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銅面具反射的寒光刺入眼簾時,沐古蘇突然想起溶洞巖壁上那些交錯的裂縫。昨夜勘察地形時,他曾用精神力 “觸摸” 過每一道石縫的走向,此刻那些冰冷的輪廓竟在腦海中清晰浮現(xiàn)。
“跟我來!” 他猛地拽起楚幼薇的手腕,身體幾乎貼地滑行。石匕在掌心翻轉,借著旋身的力道插進一棵古樹的樹瘤 —— 這是他昨夜做的標記,指向密林深處一道被藤蔓掩蓋的斷崖。
身后的彎刀劃破空氣的銳響緊追不舍。沐古蘇將僅存的精神力凝聚成細針,不是攻擊追兵,而是射向兩側的灌木叢。那些沾著晨露的葉片突然劇烈震顫,發(fā)出沙沙的異響,在追兵耳中卻化作無數(shù)腳步聲,仿佛四面八方都有埋伏。
“小心陷阱!” 為首的紅衣祭司怒吼一聲,揮刀斬斷身前的藤蔓。這片刻的遲疑給了沐古蘇喘息之機,他拽著楚幼薇鉆進藤蔓掩蓋的斷崖缺口,同時反手將幾枚尖銳的石片踢向追兵。
石片撞在青銅面具上迸出火花。沐古蘇借著這瞬間的光亮,看清斷崖下是陡峭的斜坡,覆蓋著厚厚的腐葉。他毫不猶豫地抱著楚幼薇滾了下去,耳邊是追兵氣急敗壞的咆哮和碎石滾落的轟鳴。
“抓緊!” 他在翻滾中調整姿勢,始終將楚幼薇護在懷里。腐葉層如同柔軟的墊子,卻也暗藏危機 —— 幾處裸露的巖石擦破了他的后背,舊傷的刺痛與新傷的灼痛交織,讓他忍不住悶哼出聲。
不知滾了多久,兩人重重撞在一棵橫臥的枯樹干上才停下。沐古蘇眼前發(fā)黑,喉頭涌上腥甜,精神力徹底枯竭的眩暈感如同潮水般襲來。楚幼薇掙扎著爬起來,掏出療傷藥膏想給他涂抹,卻被他按住手。
“別?!?沐古蘇喘著氣指向斜坡下方的霧靄,“那片瘴氣林能遮蔽血氣感應。”
他記得柳疏螢說過,血河教的追蹤術依賴獻祭殘留的血氣,而瘴氣林中的特殊菌群能中和這種氣息。此刻那片墨綠色的林子就在百米之外,蒸騰的霧氣如同流動的綢緞,將陽光切割成破碎的光斑。
兩人互相攙扶著沖進瘴氣林。潮濕的空氣帶著刺鼻的土腥味,吸入肺中竟有些麻痹感。沐古蘇立刻運轉《共生訣》,眉心殘存的微光勉強凝聚,形成一層薄薄的精神力屏障,將楚幼薇護在其中。
“這里的瘴氣有腐蝕性,” 柳疏螢的聲音虛弱卻清晰,“用精神力包裹口鼻,別碰那些紫色的蘑菇?!?/p>
沐古蘇依言照做,果然感覺呼吸順暢了些。他看向那些紫色蘑菇,傘蓋下竟長著細小的牙齒,正在緩慢咀嚼著落在上面的昆蟲。楚幼薇看得臉色發(fā)白,下意識地握緊了他的衣袖。
身后傳來追兵踏入瘴氣林的咳嗽聲。沐古蘇知道不能停留,拉著楚幼薇鉆進更深的霧靄。瘴氣越來越濃,能見度不足三尺,精神力的感知范圍也被壓縮到五米之內,但這反而成了掩護 —— 追兵的血氣感應被徹底干擾,只能依靠視覺搜索。
“向右轉,那里有塊巨石。” 柳疏螢突然提示。
沐古蘇依言轉向,果然在霧中摸到一塊丈高的巖石。巖石表面布滿蜂窩狀的孔洞,散發(fā)著淡淡的硫磺味。他心中一動,將精神力探入孔洞,“看” 到里面四通八達的通道,最深處竟與地下暗河的支流相連。
“進去!” 他掀開覆蓋在洞口的藤蔓,露出僅容一人爬行的入口。楚幼薇先鉆了進去,他緊隨其后,反手用藤蔓將入口偽裝好。
黑暗瞬間吞噬了視野。沐古蘇能聽到楚幼薇的呼吸聲,還有水滴從巖石縫隙滴落的清脆聲響。他將源初石貼近眉心,那些黯淡的銀色紋路竟泛起微光,照亮了前方蜿蜒的通道。
“這是…… 古戰(zhàn)場的避難所?” 楚幼薇的聲音帶著驚訝。通道壁上刻著刀劍砍鑿的痕跡,偶爾能看到散落的銹蝕甲片。
“更像是天然形成的溶洞網絡?!?沐古蘇用石匕探路,“血河教的人找不到這里,我們暫時安全了?!?/p>
他靠在冰冷的巖壁上,終于能喘息片刻。精神力的過度透支讓他頭痛欲裂,源初石的光芒也越來越微弱。楚幼薇從布包里掏出干糧遞給他,自己則借著微光研究起那張殘破的地圖。
“柳神,” 沐古蘇在心中呼喚,“剛才那種精神力干擾的技巧,能再講講嗎?”
