和猜疑的種子,已經(jīng)深深埋下。禁地的陰影,悄然籠罩在凌云仙宗上空。而塵翼的名字,雖然暫時未被提及,卻如同幽靈般,在幾個關鍵人物的心中,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問號。
林雨緊握著儲物袋里的那片布料,眼神復雜。
上官清竹則垂眸看著自己的琴弦,無人知曉她平靜的表面下,究竟在謀劃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