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云仙宗,凌霄殿。
肅穆莊嚴的大殿內,宗主凌虛子端坐于上首的云紋玉座之上。他身著素白道袍,面容清矍,雙目開闔間似有星河運轉,周身氣息淵渟岳峙,不怒自威。此刻,他平靜地看著下方肅立的調查隊核心成員:執(zhí)法長老、符篆閣三長老、御獸園四長老、丹鼎谷二長老,以及作為精英弟子代表的上官清竹和林雪。
殿內氣氛凝重得如同實質??諝庵蟹路疬€殘留著森林深處那股令人作嘔的血腥氣。
執(zhí)法長老作為主事者,上前一步,聲音沉凝,帶著一絲壓抑的怒火,將所見所聞巨細靡遺地匯報:
“……現(xiàn)場破壞力極其驚人,遠超尋常金丹期妖獸。初步判斷,至少有三頭以上大型靈獸——鐵背山豬、裂地熊、沼澤巨鱷。被以極其殘忍的方式虐殺、撕碎、部分吞噬。現(xiàn)場痕跡顯示,行兇者擁有恐怖的蠻力可撕裂巨熊骨骼、鋒銳的切割能力斷口光滑如鏡的巨樹、以及狂暴嗜血的本能。殘留氣息混亂、原始、充滿獸性殺戮欲望,但……”他頓了一下,眉頭緊鎖,“…同時,又有事后刻意清理、掩蓋痕跡的跡象,手法雖顯粗糙倉促,但目的明確?!?/p>
符篆閣三長老緊接著上前,臉色依舊難看:“老夫嘗試使用‘溯影回光符’追蹤影像,符箓卻莫名失效!符力激蕩紊亂,回溯之景模糊扭曲,無法成形!此絕非自然現(xiàn)象,必有精通空間擾亂或更高等力量者,在事后干擾、甚至抹除了那片區(qū)域的時空痕跡!其手段…詭異莫測!”
回溯符的失效,是比現(xiàn)場破壞本身更讓高層心驚的疑點,它指向了更深層次的威脅。
御獸園四長老聲音低沉:“尋蹤靈獸反饋,現(xiàn)場殘留的‘活物’氣息極其混亂且快速消散,無法鎖定清晰目標。未發(fā)現(xiàn)強大兇獸離開的明確痕跡,仿佛…憑空消失,或仍潛藏于森林深處?,F(xiàn)場遺留的爪印、齒痕等特征,與已知的任何典籍記載的妖獸、兇獸皆無法匹配!此物…聞所未聞!”
未知,往往意味著最大的恐懼。
丹鼎谷二長老補充了血液和組織分析的結果,再次確認了遇害靈獸的種類和慘狀,強調了那種“發(fā)泄性吞噬”的非正常捕食行為。
當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未知兇獸”和“回溯符失效”這兩大謎團上時,上官清竹上前一步,姿態(tài)恭敬而清冷。
“啟稟宗主,諸位長老?!彼穆曇羧缤迦獡羰蚱屏说顑葔阂值某聊?,“弟子以‘聆音’之術探查現(xiàn)場,試圖捕捉殘念余韻。然…”她微微蹙眉,恰到好處地流露出一絲“力有不逮”的無奈,“…現(xiàn)場氣息狂暴混亂,如怒??駶?,掩蓋了絕大部分清晰的‘聲音’。弟子僅能感知到混亂能量亂流中夾雜的、極其模糊的痛苦嘶吼與無盡饑餓之念,以及一種被純粹獸性支配的殺戮欲望?!?/p>
她話鋒一轉,聲音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引導:“然,弟子在探查過程中,發(fā)現(xiàn)一處異常:在森林更深處,靠近禁地方向的區(qū)域,那狂暴混亂的余波,似乎被一股更為龐大、古老、且隱帶躁動不安的氣息所覆蓋、干擾,導致其‘聲音’變得尤為模糊難辨,幾近斷絕。弟子斗膽推測…”她微微一頓,抬眸看向宗主,“…昨夜之事,是否與禁地深處某些存在的異常躁動有關?那未知兇物,是否乃受禁地異動氣息影響而現(xiàn)世?亦或…其本就是自禁地脫困而出?”
“禁地?!”
這個詞如同投入滾油的水滴,瞬間在幾位長老心中炸開!執(zhí)法長老、符篆閣三長老等人臉色劇變。凌云仙宗的禁地,是宗門最大的秘密,也是最深的禁忌。那里封印著上古兇魔的殘軀、失控的遠古異獸、以及連宗門高層都諱莫如深的危險存在。歷代宗主和核心長老的首要職責,就是確保禁地封印萬無一失!
上官清竹的推測,精準地戳中了所有人內心最深處的恐懼。比起一個未知的外來兇獸,一個可能與禁地扯上關系的存在,其威脅等級和象征意義都截然不同!它意味著宗門守護的核心可能出現(xiàn)了裂痕!
執(zhí)法長老立刻接口,語氣沉重:“清竹所言,與回溯符失效一事,或可相互印證!能干擾時空回溯的力量,絕非尋常!禁地封印若有松動,其泄露出的古老氣息或異種能量,確實可能造成此等詭異現(xiàn)象!”
