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時分。
桂月樓的包廂中,幾名衣著華貴的男人正在酌酒。
若是以前,他們之間的飲酒氣氛必然火熱,可先前最能張羅的的孟世恒,卻自顧自的飲著悶酒,宛若霜打的茄子。
幾人面面相覷,紛紛問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起初孟世恒并不想說,畢竟鄒老太太交代過他,如今孟家的情況不能告訴任何人,否則將會引來居心叵測之人。
但隨著一杯接一杯的烈酒下肚,他的傾訴欲也被勾了起來,不吐不快,于是把心中憋著的,從鄒老太太貪圖姚琴的封賞拒絕和離到孟家的真實經(jīng)濟情況,全部吐了出來。
眾人聽后紛紛震驚,在座眾人皆是達官子弟,平時都是不把銀兩看在眼中的豪爽人,沒想到赫赫有名的孟家,居然會貪圖女子的戰(zhàn)功封賞。
若是傳出去,的確會惹人笑話。
孟世恒仰頭飲了一杯烈酒,整條喉管火辣辣的燙,他無奈的道:“秀妍待我極好,我本想給她一個名分,盡快娶過門,可姚琴說只要我敢娶她,就與我和離,而如此一來,祖母定然對我失望至極?!?/p>
有人沉思道:“鄒老太太不同意和離,無非是想用姚琴將軍的戰(zhàn)功封賞,來還清孟祖父當年離去時留下的五萬兩債務(wù),也就是說,只要能把這些錢給還上,孟兄與孟家的窘境都將迎刃而解。”
說來說去,還是錢的問題。
孟世恒嘆息道:“話是這么說,可這是五萬兩。”
眾人沉默,雖然他們都有些家底,但五萬兩白銀對于他們來說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
要知道,即使是一個縣一年的稅收,也不過十五萬兩白銀左右,更何況他們的父母絕不會把所有積蓄拿出來給孟世恒還債。
說到底,他們不過是一群家里有點錢、但自身沒太大能耐的青年罷了。
正當眾人沉默時,名為諒臣的好友笑道:“我道是怎么了,原來孟兄是為了銀兩而犯愁,正所謂能用銀子解決的事都不是事,孟兄不必愁眉苦臉,小事罷了。”
孟世恒瞥了他一眼:“自古以來,天下人無不因二兩碎銀折腰,這難倒萬萬人的事,到諒兄的口中就變成了一件易事,要不,你借我五萬兩?以解燃眉之急?”
他的口吻半開玩笑半嘲諷,內(nèi)心是有憤怒的,也不怪他,畢竟現(xiàn)在的諒臣的確像極了說閑話的小人。
聞言,諒臣擺擺手:“孟兄說笑,五萬兩銀子可不是小數(shù),我拿不出來。”
那你放什么屁......孟世恒心中郁悶,繼續(xù)喝酒。
“不過我雖拿不出五萬兩銀子,但我可以告訴孟兄,能夠在一旬內(nèi)快速掙到五萬兩銀子的法子?!?/p>
聞言,不只是孟世恒,飯桌上其他人的目光也被吸引了過來,只不過眾人的眼神中,充斥著嘲諷與懷疑。
能夠在一旬內(nèi)掙到五萬兩銀子,除非是搶劫押送稅銀的車隊和偷國庫,否則他們想不出來第三個辦法。
見到眾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過來,諒臣優(yōu)雅的擦了擦嘴,不緊不慢的道:“在座諸位大多數(shù)家境殷實,不是出身名門望族,便是商人富賈,因此吃喝從不缺錢?!?/p>
他頓了頓,“可諸位有沒有想過,我一介寒門,父母都是芝麻大的官兒,一年到頭來連十兩銀子都很難攢下,是怎么有閑錢和你們整日廝混在一起的?”
被他這么一說,眾人頓時感到蹊蹺。
是啊,就拿這京中豪華的桂月樓來說,吃上一頓少說也得十幾兩銀子,這可是一個小康家庭半年甚至一年的開銷,雖然他們是輪流請客制,但諒臣在拿錢這方面從來沒含糊過。
他哪兒來的錢?
眾人頓時來了興致,紛紛要他傳授掙錢秘籍。
在眾人的逼問下,諒臣這才說出了實情。
原來他在頗有名氣的典當行押了三百兩銀子,典當行背地里做‘京債’,通俗點說就是放高利貸,三百兩每個月就能給他帶來一百五十兩的收益。
“這么高?”眾人紛紛震驚。
三百兩銀子每月就能獲得一百五十兩的收益,那豈不是兩個月就能夠本了?
京債自古以來一直都有,他們也聽說過這玩意利息高,但沒想到居然會這么夸張。
“若是把每月獲得的利息也存進去,豈不是很快就滾到天際了?”有人吶吶道。
諒臣搖頭道:“哪有那么容易,利息是不能當成本金使用的?!?/p>
眾人失望,又紛紛感嘆人心貪婪,即使不能利滾利,京債所帶來的收益依然令人眼紅。
又有人提出質(zhì)疑:“可我記得,京債是朝廷發(fā)行,所用的本金和取得的收益,都歸朝廷所有吧?”
