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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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芍藥開瘋了,紅得像潑了血。

云星夢卻裹得嚴實,白紗帷帽從頭罩到腳。

遠看像個發(fā)了霉的繭子,杵在花徑中央,堵著路。

“賤人!”

那“繭子”里噴出毒汁似的罵聲,直沖云星雨!

“你給柳姨娘那罐毒藥!害我爛臉!”

云星雨正捻著一朵開得最艷的芍藥,湊到鼻尖,慢悠悠嗅著。

花香蓋不住云星夢身上的藥味,混著點腐爛的甜腥氣。

她眼皮都沒抬:

“妹妹說什么胡話?那藥膏,不是你自個兒打翻,潑了自己一臉么?”

“放屁!”

云星夢氣得帷帽都在抖!

“分明是你這毒婦在藥膏里動了手腳!我……”

“哦?”

云星雨猛地抬眼,手腕一翻,快得像打蚊子!

“是什么?”

“唰啦!”

那礙眼的帷帽,被她一把掀飛!

“啊——!”

一聲尖利到變調(diào)的慘叫,撕裂了花園的寧靜。

云星夢像被剝了殼的蝸牛,驚恐萬狀地捂住自己的臉。

可哪捂得???

露出的皮膚上,潰爛的膿瘡黃黃綠綠!

糊著厚厚的、泛著詭異油光的綠色藥泥!

像……像一塊被遺忘在盛夏陰溝里、長了綠毛的臭豆腐。

那味道,更沖了。

幾個路過的粗使小丫鬟,正抱著花盆!

猝不及防瞧見這張臉,想笑又不敢,憋得肩膀直抖!

喉嚨里發(fā)出“吭哧吭哧”的怪響,活像欄里搶食的豬崽。

“哎呀,”

云星雨一臉“關切”,從袖中掏出一條素白帕子,作勢要遞過去!

“看來妹妹這是病急亂投醫(yī),試了新方子?”

“嘖嘖,聽廚房張婆子說,豬血拌香灰,專治這種爛瘡,靈得很,要不……”

“我撕爛你這張賤嘴!”

遮羞布沒了,臉也爛了,云星夢徹底瘋了!

張牙舞爪就朝云星雨撲過來,十指指甲又尖又利,直抓她面門!

就在這當口,云星雨袖子里,一個硬邦邦的小東西突然“嗡嗡”震動起來——

是那只巴掌大的發(fā)條鐵皮蛤?。r機卡得正好。

云星雨立刻“花容失色”,像是被這突如其來的“襲擊”嚇壞了!

腳下“慌亂”地后退一步,繡鞋的鞋尖“不經(jīng)意”地踢飛了腳邊一顆圓溜溜的小石子。

那石子“嗖”地一聲,快、準、狠!

“哎喲!”

正猛撲過來的云星夢,右腿膝窩被石子狠狠打中,鉆心地疼!

她身體瞬間失去平衡,像個笨拙的陀螺,踉蹌著往前撲倒。

更糟的是,她撲倒時,左手手肘本能地往下一撐——

“噗嗤!”

一聲悶響,伴隨著黏膩的、令人作嘔的聲音。

她袖袋里藏著的一個小巧瓷瓶,被她自己的手肘硬生生壓爆了!

黏糊糊、綠油油的藥泥,像被擠爆的膿包,猛地噴濺出來!

糊了她自己滿頭滿臉!

原本就惡心的膿瘡臉,這下子徹底成了調(diào)色盤,綠油油一片,還往下淌著粘液。

更要命的是……

“咕呱!咕呱咕呱——!”

伴隨著一陣刺耳又滑稽的機械鳴叫!

那只罪魁禍首發(fā)條鐵皮蛤蟆,從她被壓破的袖袋里奮力蹦了出來!

這小東西似乎沾了點綠色藥泥,更顯滑稽。

它不偏不倚,正好蹦跶到云星夢那高高腫起的鼻尖上!

綠豆大的眼珠閃著金屬冷光,大嘴巴一張一合!

用極其刻板、毫無平仄的腔調(diào),高聲吟誦:

“博郎最愛后庭花!夜夜菊門迎朝霞!”

死寂。

整個后花園,瞬間落針可聞。

風停了,鳥不叫了,連憋笑的丫鬟們都忘了呼吸。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釘在云星夢臉上——

那張糊滿綠泥、頂著個蹦跶鐵蛤蟆的臉,此刻極度驚駭和羞憤到變形。

云星夢整個人,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連眼珠子都不會轉了。

只有那只鐵蛤蟆,還在她鼻尖上不知死活地蹦跶!

盡職盡責地繼續(xù)吟唱它的“艷詩”:

“力竭聲啞求慢些,玉莖磨破……”

“閉嘴!閉嘴啊——!??!”

云星夢終于從石化狀態(tài)中炸裂,發(fā)出野獸般的嘶嚎!

她猛地抬手,用盡全身力氣,發(fā)瘋似的狠狠掐向鼻尖上的鐵蛤蟆!

“咔嚓!”

一聲脆響,可憐的蛤蟆被捏扁了腦袋,刺耳的吟誦戛然而止!

