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崔瑾瑜被收回冊寶、幽禁鳳儀宮的消息,如同冰水澆頭,讓顯赫百年的鎮(zhèn)國公府崔家蒙上了前所未有的陰霾。鳳儀宮雖非冷宮,但那緊閉的宮門和收回的冊寶,象征著中宮權(quán)威的徹底崩塌。朝堂之上,暗流因這“半廢”之局而愈加洶涌。
鎮(zhèn)國公崔衍,這位三朝元老、勛貴領(lǐng)袖,枯坐在國公府正堂。麒麟補服掩不住他刻意流露的頹唐。案頭是為皇后求情的奏折,筆跡沉重——這沉重,七分是真,三分是演。皇帝在“私調(diào)親兵”事件上的輕判僅幽禁而非廢后,撕碎了崔家對“兵權(quán)聯(lián)盟”的幻想,卻也留下了一絲微妙的余地——后位仍在!
皇帝忌憚兵權(quán)是真,但如此處置崔家嫡女、中宮皇后,仍是奇恥大辱!這讓他看清了帝王的無情與制衡之道。血脈親情與百年世家的尊嚴,讓他必須做這場最后的掙扎。然而,更深層的算計在他心中翻涌:瑾瑜雖被幽禁,但未被廢黜,后位空懸!這既是恥辱,也是機遇!崔家必須抓住這最后的稻草,同時為未來鋪路。這朝堂一跪,不僅是求情,更是做給天下人看的姿態(tài)!要讓所有人都看到崔家被逼到了何等絕境,皇帝的冷酷和趙家的跋扈是何等刺眼!為未來的反擊積蓄道義的力量,也麻痹那些虎視眈眈的眼睛。更重要的是,要試探皇帝對“復位”可能性的底線!
翌日朝會,氣氛肅殺。崔衍身著國公朝服(蟒袍玉帶),手持象笏,步履沉重地出列。他對著御座,深深跪伏下去!
“陛下……老臣……罪該……萬死!”崔衍聲音沙啞,“皇后崔氏,失德有虧,陛下收其冊寶、令其靜思己過于鳳儀宮,乃明君正典之舉!老臣……無顏置喙!” 他先定下基調(diào),承認皇帝處置的“合法性”,姿態(tài)放得極低。
話鋒一轉(zhuǎn),悲愴之意更濃:“然……陛下明鑒!皇后乃陛下元配,母儀天下幾余載,縱有行差踏錯,亦是奸人蒙蔽,誤用虎狼之藥所致!其心……絕非有意欺君??!” 他重重叩首,金冠觸地,“老臣以鎮(zhèn)國公之位、崔氏闔族百年忠烈之名,泣血懇求陛下! 念在……念在崔氏先祖隨太祖開疆拓土、血染沙場之功,念在皇后多年侍奉之勞……開恩!允其暫離幽禁,移駕京郊皇庵帶發(fā)修行,為陛下、為大胤祈?!湔\心思過,或……或有重沐天恩之日?” (最后一句“重沐天恩”說得極輕,卻清晰可聞,直指“復位”可能?。?他伏在金磚上,身軀因屈辱和表演而顫抖。眼角余光,掃過那些面露同情或沉思的官員面孔。
數(shù)位與崔家交好的勛貴老臣,亦面露戚容,出列跪倒:“皇后娘娘鳳體貴重,幽禁深宮恐損圣德!懇請陛下開恩,允其出宮靜修!” 整個大殿彌漫著一種壓抑的沉重?!皬臀弧倍蛛m未明言,卻如同幽靈般縈繞在每個人心頭。
驃騎大將軍、新安侯趙莽看著跪伏在地的崔衍,心中快意更盛!皇帝沒廢后,讓他妹妹直接上位的目標受阻,但看到崔家如此搖尾乞憐,亦是痛快!他大步出列,聲如洪鐘:“鎮(zhèn)國公此言,恕臣不敢茍同!”他依舊刻意加重“鎮(zhèn)國公”三字,“皇后犯下如此大錯,假孕欺君,動搖國本!陛下僅收回冊寶、令其幽禁思過,已是念及舊情、仁至義盡!國公爺不思感激圣恩浩蕩,反以爵位相挾,為罪人求情,更妄言什么‘重沐天恩’?莫非真當這煌煌天威、森森國法,抵不過你鎮(zhèn)國公府一塊丹書鐵券?!中宮之位,關(guān)乎社稷,豈容罪人再玷污!” 他字字誅心,不僅踩踏崔家尊嚴,更直接堵死“復位”之路!
“趙莽小兒,狂妄!中宮之位空懸,豈是你趙家囊中之物?老夫今日之言,已在諸公心中種下‘復位’之念!你堵得越死,反彈越大!”崔衍心中冷笑,面上卻爆發(fā)出極致的憤怒:“趙莽!你……你休要血口噴人!老夫何曾……” 他“氣”得渾身發(fā)抖,國公的威儀在盛怒下直指趙莽!
“夠了!”御座之上,蕭奕墨冰冷的聲音打斷爭吵。他目光掃過跪伏的國公和桀驁的侯爵:“皇后崔氏之過,朕已有明斷!收回冊寶,幽禁鳳儀宮思過,無朕旨意,任何人不得探視!此乃最終處置!復位之事,休得再提!退朝!” 他特意強調(diào)了“最終處置”和“休得再提復位”,拂袖而去。
崔衍被家臣攙扶站起??粗实蹧Q絕的背影,他眼中對皇權(quán)的敬畏熄滅,只剩下冰冷與決絕。“最終處置?休提復位?好!蕭奕墨,你既絕情至此,老夫便為家族搏一個‘新’的未來!”后位空懸,便是最大的機會!
鳳儀宮大門緊閉,雖無冷宮陰森,卻彌漫著死寂的壓抑。往日的富麗堂皇被一種刻意營造的蕭條取代,窗欞積灰,帷幔半垂。崔瑾瑜枯坐妝臺前,銅鏡映出一張失魂落魄的臉。一個面生的粗使宮女進來,在放置明顯比皇后規(guī)格低劣許多的飯食時,動作隱秘地將一枚微小蠟丸塞入她手中,低語:“國公爺……掛念?!?。
崔瑾瑜如獲至寶,對飯食的劣變渾然不覺。她摳開蠟丸,顫抖著展開紙條。熟悉的筆跡:“忍辱待時,兵權(quán)未收。卿受之辱,朕刻于心。冊寶雖收,后位猶在。待功成日,鳳儀重光。信我。”
“冊寶雖收,后位猶在!鳳儀重光!” 這八個字如同驚雷,在她死寂的心湖炸開!陛下沒有廢她!后位還在!他囚禁她,是為了麻痹趙莽,奪取兵權(quán)!他記得她的屈辱!他承諾會讓她重新執(zhí)掌鳳??!“鳳儀重光”!崔瑾瑜死死攥緊紙條,貼在狂跳的心口,失神的眼中迸發(fā)出病態(tài)的、近乎瘋狂的光芒,口中反復呢喃:“陛下……臣妾信……信您……伯父……瑾瑜等著……等著鳳儀重光……” 這虛幻卻帶著一絲“現(xiàn)實根基”后位尚存的希望,成了她墜入深淵前唯一抓住的蛛絲。她不知道,這絲線兩端,分別系著帝王的謊言和家族的……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