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寬點,再厚點,對對對,脖子不能這么長,喉結(jié)有點大了,再小一圈,嗯……皮膚再黑一些,好好好?!?/p>
從良長吁了一口氣,臉上洋溢起許久未現(xiàn)的燦爛笑容,靜靜欣賞著面前的作品。
一具雄健,粗狂,線條硬朗,肌肉虬結(jié),布滿陽剛之氣的無頭男軀,宛如雕像般佇立在小廟中央,從良怔怔出神了許久后,一個箭步躍到神像的廢墟上刨了起來,很快捧著那顆金燦燦的神首走了回來,往無頭男軀的脖子上一放,立時變得牢不可分。
從良拍了拍手宣布道:“大功告成!完美無瑕?!?/p>
“這就是我今后的新形象嗎?”男軀中發(fā)出一個甜美的女聲。
從良笑容一斂,沉吟了一聲道:“我怎么把這茬給忘了,你的聲線需要調(diào)整一下,記住是男聲,要把粗硬,低沉,深厚融合在一起。”
男軀中隨即發(fā)出一道完全契合的聲音:“是這樣嗎?”
從良聽后一臉驚喜,大加贊賞道:“厲害厲害,調(diào)整的真快,這就是你今后在人前活動的面貌了,一定要保持住?!?/p>
妖靈舉起雙手扶住這顆腦袋,轉(zhuǎn)身走動了幾步,邊走邊說:“不成問題,就是這顆頭有些重了,不過好在我能支撐得住,適應(yīng)一會兒也就應(yīng)用自如了?!?/p>
從良想了想,咳嗽了幾聲催促似的發(fā)言道:“大金頭啊,你就不想說兩句話嗎?”
妖靈這邊悠悠轉(zhuǎn)身,金色神首的五官卻擰成一副不甚樂意的哀相道:“于我而言這簡直就是奇恥大辱?!?/p>
對于脖子上的東西突然出聲,妖靈只表現(xiàn)出一霎的詫異,便很快聯(lián)想道:“把你困在此地的,不會就是這顆頭吧?”
從良沉吟道:“也不全是,因為事情全貌仍未可知,你說是吧?大金頭?”
神首見他沒有點明覺識殘魄的身份,索性隨意應(yīng)付了一聲:“時機(jī)未到,不可泄露?!?/p>
從良朝著妖靈笑呵呵的攤了攤手,一臉無奈的說:“所以我哪怕是出去了也要帶上它啊,有你在正好省得我背了。”
神首把話題接下去道:“哪怕你變形的出神入化也不保險,遇上眼力毒辣的修士,照樣能瞧出破綻來,可如果你頂著我,就算再招搖過市,也沒有人能發(fā)覺你的真身是個妖靈,只會認(rèn)為你是天性古怪的正派修士。”
妖靈道:“你說的不錯,我能感受到從這顆頭上散發(fā)出來的浩然氣息,很像那些名門大派,我沒有親眼見識過,但在我記憶中存有。”
從良繞著妖靈男軀轉(zhuǎn)了一圈后說:“那么剩下的問題就簡單了,我們今后該如何稱呼你呢?”