諒臣驚訝的看了他一眼:“想不到你還懂點行,原則上來說的確是這樣,但正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為了掙錢,很多人都依靠關(guān)系,把自家的存款押進典當行中,讓他們按照京債的利率給放出去?!?/p>
“畢竟,這世界上缺錢的人那么多,沒人在乎自己用的錢是朝廷的還是私人的,只要有得用就行?!?/p>
眾人紛紛點頭,覺得諒臣說的有道理,甚至當即有人拿出私藏的幾百兩銀票,讓他交到典當行去產(chǎn)生利息,卻被諒臣笑著打了回去。
“你們出身殷貴,吃喝用度皆來自家中,可我不同,我從七八歲時便已獨立,剛開始在街邊擺攤,后來去干雜活,忙活幾年,太陽沒少曬,汗也沒少出,可依舊兩手空空?!?/p>
“當時我便知道,在規(guī)則中活著便很難發(fā)財,我開始嘗試鉆大乾王朝法律的空子,幾年后便賺的盆滿缽滿。我深知我的來錢道不能被曝光于陽光之下,否則定然惹來禍端,所以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的錢是哪里來的?!?/p>
“可孟兄與我相識數(shù)年,今日看他陷入痛苦,我于心不忍,所以才決定幫他一把。若是你能搞來十萬兩銀子,我可以引薦這些錢進入典當行中用作京債,這樣一來你便能在一旬內(nèi)凈賺五萬兩銀,屆時本金退還,你的困境也能迎刃而解。”
“至于其他人就別湊這個熱鬧了,哪怕是給我分錢,我也不會這么做的,畢竟我不圖財?!?/p>
眾人被諒臣的義氣折服,紛紛稱贊他是個好兄弟,孟世恒的內(nèi)心也有些感動。
可讓他為難的是,他連五萬兩的窟窿都堵不住,又怎么能拿出十萬兩白銀呢?
即使孟世恒把飯桌上所有公子哥的銀兩借了一遍,也只堪堪湊到三四千兩銀子,距離十萬兩銀子可謂是杯水車薪。
孟世恒為難的道:“諒兄,我實在湊不出那么多銀兩,你能不能幫我想想辦法?”
聞言,諒臣也有些無奈:“我能下定決心幫你聯(lián)絡(luò)放京債的人,已經(jīng)很不容易了?!?/p>
“我知道我知道,”孟世恒有求于人,態(tài)度放的很低:“諒兄對我已是仁至義盡,但十萬兩銀子,對我實在是太多了啊......”
“就是就是,諒兄你就再幫孟兄一把吧?!敝車娜艘布娂妱裎?。
諒臣皺眉不語,顯然是在認真思考。
過了幾分鐘后,諒臣喃喃道:“若是能夠以相同價值的貨物去典當行抵押,再將這些銀兩投入到京債中,也不是不行......”
聞言,眾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如果說有什么東西能當十萬兩銀子,除了皇上御賜的稀世寶物,恐怕就只有一件東西了:
地契!
孟府是在大乾建立時就扎根的大族,府邸地理位置極好,若是將地契拿去典當,搞到十萬兩銀子恐怕不難。
可府邸是一個家族的排面,若是出了什么意外,不僅會連累全族之人流離失所,更是在全京城人面前抬不起頭!
畢竟在大乾人的思想中,丟祖地是一種莫大的恥辱。
孟世恒也想到了地契,但此事牽扯過大,他一時間無法做決定。
畢竟若是讓家族的人知道,自己偷偷把地契拿走典當,就算有鄒老太太護著,也會被族人亂棍打死。
當然,鄒老太太可能是遞棍的那個。
諒臣等了好久,也沒等到孟世恒做決定,便起身道:“孟兄心有顧慮,我能理解。既然如此,那你就慢慢考慮著,待到你確定了,派人給我一個答復(fù)就好?!?/p>
他頓了頓,又輕聲道:“希望賬局的人也能寬限我們時間吧,畢竟,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賺錢好機會啊?!?/p>
看著諒臣逐漸遠去的背影,孟世恒心如亂麻,整個人坐立不安。
就在對方即將下樓、消失在視線盡頭時,孟世恒連忙追了出去,快步來到他面前:“諒兄,這件事穩(wěn)妥嗎?”
諒臣笑著點頭:“當然穩(wěn)妥,孟兄信不過我,難道還信不過賬局的人?”
孟世恒連忙擺手道:“我沒有不信任諒兄,只是......好吧,既然諒兄肯幫我這個忙,兄弟也必然不會掉鏈子,我想辦法把我們孟府的地契偷出來,接下來的事就交給你了?!?/p>
“孟兄盡管放心,不是萬無一失,我不會拿到你面前說的?!?/p>
二人又寒暄幾句,諒臣便借口離開了。
此時此刻,孟世恒既有做小偷小摸的緊張,又有事情終于有所轉(zhuǎn)機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