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姚琴與解肖分別時，太陽已降到半山腰，象征著黑夜的暗暮由天際低垂，令人心中不安。
二人回到住處，淑華打來一盆熱水，在小姐洗漱的時候小聲道：“小姐，再過幾日，便是月末了。”
姚琴捧著熱水的手頓了頓，她明白淑華的意思：上次進紫禁城拜見李公公時，他說過，月末是內(nèi)務府擬定封賞的日子，若是到那時還沒決定，再想請求下旨和離便難了。
畢竟圣旨代表著皇上的意思，龍體一言九鼎，成命幾乎無法被收回。
她面對梳妝鏡，用棉質(zhì)的毛巾輕輕擦拭著臉上的水珠，輕聲道：“再等兩天吧，兩天后，我會前往皇宮令李公公向內(nèi)務府傳達我的請求。”
“小姐能下定決心就好?！?/p>
洗漱完畢后，姚琴躺在床上，淑華再次為她換了一遍藥，期間不忘叮囑道：“氣大傷身，小姐最近可莫要再動怒了，否則傷口愈合的會更慢的?！?/p>
姚琴無奈的道：“我也不想動怒，可奈何做不到佛祖那樣心如止水?！?/p>
淑華調(diào)侃道：“佛經(jīng)上說，佛門世界是極樂凈土，人人禮敬有佳，所以佛祖才能修心養(yǎng)性。若是佛祖來到人世間，碰到賤人恐怕也得被氣的破口大罵呢?！?/p>
姚琴被逗笑了，玉手輕點她腦門：“你啊你，總是會想方設法的為我開脫?！?/p>
她的視線望向窗外，皎白的月光傾灑在四合院的磚瓦礫上，仿佛給這個世界增加了些許清冷與孤寂。
“淑華，你幫我把墻上掛著的華服拿來?！?/p>
聞言，淑華一愣：“小姐您要出門嗎？”
“我去麗心院看看父親?！币η佥p聲道。
雖然她認為秀妍被打后，在未來的幾天內(nèi)會消停許多，不敢再拿自己的家人做文章，但萬事無絕對，凡事還是要看一眼才放心。
“天色太晚了，小姐又有傷在身，還是好好歇息吧，我去看看就是了。”
那你便替我去麗心院探望一下我父親吧，只要能確認他安安穩(wěn)穩(wěn)的住著，沒有受到騷擾就好?！?/p>
“小姐放心，保證完成任務！”
外面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舉著油紙傘的淑華穿過鵝卵石鋪成的羊腸小道，來到麗云院，透過薄如輕紗的窗紙，隱約看到一樓的某間廂房中有燭光閃爍。
毫無疑問，里面住著的便是姚父與弟弟了。
淑華快步走到門口，剛想聽聽姚伯父是不是已經(jīng)睡了，里面卻隱約傳出姚輝龍暴躁的聲音：
“都七天過去了，你到底什么時候找姚琴攤牌？難道你在這鬼地方住的很舒服嗎？先是被大半夜折騰起來，隨后又像狗一樣被趕到荒郊野外，住連豬圈都不如的草屋，你平時吃的差、住的差，或許能忍，但你讓我怎么忍？”
隨后是姚父尷尬的聲音：“你姐的封賞還沒下來，就算我現(xiàn)在說了，我們也拿不到一兩銀子啊。況且咱們這不是住回好房子了嗎？你看這床、桌子，都是實心檀木制的，在家里哪用得上這么好的東西？”
“我們是住回好房子了，可你有沒有注意到那些下人看我們的眼神？哪一個不是帶著鄙夷、帶著不屑？在這樣的環(huán)境，你能住的安穩(wěn)嗎？這些家具是不是實心檀木的又有什么用？你別忘了，我要的是錢，是銀子！”
姚輝龍越說越生氣，越說越暴躁，房間中傳出摔東西踹桌子的聲音：
