爆點來得猝不及防。
那天下午,陽光毒辣。
我推著沉重的清潔車,剛從地下二層貨梯廳出來。
悶熱。
空氣像是凝固的膠水。
我低著頭,只想快點把這片區(qū)域的垃圾桶清完,好躲回工具間喘口氣。
“讓開!”
一聲粗暴的低喝。
緊接著,一股大力猛地撞在我肩膀上。
清潔車哐當一聲歪倒,里面的垃圾袋滾出來,沾著不明液體的紙巾、泡爛的飯盒、喝剩的咖啡杯……稀里嘩啦撒了一地。
惡臭瞬間彌漫開。
我踉蹌著后退,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墻上。
眼前一陣發(fā)黑。
兩個穿著黑色西裝、戴著墨鏡的彪形大漢像兩堵墻,擋在我面前。
面無表情,肌肉虬結(jié)。
他們身后,站著一個人。
身形極高。
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
沒打領(lǐng)帶,襯衫領(lǐng)口隨意地松開一顆扣子。
側(cè)臉的線條冷硬得像刀削斧劈。
是祝昶。
他正微微側(cè)頭,聽著身邊一個穿著職業(yè)套裙、妝容精致的女人低聲快速匯報著什么。
眉頭微蹙,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
我的清潔車,橫亙在路中間。
一地狼藉。
刺鼻的酸腐味,和他身上傳來的、若有若無的清冽雪松須后水味道,形成慘烈對比。
其中一個保鏢厭惡地瞥了一眼地上的污穢,對著我,聲音像砂紙磨鐵:
“耳朵聾了?叫你讓開沒聽見?耽誤祝總時間,你賠得起?”
另一個保鏢直接抬腳,作勢要把滾到他腳邊的臟垃圾桶踢開。
動作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
歸荑的記憶里,對這種場面只有深深的恐懼和麻木。
她會立刻縮到角落,連聲道歉,然后等他們走了,再默默收拾殘局。
但此刻。
一股無名火,蹭地竄上我心頭。
穿越這些天的憋屈,靈力全失的煩躁,還有這具身體日積月累的疲憊和卑微……
像是找到了一個突破口。
我抬起頭。
沒有看那兩個兇神惡煞的保鏢。
目光直直地,越過他們,落在中間那個被簇擁著的男人臉上。
他恰好也因這短暫的停頓,視線掃了過來。
四目相對。
他的眼睛,是極深的墨色。
冰冷,銳利。
像結(jié)了冰的寒潭。
不帶一絲溫度。
也沒有任何情緒。
看我和看地上那堆垃圾,大概沒什么區(qū)別。
我扯了扯嘴角。
聲音不大,但在空曠安靜的車庫里,異常清晰。
帶著點掃地大媽特有的、看透世事的直白腔調(diào):
“火氣這么大,肝不好吧?”
“夜里兩點到三點,是不是總醒?”
“醒了就睡不著,心口發(fā)悶?”
“嘖,年紀輕輕的,肝經(jīng)瘀堵成這樣,脾氣能好才怪?!?/p>
空氣。
死寂。
連那個正在匯報的女秘書都卡了殼,驚愕地張著嘴。
兩個保鏢像是沒反應(yīng)過來。
祝昶那雙冰封的眸子,終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波動。
不是驚訝。
更像是一種被打擾清靜后,更深的不悅和審視。
他看著我。
目光沉沉的。
像山雨欲來前的低壓。
我沒躲。
都穿成掃地大媽了,還怕個錘子。
大不了開除我。
兩千八的工作,哪兒找不到?
幾秒鐘。
漫長得像一個世紀。
祝昶沒說話。
他甚至連表情都沒變。
只是那眼神,冷得能凍死人。
然后,他極其輕微地偏了下頭。
旁邊那個匯報的女秘書立刻反應(yīng)過來,語速更快地繼續(xù)剛才被打斷的話。
祝昶邁開長腿。
皮鞋踩在光潔的地面上,發(fā)出冷硬的噠、噠聲。
目不斜視。
從我身邊,從那堆散發(fā)著酸臭的垃圾旁。
走了過去。
兩個保鏢惡狠狠地瞪了我一眼,趕緊跟上。
留下我一個人。
靠著冰冷的墻。
還有一地狼藉。
我低頭看著自己磨破的袖口。
嗤笑一聲。
彎腰。
撿起翻倒的清潔車。
默默收拾起來。
手有點抖。
剛才那瞬間的對峙,耗盡了這具身體積攢不多的力氣。
但心里,莫名地,有點爽。
我以為這事就完了。
頂多算個小插曲。
一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清潔工,妄圖用幾句神神叨叨的話引起大老板注意的拙劣戲碼。
在祝氏這種地方,每天上演的戲碼多了去了。
我這出,大概連水花都算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