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更梆子聲剛過，月光傾瀉在窗欞剪紙的暗紋上?？头績?nèi)燭火搖曳，映出三個風(fēng)格迥異的剪影——賀狄支頤倚窗的身影如刀削般冷峻，比修翹著腿晃茶壺的姿勢寫滿不羈，絨容端坐如松，玉冠分毫不亂，指尖在案幾上劃出的星軌泛著微光。
"陣眼當(dāng)在巽位。"絨容聲線清冷，抬眸時眼底似有星河流轉(zhuǎn)。月華掠過他瓷白的側(cè)臉，在青竹紋衣襟上投下淡影。
比修靴尖一挑，茶壺在空中劃出弧線："城主這套說辭，你倒記得比劍譜還熟？"
"啪！"
青棗破空而來，絨容廣袖輕拂，棗子便穩(wěn)穩(wěn)落進(jìn)掌心。他漫不經(jīng)心把玩著棗子，唇角微揚："第八遍聽的是你，我不過初次推演。"
賀狄突然逼近，松墨氣息籠罩而來。絨容紋絲未動，任對方金絲浮動的發(fā)梢掃過自己鼻尖，唯有案幾下交疊的指尖微微收緊。
"你今夜目的。"賀狄直接問道。
絨容輕笑一聲，玉冠映著燭火泛起泠光。她慢條斯理起身，腰間禁步紋絲未亂："帶我去樊城之外。"話音未落，窗邊多寶閣上的青銅鎮(zhèn)獸突然震顫，她反手一按，震波立消。
比修匕首"錚"地釘入案幾："理由？"
"靈韻擇主從無偶然。"絨容指尖撫過鎮(zhèn)獸，袖口暗紋如流水波動，"你們難道不好奇，為何凝露杯獨獨與我共鳴？"
——靜默一瞬。
賀狄倏然逼近，發(fā)間金絲無聲浮動，絨容猝不及防后退，腰抵上身后冰冷的窗欞。少年低沉的嗓音擦過耳畔，帶著松墨的清冽："那夜在密室，你是故意跟來的。"
絨容卻轉(zhuǎn)身推開窗欞，夜風(fēng)卷著落花灌入，將她聲音吹得愈發(fā)清透："不必試探，那次我是故意入密室——畢竟能讓城主親自帶去密室，值得一觀。"
"我就說這小子在說謊，"比修突然咧嘴露出虎牙："城主知道你這般膽大包天？"
"他若知曉..."絨容回眸，眼底閃過一絲孤絕，"便該明白星君不是我的目的。"
窗外老槐樹的影子忽然劇烈搖晃，似有陰風(fēng)掠過。絨容接著道："凝露杯因你們現(xiàn)世！你們難道不想知道——"
"不想。"賀狄打斷，"這方天地，再隱三百年也無妨。"
絨容深吸一口氣，亮出底牌："如果我能讓孫青皓恢復(fù)人形呢？"
空氣驟然凝滯。
"當(dāng)啷——"比修的匕首墜落在地。賀狄眸光一沉，嗓音低了三度："你也修了《還本溯源》？"
"功法早被封印了。"絨容指尖撫過窗欞的落葉，連睫毛都未曾顫動，"但靈韻告訴我……"
他忽然抬眸，眼底浮起一絲譏誚："不過現(xiàn)在說這些……"玉白的手指輕輕點向二人，"你們?nèi)舴椿?，我豈非平白做了說書先生？"
賀狄與比修對視一眼。
"成交。"賀狄松口，"先解釋，那夜為何潛入密室。"
絨容漫不經(jīng)心地?fù)哿藫坌淇诓⒉淮嬖诘幕覊m，將夢境、凝露杯的感應(yīng)三言兩語帶過，說到最后那句"莫名的呼喚"時，唇角甚至噙著若有若無的笑。
“所以你覺得凝露杯與你有某種特殊聯(lián)系，才一路跟來？”賀狄挑眉，目光銳利地盯著絨容。
絨容點頭，“沒錯，在你們進(jìn)入樊城后，我就能感受到它的召喚，越靠近，那種感覺就愈發(fā)強(qiáng)烈。”
比修摩挲著下巴，若有所思道：“這么說來，不單單這凝露杯和你有關(guān)系，連我們也和你有關(guān)?！?/p>
賀狄將玉簡放在案上："凝露杯已廢。"
"我知道。"絨容垂眸凝視玉簡，聲音輕得像在自言自語，"可有些答案……"抬起眼時，眸中似有寒星閃爍，"總得親眼確認(rèn)才算數(shù)。"