“我看你就是故意偏袒他！老東西，你別忘了誰才是你兒子，最后又是誰給你養(yǎng)老！是我和我娘，而不是她這個已經(jīng)嫁到幾百里之外的女人！你們兩個除了都姓姚之外，已經(jīng)沒有任何關(guān)系了！”
“我再警告你一次，若是你敢偏袒她，我不僅不認你這個爹，我還會讓我娘和你離婚，讓你自己在孤單和痛苦中過一輩子！到時候你就知道，誰才是和你最親的人！”
“輝龍，輝龍......”卑微的姚父嘗試叫他，卻沒有任何回應。
隨后是沉重的腳步聲咣咣離去的聲音，想必是發(fā)完脾氣的姚輝龍回屋睡覺了。
聽完這一切的淑華如遭雷擊。
姚琴之前猜測過，父親與這位同父異母的兒子的關(guān)系可能并不好。因為自己那位后媽秉性尖酸刻薄、而且從骨子里就看不起父親，動輒就罵他，有時候還會拿東西砸他。
而從小就目睹這種場景的姚輝龍，也會因此失去對父親的敬畏，和母親一樣瞧不起他。
而父親因為后媽年輕漂亮的原因，總是會無底線的包容她，這也導致她的氣焰愈發(fā)囂張，有時候甚至連姚琴也一起欺負，而父親從來不敢出頭，只敢在姚琴被欺負后小聲安慰她說：不要和你后媽一般見識，她是第一次做母親，難免有不周到的地方，讓讓她。
可淑華當?shù)目捶ú灰粯?，她認為人之初、性本善，姚輝龍年紀還小，就算再壞也壞不到哪里去，還寬慰姚琴不要擔心，等到姚輝龍長大后，一定會尊師重道......
淑華失魂落魄的回到廂房，已經(jīng)躺下的姚琴見她表情不對，頓時心中一緊：“怎么了？難道又有人找我父親的麻煩了？”
她的心中怒火愈發(fā)高漲，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釁，幾乎觸碰到了她的底線，她甚至有種直接沖到秀妍的住處把這個賤女人一刀殺掉的沖動。
淑華連忙擺手道：“不不不，小姐，您誤會了，不是秀妍......”
沒有否認有人欺負我父親，也就是說事實存在，但不是秀妍......是啊，若是那賤女人，淑華肯定是氣憤的神情......姚琴眼神微瞇：“是姚輝龍？”
淑華一雙眼睛瞪的滾圓：“小姐，您是神算子?。俊?/p>
沒理會淑華的打趣，姚琴眼神中寒芒閃爍：“他做什么了？”
雖然在同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幾年，但姚琴與姚輝龍之間可以說是沒有任何感情。
畢竟當年姚輝龍仗著有親娘，沒少欺負她，這些她都記在心里。
淑華把她在門外聽到的所有話都繪聲繪色的描述了一遍，同時小心翼翼的觀察著小姐的神色。
她本以為姚琴會大發(fā)雷霆，可對方只是有些如釋重負。
“小姐，您似乎并不擔心？這可不是一個兒子對父親該有的態(tài)度?！笔缛A試探著問。
“他從七八歲時就已經(jīng)是這種態(tài)度，十多年都是這么過來的，只要不動手打我父親，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罷了?！?/p>
姚琴自嘲的笑了笑：“我若是管了，父親興許還會責怪我多管閑事，畢竟在他的心目中，女兒始終是不及兒子重要的?！?/p>
“睡吧?！?/p>
......
