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霧如紗,纏繞在藥王谷外的古松枝頭。云驚鴻拖著傷腿攀上最后一道山梁時,銅鏡突然在懷中發(fā)燙。他掏出鏡子,發(fā)現鏡面竟映出一片不存在的花海——那分明是山谷另一側的景象。更奇的是,鏡中花海上空盤旋著七只白鶴,排成北斗之形。
"幻術?還是..."云驚鴻話音未落,忽覺背后汗毛倒豎。他本能地滾向右側,"嗖"的一聲,一支羽箭擦著耳畔釘入樹干,箭尾白翎猶自顫動。箭桿上纏著條細如發(fā)絲的金線,在晨光中幾不可見。
"再動一下,下一箭取你性命。"清冷的女聲從林間傳來,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云驚鴻瞇起眼睛,看見十步外的樹梢上立著個青衣少女。她約莫二八年華,腰間懸著個雕花藥囊,挽弓的手指瑩白如玉,指尖卻泛著淡淡的青紫色——那是長期接觸劇毒藥物留下的痕跡。
少女足尖輕點松枝,身形如燕般掠過樹冠,始終保持著最佳射程。云驚鴻注意到她移動時,腰間玉佩與箭囊相擊卻不發(fā)聲,顯然是用特殊手法處理過的啞玉。這種細節(jié),只有常年需要隱蔽行蹤的人才會注意。
"在下云驚鴻,受家父所托求見慕容先生。"他忍著腿傷拱手行禮,故意將"家父"二字咬得極重。這是江湖上常用的試探——若對方真與父親相識,必會有所反應。
弓弦又繃緊三分,少女眼中寒光一閃:"云家?"她突然冷笑,"三日前青云鎮(zhèn)云家滿門被滅,哪來的云家子弟?"
云驚鴻心頭一震,這少女竟對青云鎮(zhèn)之事了如指掌。他強忍悲痛,從懷中取出那半塊銅鏡:"家父臨終前讓我持此物..."
"藥王谷閉谷三年,不見外客。"少女打斷他的話,箭尖微移對準他心口,"何況是帶著幽冥教血煞氣的賊人。"她鼻翼微動,"腐心毒的味道,至少中了三日。能活到現在,要么是幽冥教嫡系,要么..."
云驚鴻這才注意到自己衣衫上沾著的黑血已結成硬痂,散發(fā)著淡淡的腥甜。正要解釋,林中突然驚起飛鳥——不是四散逃竄,而是有規(guī)律地分成三批向不同方向飛去。少女臉色驟變,這是藥王谷特訓的警戒鳥陣。
"趴下!"她縱身躍下樹梢,同時甩出三枚銅錢。銅錢在空中相撞,迸發(fā)出刺耳鳴響。
三枚透骨釘擦著他們頭頂飛過,釘在巖石上竟如活物般扭動起來,釘尾噴出縷縷青煙。煙霧所過之處,草木瞬間枯萎。十余名黑衣人從四面合圍,每人胸前都繡著血色骷髏標志——幽冥教血煞堂精銳。
為首的獨臂老者緩步上前,空蕩蕩的袖管無風自動:"慕容家的丫頭,殺我教三名香主,今日正好新賬舊賬一并清算。"他獨眼掃向云驚鴻,突然咧嘴一笑,"喲,這不是云家的小雜種嗎?崔九那個廢物,連個毛頭小子都收拾不了。"
云驚鴻認出這正是那夜追殺老道士的幽冥教高手,下意識摸向腰間——卻只摸到半截斷木。這時他才驚覺,體內那股熱流不知何時已變得狂暴起來,在經脈中橫沖直撞,疼得他眼前發(fā)黑。
少女突然塞來一個冰涼瓷瓶,瓶身刻著"雪魄"二字:"喝下去,能暫時壓制你體內亂竄的真氣。"她語速極快,"你中的是幽冥教'九幽噬心散',再不用寒玉髓鎮(zhèn)壓,半刻鐘后就會經脈爆裂而亡。"
云驚鴻仰頭飲下,液體入喉如刀割,卻瞬間化作寒流直沖丹田。那股躁動的熱流遇到寒流,竟如雪遇沸湯,在體內形成詭異的平衡。少女見狀瞳孔微縮:"奇怪,尋常人喝下寒玉髓會立即凍僵,你居然..."