柳疏螢的聲音帶著一絲疲憊,卻難掩欣慰:“你能在絕境中想到聲東擊西,已經摸到門徑了。精神力不僅能感知,更能塑造幻象 —— 就像畫師用筆墨勾勒山水,你要用意識編織謊言?!?/p>
一縷淡綠色熒光從源初石中滲出,在空氣中凝聚成兩只飛舞的螢火蟲?!翱春昧?,” 柳疏螢的聲音在通道中回蕩,“當精神力達到‘觸’的境界,就能干擾他人五感。比如這樣……”
熒光突然炸裂成漫天星點,在楚幼薇眼中,狹窄的通道竟變成了開闊的草原,遠處有駿馬奔騰。她驚訝地伸手去摸,卻只碰到冰冷的巖石。
“這是將你的意識投影到他人腦海?!?柳疏螢解釋道,“原理和夢境相似,越是心神不寧的人,越容易被影響。剛才那些追兵本就因瘴氣煩躁,自然會被你的石片聲誤導?!?/p>
沐古蘇若有所思。他嘗試著將精神力凝聚成細線,小心翼翼地觸碰楚幼薇的手臂。在她的感知中,仿佛有羽毛輕輕劃過皮膚,讓她忍不住縮了縮手。
“對,就是這樣?!?柳疏螢的聲音帶著鼓勵,“記住這種‘觸’的感覺,再試著放大……”
接下來的三個時辰,沐古蘇都在練習精神力的精細操控。他從只能讓一片落葉顫動,到能同時控制十數(shù)片葉子組成屏障;從只能模糊感知五米范圍,到能清晰 “看” 到通道盡頭的水流反光。楚幼薇則在一旁整理行裝,偶爾提醒他注意休息。
當源初石的光芒徹底熄滅時,沐古蘇終于能讓精神力形成穩(wěn)定的屏障。雖然還很微弱,卻足以抵擋普通毒物的侵襲 —— 這是柳疏螢教他的防御技巧,將精神力壓縮成薄膜,如同第二層皮膚。
“差不多該走了?!?楚幼薇收起地圖,“按照水流方向,這條通道應該能通向滄瀾江下游,離大楚故都更近?!?/p>
兩人繼續(xù)在黑暗中前行。通道逐漸寬闊,水流聲越來越清晰。當前方出現(xiàn)微光時,沐古蘇能感覺到濕潤的風帶著江水的氣息撲面而來。
出口隱藏在一處茂密的蘆葦叢中,外面是奔騰的滄瀾江。江水渾濁泛黃,裹挾著泥沙滾滾東去,對岸是連綿的青山,看不到追兵的蹤跡。
“真的擺脫他們了?” 楚幼薇望著江面,眼中滿是難以置信。
沐古蘇將精神力擴散開去,感知范圍內只有幾只水鳥和游魚。他松了口氣,正想說話,卻看到楚幼薇彎腰從蘆葦叢中撿起一塊東西。
那是半塊破碎的玉片,約莫手掌大小,質地溫潤,邊緣還殘留著灼燒的痕跡。最奇特的是玉片上的符號 —— 既不是大楚的篆文,也不是源初石上的紋路,而是由無數(shù)扭曲的線條組成,像是被強行擰在一起的蛇。
“這是……” 楚幼薇的手指輕輕拂過符號,“剛才滾下斜坡時好像就掉在附近,我還以為是普通石頭?!?/p>
沐古蘇接過玉片,入手微涼。他用指尖撫摸那些符號,突然感到源初石在懷中微微震動,像是在回應某種召喚。
“柳神,你認識這些符號嗎?” 他在心中問道。
沒有回應。
沐古蘇皺起眉頭,正想再問,卻看到楚幼薇突然指向他的胸口。源初石正透過衣料散發(fā)著淡淡的銀光,那些銀色紋路與玉片上的符號產生了奇妙的共鳴,仿佛在進行某種無聲的對話。
就在這時,柳疏螢的聲音突然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甚至有些顫抖:“快…… 把玉片扔掉!”