他無形中將回溯符失效的鍋也扣到了“禁地異動”的頭上。
符篆閣三長老和御獸園四長老也露出深以為然的神色。未知兇獸的線索斷了,回溯符失效的原因不明,上官清竹提供的這個“被禁地古老氣息干擾”的解釋,雖然同樣模糊,但指向了宗門內部一個已知的、且更可怕的源頭,反而讓整件事在邏輯上有了一個“合理”的歸因方向——盡管這個歸因本身也充滿了未知和恐懼。
宗主凌虛子自始至終沉默地聽著,手指在玉座的扶手上輕輕敲擊,發(fā)出規(guī)律的輕響。他的目光深邃,掃過每一位匯報者,尤其是在上官清竹提及“禁地”時,在她臉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似乎能穿透一切偽裝,洞察人心。
當所有匯報結束,殿內再次陷入沉寂,只余下宗主手指敲擊玉座的輕響。
片刻后,敲擊聲停止。凌虛子緩緩開口,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此事,非同小可?!?/p>
“其一,后山森林遇襲區(qū)域,即刻起列為‘玄’級禁區(qū),由執(zhí)法堂布設‘九幽鎖靈大陣’徹底封鎖,未得本座手諭,任何人不得靠近,違者以叛宗論處!”
“其二,符篆閣、御獸園,繼續(xù)全力分析現(xiàn)場所有殘留物,哪怕一絲毛發(fā)、一滴異血,皆不可放過!同時,嚴密監(jiān)控宗門所有區(qū)域,尤其是外圍及后山,若有任何異常能量波動或不明生物蹤跡,即刻上報!”
“其三,”他目光轉向執(zhí)法長老,“加強宗門內部戒嚴,對所有弟子行蹤進行復核,尤其是昨夜行蹤不明者。雖清竹推測與禁地有關,但亦不可排除其他可能。內查外松,勿要引起恐慌。”
“其四,”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上官清竹身上,帶著一絲深意,“清竹,你精通音律,感知敏銳。即日起,你負責定期以‘聆音’之術,監(jiān)測禁地方向的‘聲音’異動,尤其是…是否再有類似昨夜那狂暴混亂之‘雜音’出現(xiàn)。若有絲毫異常,直接向本座稟報。”
“弟子遵命!”上官清竹垂首應道,心中微凜。宗主果然沒那么好糊弄,他雖未否定“禁地異動”的推測,但也并未完全采信,反而加強了對禁地的監(jiān)控,并且將“監(jiān)聽類似雜音”的任務交給了她,這既是信任,也是試探。
“最后,”凌虛子的聲音陡然轉冷,一股無形的威壓籠罩大殿,“關于禁地之事,乃宗門最高機密。今日殿內所言,嚴禁外傳!若有半句泄露,無論是誰,本座定斬不饒!散了吧。”
“遵宗主令!”眾人齊聲應諾,躬身退下。
走出凌霄殿,幾位長老心事重重,步履匆匆地離去,準備執(zhí)行宗主的命令。禁地的陰影如同巨石壓在心頭。
林雪跟在執(zhí)法長老身后,秀眉緊鎖,似乎在思索著什么。她總覺得昨夜那怪物的破壞方式,有種說不出的怪異感,不像是被封印的古老存在的手法,因為現(xiàn)場沒有任何靈力波動殘留,反倒更像是一種…更原始、更直接的爆發(fā)?
但是什么兇獸能做到不使用任何靈力的情況下還能造成那樣的破壞力?
就算是靈智未開的小妖獸都是會一些很基本的靈力使用。
但宗主已下令,她只能將疑惑壓下。
上官清竹抱著流韻琴,走在最后。她面色平靜,心中卻思緒翻涌。宗主的反應在她預料之中,疑而未信,加強監(jiān)控。她成功地將最大的嫌疑引向了禁地,暫時保護了塵翼,但也將自己置于了風口浪尖。宗主讓她監(jiān)聽“類似雜音”,這幾乎是在明示讓她盯緊這件事可能再次發(fā)生的跡象。
就在這時,林雨從殿外快步走來,她似乎一直在等候。她先是看了一眼離去的長老們,然后湊到姐姐林雪身邊,壓低聲音急切地說:“姐!我有發(fā)現(xiàn)!我在現(xiàn)場找到一片道袍碎片,深藍色的,像是我們靈劍峰弟子的!而且上面有鐵銹痕跡!那個塵翼他…”
林雪立刻嚴厲地瞪了她一眼,打斷道:“噤聲!宗主有令,此事嚴禁再議!一片破布能說明什么?或許是哪個弟子巡山時不小心刮破留下的!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執(zhí)行宗主的命令,加強戒備,尤其是后山禁區(qū)!收起你的無端猜疑!” 她深知此刻任何指向內部弟子的疑點,在宗主強調“禁地”和“嚴禁外傳”的背景下,都是極其敏感且不合時宜的。
林雨被姐姐訓斥,委屈地扁了扁嘴,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上官清竹,卻見上官清竹只是對她微微頷首,便抱著琴飄然離去,那清冷的背影看不出絲毫波瀾。林雨只能憤憤地將儲物袋里那片布料攥得更緊,心中的疑團卻像雪球一樣越滾越大。塵翼…那片森林…那詭異的鐵銹味…真的只是巧合嗎?
上官清竹獨自走在回幻音林的路上,晨風吹拂著她的發(fā)絲。她知道,危機只是暫時被引開,而非解除。塵翼就像一個隨時可能爆炸的火山,而宗主的目光,已經(jīng)投向了禁地和她。她的“流韻”琴弦上,似乎已經(jīng)能感受到那即將到來的、更洶涌的暗流。她必須加快自己的步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