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尋覓覓,冷冷清清,凄凄慘慘……。”從良在那個世界時的矜持和臉皮,早就隨著獨宿破廟里的一個又一個夜晚,小潭邊上一次又一次的劈砍,丟到了九霄云外去,哪里還有半分他自己所謂的社恐,怕生,現(xiàn)在的他只是一頭春天里下山的雄獅。
“他在念叨啥玩意?”
“不知道沒聽過?!?/p>
神首與妖靈的對話像極了一個人的自言自語,自問自答。
他們出現(xiàn)在這里與本地的修士,看上去是明顯不同的兩種畫面,嚴格來講就是過于奇裝異服。
人走了可廟跑不了,離開時神首表現(xiàn)的好像并不擔心破廟會被他人發(fā)現(xiàn),從良也知道在那堆神像的廢墟里,還有自己的一件東西靜靜地躺在其中,是已經(jīng)失去了任何作用的手機,上面的時間還停留在那天夜里,數(shù)字跳動的極其緩慢,神首說這就是他回家的倒計時,絕對不要去觸碰。
于是他在走前加強了一下掩埋程度,把廢墟搞得更廢了,才算放心。
也就是在那一陣功夫期間,妖靈完成了又一力作,充分發(fā)揮了其心靈手巧的變化才能,利用現(xiàn)有材料,從良剝下的龍皮,制作了兩件過分合身的衣物,緊繃繃的貼合身型,勒出了漂亮的線條,哪怕是放在從良的那個世界里,都屬于是傷風敗俗般的效果。
妖靈解釋說,這是按照從良先前的裝束制作的,沒想穿上后會這么緊身,可能是因為龍皮的原因吧。
所以當從良吟著悲哀凄涼的婉約詞靠近時,最先引起他人注意的不是詞中的才華橫溢,而是一身的奇裝怪異。
然后便立馬有一人從樹后蹦出來,攔在了他的去路上,眼神警惕的問道:“這位道友,你過界啦!你們……你們這是哪里的裝束?”
從良不以為恥的盯著面前這位橫插一腳,穿著要比他道貌岸然許多的年輕男修,理直氣壯的反問道:“沒見過緊身衣呀?穿衣沒有自由嗎?什么哪里這里的,我們過什么界了?”
從良對這個世界肯定談不上什么歸屬感,所以他根本不在乎會不會被這個世界上的原生群體排斥,暫時也就沒什么羞恥心,像是在他原本那個世界中的網(wǎng)友一樣,行事作風沒有任何心理負擔,不存在任何自我約束力,放浪形骸,無法無天,不過是隨地吐痰般的寫意。
可被人用那么明顯的異樣眼神盯著看,總歸是會不舒服的。
于是他又立刻編了個理由道:“這是本門的護身法寶,蕩霄大狩兇險重重,此衣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危急關(guān)頭可保我等性命?!?/p>
誰知那人連半信半疑的過程都沒有,而是直截了當?shù)挠靡桓笨打_子的眼神看向從良說:“啥?我沒聽錯吧?怎么會有宗門教派把弟子派到屠魔平原這種窮山惡水的地方來?那些高高在上的人怎么可能有閑情把目光瞥到這里來呢?參與蕩霄大狩對他們而言沒有任何好處,而且我也沒有聽說什么消息,畢竟一位宗派弟子大駕光臨,對于我們這個地方而言可不是一件小事?!?/p>
從良忽然意識到,這里的宗派似乎是種層級很高的存在,很難以無關(guān)緊要的小門小派去糊弄,自己隨口胡謅的話有些騎虎難下,便只好哼唧兩聲把目光投向神首與妖靈,又發(fā)現(xiàn)那家伙才是現(xiàn)場最亮瞎眼的存在。
無論是頭的色澤還是身上的服裝,都顯得與這里尤為格格不入,從良心中嘆息,早知如此還不如編個天外來客更合理。
想不到神首卻與妖靈早已溝通好說辭,身體不卑不亢的做出禮儀手勢,金燦燦的面孔一本正經(jīng)的說道:“我等乃是正魔山的弟子,在下晉剛,他是我?guī)煹軓牧?,我們二人下山歷練,路經(jīng)屠魔平原,聽聞?wù)凳暌欢鹊氖幭龃筢鳎阋粫r興起想來見識一番。”
神首與妖靈的說辭反倒是令這名年輕男修半信半疑了起來,態(tài)度也稍顯恭謹了一些說:“在下白給足,擊魔城藥池幫護法堂堂主,敝幫上下耗費了數(shù)年的囤積才從參與蕩霄大狩的仙幫手中購得這片林地的采集權(quán),因此才向二位道友提醒了一聲越界了,現(xiàn)下蕩霄大狩已是尾梢,魔獸早已被五品修士們斬殺殆盡,所剩無幾的也作鳥獸散,或是藏身到了平原深處,但即便如此還是需要多加小心才好?!?/p>
神首微微頷首,嘴唇翕動,妖靈發(fā)出聲音道:“原來如此,都是一場誤會,多謝道友提醒解惑,只是不知你們包下這片林地,是要采集什么?我等實在是看不出來?!?/p>
“涕霖沙,是唯有屠魔平原中才能結(jié)出的入藥之物?!?/p>
出言回答的不是白給足,而是那名令從良把持不住的高大女修,聽到她那高亮純凈,清脆婉轉(zhuǎn),自帶一股冷冽之感的嗓音后,從良的雙眼瞪的更直了,嘴巴一禿嚕問道:“就是你手里那東西?能煉出什么靈丹妙藥嗎?”