不等他反應,少女已旋身射出七箭。這七箭看似同時發(fā)出,實則暗含先后,箭矢破空聲里竟夾雜著清越鈴音——每支箭的箭桿都中空藏鈴,按七音排列。黑衣人聽到鈴聲,動作頓時遲緩幾分,像是突然陷入泥沼。
"七情攝魂箭?"獨臂老者暴喝,"慕容家竟偷學我教秘術!"他猛地咬破舌尖,噴出一口血霧,鈴聲頓時被破。
云驚鴻此時才發(fā)覺,飲下藥水后,自己的五感變得異常敏銳。他能看清十丈外樹葉的紋理,能聽見地下蟲蟻爬行的窸窣聲,甚至能嗅出每個黑衣人身上不同的毒藥氣味。最奇異的是,少女奔跑時,他竟能預判她下一步的落點。
"跟著我的腳步!"少女拽起他就跑。云驚鴻只覺得腳下生風,每一步都恰好踩在少女前一步踏過的落葉上,分毫不差。這種默契,仿佛演練過千百次一般。
身后傳來獨臂老者驚怒交加的吼聲:"驚鴻步?云家余孽怎會我教絕學!"他突然厲嘯一聲,袖中飛出一道血光,"活捉他們!教主有重賞!"
少女聞言突然止步,狐疑地看向云驚鴻:"你是云家人?"她目光如電,在云驚鴻臉上來回掃視,"云家二十年前就..."話未說完,三道黑影已封住去路。這三人裝束與其他黑衣人不同,胸前繡著銀線骷髏,正是幽冥教銀牌殺手。
獨臂老者獰笑著拍出毒掌,掌心泛著詭異的藍光:"正好拿你們祭旗!今日便用你們的血,開啟'九幽大陣'!"
生死關頭,云驚鴻體內寒熱二氣突然交融。他眼前一花,竟看見自己經脈中流淌著金銀兩色氣流,在丹田處形成太極圖案。未及細想,身體已不由自主地動了起來——并指為劍,直刺老者掌心勞宮穴。
這一招看似毫無章法,卻暗合天地至理。指風過處,空氣發(fā)出裂帛之聲。更奇的是,他指尖竟隱約浮現龍形虛影。老者臉色大變,倉皇變招,藍光掌力硬生生轉向,將旁邊一棵合抱粗的古樹攔腰拍斷。
"龍形劍氣?"少女失聲驚呼,"這不可能!"她猛地扯下腰間玉佩按在云驚鴻背上,"忍住痛!"
"驚雷乍現?"少女驚呼出聲,聲音里帶著難以置信,"這是失傳百年的..."她突然住口,袖中飛出九點銀光。這九針看似雜亂,實則暗合九宮方位,每針都精準刺入黑衣人周身大穴。中針者頓時僵立當場,眼珠亂轉卻動彈不得。
趁著敵人僵直的瞬間,她拉起云驚鴻沖向懸崖。獨臂老者怒吼一聲,袖中射出血色鎖鏈纏向二人腳踝。少女頭也不回,反手擲出個玉瓶。瓶碎處騰起紫色煙霧,鎖鏈觸及煙霧竟如活物般畏縮后退。
"跳!"少女拽著云驚鴻縱身躍下懸崖。墜落中,云驚鴻看見少女腰間玉佩閃過青光,崖壁上的枯藤突然瘋長,交織成一張大網。更不可思議的是,這些藤蔓上開滿了藍色小花,散發(fā)出安神的香氣。
兩人跌入藤網的剎那,云驚鴻聽見少女在耳邊輕語:"記住,我叫慕容雪。"她呼吸有些急促,"你剛才那招...是誰教的?"
藤網開始緩緩下降,仿佛有無形之手操控。云驚鴻正要回答,突然胸口一痛,哇的吐出口鮮血。血珠落在藤蔓上,竟被迅速吸收,藤蔓隨之變成詭異的血紅色。
慕容雪臉色大變:"不好!你的血里有..."