“殺了姚琴，我要殺了姚琴！”
孟世恒的廂房中，秀妍抓起桌上的瓷杯，狠狠的摔在地上。
此時的她，臉的一側(cè)高高腫起，若是仔細觀看還能發(fā)現(xiàn)，細嫩的皮膚滲著絲絲血絲，配上她猙獰的面容，原本嬌嫩的一張臉映的像是女鬼。
噤若寒蟬的下人們小心打掃著房間里的狼藉，就連平日里最親近她的奴婢，此刻都不敢前來安慰她。
以前在她們心里，只要死心塌地的跟著主子，不求榮華富貴，平安一生應該沒啥問題。
可翠柳的事情，讓她們內(nèi)心的信念轟然倒塌：原來只有跟著一個好主子，才能平安到岸。
宛若失心瘋了的秀妍并沒有注意到這個細節(jié)，她用房間里所有的家具抒發(fā)著內(nèi)心的怒火，孟世恒看著此時此刻的她，只覺得無比陌生，和記憶中那道溫柔的身影相差甚遠。
大部分的男人都是這樣，他會給每個女人幻想出一個‘完美’的人設，一旦女人的實際表現(xiàn)達不到‘人設’的標準，便會在心中默默給她減分，仿佛全世界的女人就該按照對方幻想的那樣去做事，不能有任何改變。
孟世恒對秀妍幻想出的‘完美’人設，便是溫柔又漂亮的嬌俏媳婦......以前的秀妍也的確是這樣，可如今這位溫柔嬌俏的媳婦正在他的臥室里大肆搞破壞。
“你能不能消停一會兒？”孟世恒終于忍不住了，沉聲道。
“我消停？孟世恒，我沒有聽錯吧，你居然讓我消停？”秀妍不可置信的指著自己的臉：“是她當著幾十人的面打了我！”
“你若是不以我的名義在背后搞小動作，去刁難姚琴的家人，她會打你嗎？”孟世恒冷聲道。
他見過姚父，那是一個忙活大半輩子、性格老實的中老年人，對于這樣的人，他是不會升起想要欺凌的念頭的。
他雖然好色、花心，卻不欺辱別人，尤其是這個人還是他的岳父。
秀妍深吸了一口氣：“孟世恒，我現(xiàn)在是不是可以理解為，你正在把胳膊肘往外拐呢？”
“我只是就事論事！”
“就事論事？那你怎么不想想，我為什么要以你的名義去欺負她家里人呢？”
“自從她回京以后，關(guān)于她與那個楚將軍的謠言四起，百姓議論紛紛，所有人都說他們有染！可你作為她名義的丈夫，她不僅連一句解釋都沒有，還擺出了‘大不了就和離’的態(tài)度來面對你！為什么？不就是因為打了勝仗，仰仗著那份軍功嗎？”
“若是讓她和離，恐怕不出半個月，她就會帶著皇上封賞的金銀珠寶前往邊疆，與那個將軍重新廝混在一起，過上沒羞沒臊的生活！她先是借著孟家上位，又在婚內(nèi)與其他男人廝混！她處處對不起你，卻冷的像塊冰，這對孟郎你，是多么不公平的一件事？”
孟世恒的心結(jié)本來都要散開了，被秀妍這么一煽風點火，頓時有種‘實在便宜這個賤女人’的感覺，還有種‘原來我在不知不覺中竟蒙受這么多委屈’的心酸......
“負心之人逍遙快活，真心之人卻飽受痛苦！孟郎，我是因為替你打抱不平，所以才為難她的家人啊！縱然方式有所欠缺，可我的真心，卻是無法被替代的啊！”
孟世恒看著秀妍‘發(fā)自肺腑’的訴說著心里話，心中的怒火頓時煙消云散，轉(zhuǎn)而浮現(xiàn)出濃郁的愧疚感，他嘆息道：“對不起，妍兒，我剛剛不該用那種口吻與你說話?！?/p>
“沒事的，孟郎也不過是氣惱了而已。”秀妍主動抱住了孟世恒，輕聲道：“孟郎若是覺得為難，我不計較姐姐這一巴掌就是了?！?/p>
孟世恒猶豫了一下，寬慰道：“能放下就好?！?/p>
秀妍把臉埋在孟世恒肩頭，嘴角微微抽動。
她本以為孟世恒會心懷愧疚，默認她去復仇，這樣她就能光明正大的報復姚琴，可沒想到這家伙竟如此窩囊......