妖靈指了指自己道:“我沒有名字,你可以結(jié)合現(xiàn)在的樣子,幫我起一個?!?/p>
從良考慮了再三,一拍掌心道:“姓晉,名剛,晉剛!諧音金剛,上面是一顆大金頭,下邊是一具陽剛之軀。”
妖靈長長哦了一聲,神首反而不太滿意的說:“有點……普通了?!?/p>
從良解釋道:“普通點最好,朗朗上口容易記,還不會顯得刺耳?!?/p>
神首好像也沒什么自己的主意,便向從良叮囑道:“那就這么定了,禁制即將崩潰,還差你最后一頓,你要盡可能的多吃點,這最后一餐不同尋常。”
翌日中午,那汪潭水在倏忽之間干涸見底,原本風(fēng)和日麗的晴朗天空,也驟然鉛云密布,刮起狂風(fēng),奏響雷鳴,一片濃白大霧陡然降臨,整座矮丘都被籠罩在了其中。
從良走出小廟,置身在能見度為零的大霧里,眼不能見,只能耳聽到濃霧深處傳來一聲聲嘹亮的咆哮,他攥緊斧頭的握柄,向著霧氣揮動劈砍,掀開了幾道短暫清白的豁口,這樣的麻煩令他的耐心快速消耗著,什么也看不見,卻心知肚明那東西就在不遠(yuǎn)處,憤而大吼道。
“左右不過幾步地的距離,你還和我玩這把戲,管你是什么妖魔鬼怪,老子今天不把你剁成八段,叫我怎么咽得下這口惡氣?!焙鹜?,從良舉起斧頭,一往無前的撲進(jìn)了濃霧中心。
從良回到廟里的時候,霧氣早已散盡,天色已然全黑,他身上那件本就襤褸的上衣變得更加破碎,只剩藕斷絲連般的維系,有一陣小風(fēng)刮過就會完全離體,但是他此刻摸著圓滾滾的肚皮跨過門檻,走一步打一聲響嗝,滿嘴油光,面色紅潤,叼著根木簽邊走邊剔牙,一副酒足飯飽后,神清氣爽的快活模樣。
看到神首與妖靈仍然保持著那副新形象,哈哈一笑道。
“到這里這么久以來,今天是我吃的最香的一頓,你們根本想象不到一條會噴霧的龍,它的肉有多香,扒完皮直接上嘴生啃,好吃慘了?!?/p>
神首上下打量著他,嗤之以鼻道:“噴霧?若不是有大陣壓制,哪有什么龍是噴霧的,看看你的衣服褲子,已經(jīng)支離破碎到一陣風(fēng)就能吹干凈,如果是在處境平等的情況下,尋常修士根本碰不到那條龍的面,就已化成一灘血水了?!?/p>
從良干脆把身上那點衣料殘渣徹底抹凈,涼快到底的說:“我知道這霧氣不簡單,那條龍也很古怪,它竟能與我纏斗幾個回合,這是以往從未有過的,怪不得潭水都干枯了,這一次法陣也該被撐破了吧?”
神首忽又寶相莊嚴(yán)的說道:“我與你說過,這處禁制法陣相當(dāng)于一個容器,為的是容納你在此期間增長的修為,但其實這并不準(zhǔn)確,若要描述的更為具體恰當(dāng)?shù)脑?,法陣其實更像是一座堤壩,而你每日劇增的修為,就如滔滔不絕的洪水沖擊著法陣,直至有一日你的修為遠(yuǎn)超法陣承受的極限時,禁制崩潰,洪水決堤,滔天修為山呼海嘯般涌入外界,你亦恢復(fù)自由之身,同時也將正式踏上修行之路?!?/p>
從良聽后稍微一琢磨,大皺眉頭道:“哎!不對呀,那我憋在這里獲得的修為呢?就散盡了沒了嗎?你覺不覺得我在這里好像根本就沒學(xué)過如何修行呢?難道說外面也有水潭?也會爬出來一些怪獸讓我像砍瓜切菜一樣干掉后生吃了?”
神首換做不屑一顧的神情說道:“說你不是這塊料,真是一點悟性都沒有,都這么久了還感覺不到自己的力量藏在哪嗎?你修的可是最上乘的道,是你的永遠(yuǎn)都跑不掉,哪怕散到東西南北,一樣可以收攏回來,但這就是你要學(xué)的東西了,你要摸清楚自己的道行深淺,認(rèn)真并且深信自己的實力,不然的話,你可是連你自己的修為都鎮(zhèn)不住的。”
從良覺得這玩意兒又在故弄玄虛了,比劃著自己片甲不留,纖塵不染的干凈身軀道:“你說了等于沒說啊,難道我真就這么不明不白的出去了?行走天下啊?”