沐古蘇一愣,下意識地握緊玉片。他從未聽過柳疏螢如此失態(tài)的語氣,仿佛那不是半塊玉片,而是某種致命的毒物。
“柳神,怎么了?” 楚幼薇也察覺到不對,臉色發(fā)白。
熒光從源初石中涌出,卻不再是溫和的綠色,而是透著驚恐的幽藍。柳疏螢的虛影在光芒中劇烈搖晃,面容第一次變得清晰 —— 那是一張絕美卻布滿皺紋的臉,此刻寫滿了難以置信的恐懼。
“這些是……‘蝕靈文’。” 她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上紀元用來封印邪物的詛咒符號,怎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
蝕靈文?沐古蘇低頭看向玉片。那些扭曲的線條在源初石的映照下,竟開始緩緩蠕動,像是活過來的毒蟲。他突然感到一陣刺骨的寒意,仿佛有無數(shù)雙眼睛從符號深處睜開,正貪婪地注視著他的靈魂。
“傳說中,蝕靈文以精神力為食?!?柳疏螢的聲音帶著急促,“當年血河教的先祖就是用這種文字溝通域外邪祟,才創(chuàng)立了獻祭之法…… 快扔掉,再晚就來不及了!”
沐古蘇猛地將玉片扔向江水中。但就在脫手的瞬間,玉片突然炸裂成無數(shù)光點,那些蝕靈文如同附骨之疽般飛射而出,一半沒入江水,另一半竟朝著源初石撲來!
“不好!” 柳疏螢的虛影瞬間擋在源初石前,綠光與蝕靈文碰撞的剎那,發(fā)出凄厲的尖叫。那些黑色符號如同遇到火焰的冰雪般消融,柳疏螢的身影也淡了幾分,仿佛消耗了巨大的力量。
江面上泛起詭異的漣漪,被蝕靈文污染的江水竟開始冒泡,發(fā)出滋滋的聲響。遠處的天空中,一朵烏云正迅速匯聚,遮住了原本晴朗的太陽。
“它們被驚動了。” 柳疏螢的聲音帶著疲憊和恐懼,“蝕靈文不會單獨出現(xiàn),這附近一定有更大的封印…… 血河教的追殺,恐怕只是小麻煩?!?/p>
沐古蘇看著江面上那朵不斷擴大的烏云,心中涌起強烈的不安。他能感覺到,空氣中的天地精氣變得異??裨?,源初石的銀色紋路也在劇烈震顫,像是在預警某種即將到來的災難。
楚幼薇緊緊攥著半塊龍紋玉佩,臉色蒼白如紙:“古籍里提到過,大楚開國皇帝曾在滄瀾江沿岸設下九座鎮(zhèn)邪塔…… 難道這里就是其中一座?”
沐古蘇沒有回答。他望著那片被烏云籠罩的江面,仿佛能看到無數(shù)扭曲的影子在水下蠕動。柳疏螢的恐懼絕非空穴來風,那些蝕靈文背后,一定隱藏著比血河教更恐怖的存在。
蘆葦叢突然劇烈搖晃,不是因為風,而是某種巨大的生物正在靠近。沐古蘇將精神力擴散開去,瞬間僵在原地 —— 江水中,無數(shù)條覆蓋著黑色鱗片的觸須正在緩緩升起,最前端的吸盤上,赫然印著與蝕靈文相同的符號。
“走!” 他拽起楚幼薇,轉身沖進身后的密林。
身后傳來震耳欲聾的咆哮,仿佛有什么龐然大物從江底蘇醒。沐古蘇不敢回頭,只能拼命奔跑。他知道,真正的危險才剛剛開始 —— 那半塊玉片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不僅驚動了水下的邪物,恐怕也讓血河教知道了他們的位置。
陽光被烏云徹底遮蔽,天地間陷入一片詭異的昏暗。沐古蘇回頭望去,只見滄瀾江上空的烏云正在旋轉,形成一個巨大的漩渦,無數(shù)黑色的光點從漩渦中落下,如同一場致命的暴雨。
柳疏螢的聲音在他腦海中回蕩,帶著絕望的顫音:“封印破了…… 它們真的回來了……”
沐古蘇咬緊牙關,拉著楚幼薇鉆進更深的樹林。他不知道那些 “它們” 指的是什么,但柳疏螢的恐懼和江水中的觸須已經說明了一切。現(xiàn)在,他們不僅要躲避血河教的追殺,還要逃離這場可能毀滅一切的災難。
而那半塊玉片上的蝕靈文,究竟是誰留下的?又為何會出現(xiàn)在這滄瀾江畔?無數(shù)疑問在沐古蘇心中盤旋,卻找不到任何答案。他只能緊緊握住掌心的源初石,感受著那微弱卻堅定的銀光 —— 那是他們此刻唯一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