再次醒來時,已置身山洞之中。石壁上嵌著的并非螢石,而是一種會發(fā)光的苔蘚,在黑暗中形成星圖般的圖案。云驚鴻發(fā)現自己躺在一張寒玉床上,絲絲涼氣滲入毛孔,緩解了體內的灼痛。
慕容雪正在石臼中研磨藥草,每研磨七下就加入一滴琉璃瓶中的液體。見云驚鴻睜眼,她立刻冷下臉:"你的經脈被人下了追魂引,幽冥教就是靠這個找到你的。"她放下藥杵,"更麻煩的是,你血液里混入了'血髓蠱',這是幽冥教控制死士的秘術。"
云驚鴻撐起身子,發(fā)現腿傷已被敷上碧綠藥膏。藥膏中混著金粉,形成奇特的經絡圖案。他試著活動腿腳,竟已痊愈七八分。
慕容雪扔來一套干凈衣衫:"換上。"衣服質地奇特,觸手冰涼卻異常柔韌,"這是用冰蠶絲混著玄鐵線織成的,能暫時隔絕血髓蠱的氣息。"她指尖突然出現三根銀針,針尾綴著細如蛛絲的金線,"現在,說說云家玉佩的事。"銀針在她指間翻飛,劃出危險的弧光,"若有半句虛言..."
洞外突然傳來奇特的鳥鳴聲,三長兩短。慕容雪神色微變:"藥王谷的警訊?"她快步走向洞口,又回頭警告道:"待著別動!這洞里布有三十六道禁制,亂走一步就會觸發(fā)機關。"
云驚鴻注意到她離去時,右手始終按在腰間某個突起物上——那形狀,像極了半塊玉佩。
洞外傳來的不是鐘聲,而是一種類似編鐘的金屬撞擊音,卻帶著詭異的韻律。慕容雪臉色瞬間煞白:"九幽喪鐘?幽冥教竟攻入了藥王谷大陣!"她飛快地從石壁暗格中取出一把短劍塞給云驚鴻,"拿著,這是'寒螭',??擞内そ痰年幎竟Ψ?。"
劍出鞘時,洞內溫度驟降。劍身透明如冰,內里卻有一道青絲游動,宛如活物。云驚鴻握劍的瞬間,那道青絲突然暴長,順著他的經脈游走全身。劇痛過后,體內躁動的真氣竟平復下來。
"待著別動!"慕容雪厲聲道,"寒螭認主需要..."她的話戛然而止,因為云驚鴻已經穩(wěn)穩(wěn)握住了劍柄,劍身青光大盛。
等腳步聲遠去,云驚鴻掙扎著走到洞口。遠處山谷火光沖天,將夜空染成血色。更可怕的是,那些火光竟排列成巨大的骷髏圖案,懸浮在藥王谷上空。
他摸了摸懷中的半塊銅鏡,鏡面竟映出谷中混戰(zhàn)的場景——慕容雪正被五個黑衣人圍攻,袖箭已所剩無幾。更危急的是,她右肩有道傷口泛著黑氣,顯然中了劇毒。鏡中景象突然拉近,云驚鴻震驚地看見,圍攻慕容雪的黑衣人袖口都繡著云紋——這是云家暗衛(wèi)的標志!
山風送來濃重的血腥氣,其中夾雜著某種熟悉的藥香。云驚鴻撿起地上一截青竹,試著運轉體內真氣。寒螭劍突然嗡鳴,竹枝尖端竟延伸出三尺青芒,在巖壁上劃出深達寸許的刻痕。
最奇異的是,那些刻痕中滲出晶瑩液體,迅速凝結成冰。云驚鴻不知道的是,此刻他雙眼已變成淡金色,瞳孔收縮如龍目。他深吸一口氣,朝著火光處奔去,每踏出一步,腳下地面就結出霜花。
銅鏡在懷中燙得驚人,某個瞬間,他分明聽見鏡中傳來清越龍吟。更可怕的是,他發(fā)現自己竟能聽懂這龍吟的含義——那是一個古老的名字:"九霄...龍吟...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