她的心中對孟世恒十分失望，但她明白，眼下她還需要孟家的權(quán)勢......
至于把仇恨放下，那是不可能的事，她可不是什么大度的女人。
就在一男一女卿卿我我、準備去床上玩游戲時，外面突然響起了叩門聲。
情欲焚身的孟世恒被驟然驚嚇，心中十分不爽，語氣也很差：“誰??？”
外面響起了奴才小心翼翼的聲音：“三少爺，老夫人請您去一趟?！?/p>
聞言，孟世恒的欲望瞬間被嚇退。
祖母大晚上要見我，肯定有事，難道是地契消失的事被發(fā)現(xiàn)了？不可能，她老人家不善于活動，肯定不會親自去倉庫檢查，其他人她又放心不過......孟世恒瘋狂思考。
秀妍察覺到了他的緊張，有些奇怪的道：“祖母要見你，你緊張什么？”
“沒事，”孟世恒搖搖頭，道：“你且等我一會，我去去就來?！?/p>
秀妍溫柔的恩了一聲。
孟世恒跟隨下人來到慈賢堂，鄒老太太端坐在熟悉的主位，明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老人，身上卻似有若無的散發(fā)著一股壓迫感。
這是曾經(jīng)久坐上位的人，才能培養(yǎng)出的。
“祖母，這么晚了您還不睡啊，”孟世恒恭敬的道。
“心里藏著事，睡不著?！编u老太太輕聲道。
祖母果然不知道地契丟了......孟世恒心中松了口氣，問道：“祖母大晚上找我，有什么事嗎？”
“老身聽說，姚家的人來了？”鄒老太太問。
孟世恒與姚琴結(jié)親，理論上來說，孟家與姚家的人應為親家，但孟家一直都看不上姚家的人。
“是的，據(jù)說他們幾天前就來了，本該有下人來告訴我們，可秀妍為了報復姚琴，不僅把一切都瞞了下來，還私自給姚家人穿小鞋......”
“老身都知道了，這件事秀妍做的是有不妥，但她也得到了應有的處罰，便不要再責怪她了?！?/p>
鄒老太太緩緩道：“老身讓你來，主要是想詢問一下，你與姚琴最近的關(guān)系怎么樣？緩和一些了嗎？”
提到這個名字，孟世恒就頭大：“實不相瞞，依舊很差。”
“不是讓你服個軟嗎？怎么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鄒老太太很不滿意。
孟世恒十分委屈：“我也嘗試過，可她完全不給我機會啊。祖母您應該了解她，她的態(tài)度特別強硬，只要是她所認定的事，就沒有能更改的！”
“所以說，你們之間的和離是不可避免的了，對嗎？”
“或許吧?！泵鲜篮銍@了口氣，事實上他對于姚琴也很舍不得，畢竟都想要是男人的通病。
可姚琴對于納妾的態(tài)度十分堅決，加上秀妍也暗戳戳的表示不喜歡姚琴，這讓他意識到想要左擁右抱不太現(xiàn)實，便放棄了這個念頭。
鄒老太太渾濁的眼神中閃爍過一抹陰狠：“既然如此，那就別怪老身做事絕了啊......”
孟世恒意識到祖母很有可能要對姚琴下手了，他心中一緊，連忙問道：“祖母你要做什么？能告訴我嗎？”
他曾經(jīng)見識過祖母的手段，這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否則也不會在封建社會，以一個女人身掌權(quán)。
“這件事你無需參與，你只需要在這段時間內(nèi)做好自己的事，不要與她和離就好了?！?/p>
孟世恒旁敲側(cè)擊的問了幾句，但沒有得到任何有用的信息。
臨走前，他鬼使神差的問了一句：“祖母，若是我在一個多月后弄來了五萬兩銀票，化解了我們孟家的債務危機，你會宣布我做少家主嗎？”
鄒老太太沒想到孫子會問，昏黃的老眼盯著孟世恒看了半天，緩緩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瞞著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