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撐起身子。
后背被碎石硌得生疼。
水泥地冰涼,帶著一股子機油和灰塵混合的怪味。
遠處,幾盞刺眼的紅色車尾燈晃過,引擎的低吼在地下停車場回蕩。
我低頭。
一身灰撲撲的寬大工作服,袖口磨得發(fā)亮。
手里還攥著半禿的塑料掃把。
腦子里像是被強行塞進了一團亂麻。
前一秒,我還在自己的靜室里,剛給一位哭哭啼啼的女明星解完她家祖墳風水的困局,指尖殘留著上好朱砂的觸感。
下一秒,就成了這個。
歸荑。
一個名字鉆進意識。
歸荑,二十七歲,祝氏集團總部大樓地下三層停車場專屬清潔工。
兼,這本爛俗霸總小說里,連背景板都算不上的路人甲。
存在的意義,大概就是在某次霸總和他的小嬌妻鬧別扭,小嬌妻哭著跑進停車場時,默默掃走她腳邊礙眼的垃圾。
然后被霸總的保鏢像拎小雞一樣丟開。
“嘶——”
太陽穴突突地跳。
不是做夢。
那股屬于“歸荑”的記憶,像陳年的劣質(zhì)錄像帶,帶著雪花點,一幀幀強行播放。
貧窮,麻木,日復一日地掃地、拖地、清理垃圾桶。
唯一的亮色,是偷偷看公司內(nèi)網(wǎng)論壇上關于那位年輕總裁的八卦。
祝昶。
祝氏集團的掌舵人。
書里描述他:冷酷,英俊,多金,有著鷹隼般銳利的眼和生人勿近的氣場。
還有……命格極貴,卻煞氣纏身?
我習慣性地調(diào)動靈覺去感知。
空空如也。
這具身體,別說靈力,經(jīng)脈都堵得像八百年沒通的下水道。
真是……虎落平陽。
我撐著掃把站起來,骨頭縫里都透著長期營養(yǎng)不良的酸澀。
算了。
玄學大師也是要吃飯的。
掃地就掃地吧。
至少,這里夠安靜,夠隱蔽,遠離小說主劇情那些狗血紛爭。
挺好。
我拿起掃把,有一下沒一下地劃拉著地上的煙頭。
日子像停車場角落里永遠掃不干凈的灰塵。
重復,單調(diào)。
我刻意避開所有可能遇到“主角”的路線和時間點。
早上五點開工,在那些光鮮亮麗的精英們踏入大樓前,我已經(jīng)把A區(qū)到D區(qū)清理干凈。
午休時間,我縮在工具間啃冷饅頭,避開員工餐廳的人流高峰。
晚上十點后,等加班的人走得七七八八,我再出來做最后的收尾。
工具間是我的避風港。
狹小,堆滿雜物,散發(fā)著消毒水和抹布餿掉混合的味道。
但這里沒人打擾。
我把一個缺了角的塑料凳子擦干凈,放在唯一能照到窗外應急燈綠光的地方。
盤腿坐上去。
凝神,內(nèi)視。
這身體底子太差。
經(jīng)脈淤塞,氣血兩虛。
想重新引氣入體,難于登天。
不過,聊勝于無。
每天這點打坐的時間,是我和過去那個“玄學大師”身份僅剩的聯(lián)系。
一點點微不可察的氣感,在枯竭的經(jīng)脈里艱難爬行。
慢得讓人絕望。
但總比沒有強。
至少,靠著這點微末道行,我能模糊地感知到一些氣場流動。
比如,這棟大樓。
祝氏總部,坐落在寸土寸金的市中心。
設計出自名家之手,玻璃幕墻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像一把直插云霄的利劍。
標準的聚財旺勢格局。
但……
我每次踏入一樓大廳,總感覺腳下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陰冷。
很淡,混雜在中央空調(diào)強勁的冷氣和高級香氛里。
像是地基深處埋著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不關我的事。
我只是個掃地的。
掃好我的地,拿我的兩千八,月底交完房租水電,還能剩點買點肉。
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