神首哼了一聲:“懶得和你說話了,等出去后你自己體會吧?!?/p>
妖靈這才得以適時發(fā)言,成竹在胸的說:“有晉剛伴你左右,從良道友只需高枕無虞即可。”
一覺醒來,廟外已經(jīng)模樣大變,矮丘成了荒山野嶺,干涸的小潭痕跡全無,周遭草木豐茂雜亂,怪石叢生,鳥飛獸走,花香與草氣橫生,所望皆是一派人跡罕至的景象,想來是禁制已經(jīng)完全失效了。
妖靈現(xiàn)出本相,飛入其中,振翅歡愉道:“這才對嘛,這里才是我印象中的樣子?!?/p>
那是一只大如牛犢的金色山雀,在空中騰轉(zhuǎn)的身姿格外輕巧,落在枝頭不壓樹梢,一聲啼鳴引來山林中百鳥朝拜,看來是在做最后的告別,從良與神首互相對視了一眼,神首一言不發(fā),從良心想大金頭配大金鳥,你們倆個可真般配。
妖靈所變化的魁梧身軀頂著雙目低垂的神首,打頭開路,路上茂密的灌木非常識趣的主動退讓出一條通行的道路,他們很快便走出了荒山野嶺,進(jìn)入了平坦的林地,往前再無崎嶇的山路,怎么走都寬敞。
終于重獲自由了,從良在心里這樣想著,于是猛吸了一口山下的新鮮空氣,忍不住喊道:“從此以后天高海闊任爺躍?!闭f著話又突然捏住鼻子嘶的一聲說:“你們山林里的動物排泄有夠味兒的呀?!?/p>
他這里話音剛落,有三五成群身著道袍和練功服的修士,突然就從他們面前疾馳而過,可這頭動靜還未消那邊又跑來一群,剛目送這邊走遠(yuǎn),另一面又接踵而至,一時間本該清凈無垢的秀美山野,到處都充斥著污濁的人潮。
已經(jīng)以晉剛自稱的妖靈看著那些人,長嘆了一聲說:“看來魔獸已經(jīng)被殺的差不多了,放了這么多下品修士進(jìn)來收尾,蕩霄大狩該是要結(jié)束了?!?/p>
從良不解道:“收什么尾?魔獸不是都?xì)⑼炅藛???/p>
“魔獸也許沒有了,但往昔不敢深入至此來采集的東西可還多著呢,什么草藥山珍,奇花異果,礦石烏木,只要肯找對他們有用的東西數(shù)不勝數(shù),只不過這些人實在是太弱了,只能仰仗他人或外物,難成強(qiáng)者,一輩子都是給別人打下手的命?!?/p>
“你對他們還真了解啊?!?/p>
“可不是,看也看了幾百年了,聽也聽過無數(shù)遍了?!?/p>
“聽你這么一說,修行之路上的失敗者活的還真挺令人唏噓的……嘖嘖嘖!”
聽到從良嘴里突然發(fā)出一陣古怪的聲響,無論是妖靈還是神首都把注意力倒向他,只見他兩眼瞪得溜圓,目光火辣辣直愣愣的,毫無顧忌的盯住了一個方向,目不轉(zhuǎn)睛地觀看起來。
他所望去的方向只有一名女子,長得人高馬大,身形豐腴過人,一頭烏黑熠爍的長發(fā)如瀑倒泄,眼瞳深褐,紅唇皓齒,膚若凝脂,白里透紅,端的是不可多見的大號美女,從良若站在她身后,定可以被遮的嚴(yán)嚴(yán)實實。
神首訝異道:“這家伙竟然喜歡這種類型的?!?/p>
妖靈贊賞道:“品味毒辣,此等美女才是真正的萬中無一?!?/p>
“她在干嘛?”從良問道。
妖靈仔細(xì)觀察了一會兒,才斷定道:“采藥呢?!?/p>
“哦?!睆牧紤?yīng)了一聲,竟然抬腳朝那名女子走去,回首說道:“一起啊,咱們也采,今天心情大好,詩興大發(fā),我給你們吟一首聲聲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