那名高大女修的右手掌上泛著一層蒙蒙白光,左手端著一個瓦缽,此時正在把右手掌里細如黑沙般的顆粒物,緩慢的向瓦缽里面倒,也不看任何人,低頭回答道:“并非是什么靈丹妙藥,而是想要在這屠魔平原上生存下來就必定會用到的解毒藥,涕零散,你們?nèi)绻皇嵌毫魩兹盏脑?,倒也無妨,可若是超過十日,還是備上一些涕零散為妙?!?/p>
“這又……是怎么一回事兒?”
“哦,她叫金如,是敝幫圣藥堂堂主,恰巧也是這屠魔平原上為數(shù)不多的,掌握了煉制涕零散的修士,你們從外面來的不知道很正常,不如我一次給你們講個清楚吧……?!?/p>
白給足像是打消了疑心似的,開始向從良與合二為一的晉剛,耐心講解起來,說起屠魔平原,雖然在靈氣的充沛和純凈上,比不了那些名門大派的道場寶地,可也相差不是太遠,完全足夠那些入不了門派的修士們,修煉至己身的天賦上限后,再拿命去突破了。
而這里的壞處就是這片土地的成因,是由一尊魔主之軀死后所化,所以總是會有無窮無盡的魔獸誕生,更特殊的是這里的魔獸不像別的地方,成長緩慢,成年后也不過二三品的實力,這里的魔獸成長迅速,成年之后實力更是能接近四品到五品的修士,并且生命力遠比人族要強大的多,也遠比別處的魔獸要更加兇殘嗜血。
它們可以從地下破土而出,可以從樹上結(jié)果落地,還可以從飛禽的蛋中孵化,走獸的肚子里誕下,只要是在這片土地上,它們可以在任何地方誕生,乃至是人族的城池里,房屋中,這就是屠魔平原上最大的毒,一尊上古魔主無盡的孽,是融入進本地靈氣當中的惡毒。
常人中毒,可致早衰多病,精神混亂,不眠不休而亡,修士中毒,可致修為停滯甚至大跌,極易在修煉時走火入魔后自取滅亡,十分兇險。
而伴隨這惡毒肆虐所產(chǎn)生的,便是涕零沙,本質(zhì)為惡毒具象化后的產(chǎn)物,在每一頭魔獸誕生時出現(xiàn),依附草木而生,魔獸死亡后成熟結(jié)籽,也就是在蕩霄大狩結(jié)束的時候,正是收獲涕零沙的時機。
說起這涕零散,那是不知多少年以前,由仙盟中擅長煉制丹藥的高人專門為解決屠魔平原之毒所創(chuàng),藥方是公開的,但煉制的技巧不易掌握,而藥池幫作為屠魔平原為數(shù)不多,擊魔城里唯一能夠煉制涕零散的仙幫,必然是肩負了極大責任的,這也是他們的立幫之本。
從良聽到最后,打起哈欠道:“你們這的魔獸是原原離上草吧?所以一份涕零散要賣多少錢?”
白給足皺眉不悅道:“什么錢?金銀那種銅臭之物嗎?大家都是修士,干嘛要明知故問,還是你瞧不起我們屠魔平原上的修士?”
晉剛趕忙打圓場說:“啊,抱歉抱歉,我?guī)煹芩菑男∩L在山門之內(nèi),頭一回出來,對外界之事是一竅不通,一路上沒少做出孟浪之舉,得罪他人,道友可別與他一般見識。”
從良也納悶起來,我不過隨口問個價錢而已,怎么就得罪人了呢?我也沒瞧不起他們啊,這地方的修士都這么自卑嗎?
白給足厭惡的看了眼從良,卻對晉剛笑臉相向道:“一份十枚五靈通寶?!?/p>
晉剛面不改色的應(yīng)了一聲好,往后退了幾步,見從良沒明白,果斷喊道:“師弟你來,我有話說?!?/p>
從良戀戀不舍的把眼睛從金如身上挪開,走到晉剛身旁被其一把摟住,邊走邊附耳說道:“這藥得買?!?/p>
從良點頭:“是得買?!?/p>
“可我們沒有五靈通寶啊,那是流通于修行世界的金銀銅錢,由擅長煉器的修士封存靈蘊煉制而成,再根據(jù)靈蘊成色分為一靈到九靈?!?/p>
“那不還是錢嘛,他裝什么裝?!?/p>
“錢是凡夫俗子的稱呼,既然入道修行,必不可能還像俗人一樣,在所有事情上都要追求個超凡脫俗,與眾不同?!?/p>
從良笑嘆說:“這毒啊,還是太輕了?!?/p>
白給足見他們勾肩搭背又抓耳撓腮悄聲說話的樣子,也能想象的到該是被窘迫所困,便向身后遞了一聲詢問:“你覺得要怎么辦?”
金如又采好了一把涕零沙,放入瓦缽中,仍是頭也不抬的說道:“可以幫忙采沙,畢竟時間有限,僅這一日,這周圍的七十八顆樹憑咱們是采不完的,以后再去收購涕零沙,可要貴上不知幾倍呢?!?/p>
白給足點了點頭說:“好。”
然后大聲向越走越遠的二人喊道:“行啦,你們也別商量了,商量是商量不出五靈通寶的,敝幫金堂主發(fā)話,只要你們幫忙采沙便以涕零散相贈,兩位既然出身于宗門教派,修為什么的肯定要比我們更高更正宗,聚靈于手掌避免涕零沙接觸皮膚身中惡毒即可,這等雕蟲小技應(yīng)該是辦得到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