“所以我才要跟著你?！苯q容微笑著看著他們。
賀狄和比修聽完感到非常無語。
"你打算如何讓孫前輩恢復(fù)？"賀狄換了個話題。
"那滴靈韻中夾雜了一門功法，叫《溯魂典》可溶解他人修煉的秘術(shù)，再重塑本源。"絨容從懷中取出一卷泛著青光的竹簡。他展開的動作像在展示名家字畫，指尖與竹簡始終保持三寸距離，"若我出手，或許能化解《還本溯源》的反噬。"
"你試過？"比修挑眉。
"……沒有。"絨容頓了頓，又補充，"但功法記載確實可行。"
"記載有沒有說——"比修忽然俯身，虎牙在燭光下泛著寒芒，"只能溶解修為低于自己的對手？"
絨容隨意一笑："啊，被看穿了。"
她的這一笑，讓賀狄的心嘭嘭直跳。他感覺自己莫名其妙，明明絨容一副拽上天的樣子，無故的覺得她無比的親近。
賀狄把心中的感覺壓下沉聲道：“讓孫前輩自降修為的方式不可行?！?/p>
他抬眸，目光在燭火映照下顯得格外冷靜：“只要我們先合力制服他，再由絨容將精血滴入我的冰蓮之內(nèi)，便能借功法之力重塑他的本源，化去《還本溯源》的反噬?！?/p>
比修聞言挑眉，虎牙依舊若隱若現(xiàn)：“哦？聽起來倒是省事?！彼麄?cè)頭瞥向絨容，“你確定一滴精血就夠？別到時候功法沒成，反倒把自己搭進(jìn)去?！?/p>
絨容輕哼一聲，指尖凝出一縷靈光，瑩瑩浮動：“功法既載，自然可行。我的精血也有溶解重塑之效?！彼D了頓，看向賀狄，“不過……前提是你們真能制住他。孫前輩雖受反噬所困，可實力依舊不容小覷?！?/p>
賀狄淡淡頷首：“無妨。我們會想辦法封住他的靈脈，你趁機(jī)出手?！?/p>
比修咧嘴一笑，燭光將他的影子拉得極長：“那就這么定了——先揍人，再治??！”
晨霧如紗幔般籠罩著武峰林，三人踏著露水浸潤的苔蘚前行。比修踢開一塊碎石，驚起幾只螢火蟲："巨猿今天倒是安靜，該不會是知道我們要來，躲起來了吧？"
絨容束發(fā)的玉冠微微歪斜，鼻尖輕動："有茶香...還混著松煙墨的味道。"
霧氣如紗幔被無形之手掀開，露出令人意外的畫面——城主與莊芽正與孫青皓對坐飲茶?；骶拊车膶O青皓用布滿絨毛的指尖捏著茶盞，竟顯出幾分文人雅士的儀態(tài)。
"晚輩冒昧。"賀狄率先拱手，聲音清朗如碎冰碰壁。他左手背在身后，悄悄凝出一朵冰晶蓮花。
孫青皓的茶盞突然停在半空，渾濁的獸瞳微微收縮："你們..."茶盞"咔"地裂開一道細(xì)紋。
比修不著痕跡地側(cè)身，將絨容護(hù)在身后，右手卻仍按在劍柄行禮："孫前輩，城主你們也來了。"
"啪！"
茶盞徹底粉碎。孫青皓渾身毛發(fā)如鋼針炸起，眼中血絲瞬間爬滿："你們是……奸細(xì)！"孫青皓渾身毛發(fā)炸開如鋼針，眼中血光暴漲。他閃電般護(hù)住城主二人，一掌拍碎青石桌案，飛濺的碎石帶著破空聲襲來。
"寒障。"賀狄左手輕抬，一面冰晶屏障拔地而起。碎石嵌入冰層，在晨光中折射出棱棱虹彩。
莊芽急忙拉住孫青皓的手臂："孫青皓！他們是..."
"滾開！"巨猿甩開莊芽。
“轟??！”
一道雷霆劈碎冰墻，焦糊味混著寒氣撲面而來。賀狄右手虛握，冰墻碎片突然燃起幽藍(lán)火焰，將殘余電流吞噬殆盡。
孫青皓雙拳捶胸發(fā)出悶雷般的聲響，天空驟然陰沉。數(shù)十道閃電如銀蛇狂舞，卻被賀狄揮出的水幕折射。電光在水幕上流竄，竟化作漫天光雨。
比修的長劍仍未出鞘，只是用劍鞘點地，激起一圈靈力波紋："前輩若不信，可問城主。"
"休想蠱惑人心！"孫青皓突然深吸一口氣，天空烏云旋渦開始成形。
賀狄劍指一轉(zhuǎn)，光雨凝聚成束，直擊巨猿胸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