只剩下一點殘破的“滋啦”電流聲。

“哎呀呀,”

云星雨這才慢悠悠地走上前,彎腰撿起那堆扭曲的鐵皮殘?。?/p>

一臉“惋惜”!

“妹妹,你怎么把我的‘詩興賀禮’給毀了呢?”

“這可是我花了大心思,找人專門做的機關小玩意兒!”

“就為了給妹妹解解悶兒?!?/p>

她捏著蛤蟆的殘骸,在云星夢眼前晃了晃!

嘴角忽然勾起一絲冰冷的、洞察一切的笑意!

聲音壓得極低,只有兩人能聽見:

“還是說……這蛤蟆念的……都是真事兒?妹妹你……親身試過?”

輕飄飄一句話,像淬了毒的冰針,狠狠扎進云星夢的耳朵里。

“你!你陷害我!我要告訴博哥哥!我要讓他殺了你!”

云星夢涕淚橫流,臉上的綠泥混著淚水!

糊得更加慘不忍睹,聲音尖利又絕望。

“告訴誰?”

云星雨笑容不變,另一只手卻從袖中緩緩抽出一小片焦黑的東西——

是半張被燒得邊緣卷曲、字跡模糊的信箋紙角。

她將那紙角在云星夢眼前晃了晃,慢條斯理地問:

“你寫給慕容博的情詩草稿……”

“怎么會在‘意外失足落井’的張嬤嬤尸身上,被她死死攥在手里呢?”

轟??!

云星夢如遭五雷轟頂!

那張被綠泥糊住的臉上,血色瞬間褪得干干凈凈,只剩下死灰般的驚恐。

她張著嘴,卻發(fā)不出一點聲音,喉嚨里只能發(fā)出“嗬嗬”的抽氣聲。

張嬤嬤!那個替她處理“藥引子”(給張氏血蠶蠱找的處子)的老婆子!不是早就……

“張嬤嬤替你滅了口,你倒好,怕她嘴不嚴實?”

云星雨逼近一步,眼神銳利如刀!

“先灌砒霜,再一把火燒了柴房,毀尸滅跡?想得挺美?!?/p>

她湊得更近,聲音冷得像冰窖里的寒風!

“要不要我背背仵作的驗尸報告?她喉嚨里……”

“還卡著你那對寶貝珍珠耳墜上,掉下來的一顆小珠子呢?!?/p>

“燒都燒不化,真結實?!?/p>

“不!不是我!我沒有!是娘……是……”

云星夢徹底崩潰了,語無倫次,腳下不受控制地踉蹌后退!

只想離眼前這個索命惡鬼遠一點,再遠一點!

“妹妹當心!”

云星雨突然“驚呼”一聲,伸手作勢要去拉她。

“刺啦——!”

云星夢慌亂中揮臂格擋,衣袖被云星雨“情急之下”猛地扯裂!

這一下,徹底破壞了她的平衡!

“啊——!”

伴隨著一聲長長的、充滿了恐懼的尖叫!

云星夢像個沉重的破麻袋,仰面朝天!

直挺挺地栽進了,身后那口廢棄已久的枯井里!

“砰!”

沉悶的落地聲傳來。

“救命!救命啊!拉我上去!娘!娘救我!”

井底立刻傳來云星夢帶著哭腔、甕聲甕氣的嚎叫,還有她徒勞拍打井壁的聲音。

云星雨慢條斯理地整了整,剛才“救人”時被扯亂的袖口!

這才踱步到井邊,彎下腰,探出半個身子!

笑瞇瞇地朝黑黢黢的井底望去:

“好妹妹,井底下,涼快么?”

她的聲音帶著一種甜膩的關切,在幽深的井壁里回蕩。

就在這時,云星雨的目光無意間掃過井壁內(nèi)壁。

井壁上布滿濕滑的青苔和歲月留下的污垢!

但其中一塊靠近井底的磚石,卻顯得異常!

那上面似乎……覆蓋著一層新鮮的、尚未干透的油光?

像是……剛被人的手用力摸過、蹭過!

這個念頭剛閃過,她腕上那枚流光玉鐲的碎片,毫無征兆地驟然發(fā)燙!

一股強烈的、不受控制的眩暈感猛地襲來!

眼前瞬間一黑,緊接著,破碎而清晰的畫面強行塞入她的腦海:

……幽暗、潮濕、布滿蛛網(wǎng)的狹小空間!

張氏!此刻正像只受驚的老鼠,蜷縮在井底一個極其隱蔽的暗格里!

她臉上全是驚恐和怨毒,手里死死攥著一支小巧的弩箭!

箭頭上,正被她小心翼翼地涂抹著一層粘稠的、泛著幽藍冷光的毒液!

……她抬起弩箭,箭頭顫巍巍地對準了井口上方那塊唯一透下光斑的地方!

她的嘴唇無聲地蠕動著,云星雨卻清晰地“聽”懂了那唇語:

“誅心毒……送你去見昭和……賤人!”

昭和!

那是她親生母親,昭和郡主的封號!

一股寒氣從腳底板瞬間竄上天靈蓋!

云星雨全身汗毛倒豎,頭皮炸裂!

求生的本能讓她想也不想,身體比腦子更快,猛地向后急退!

“咻——!”

一聲極其輕微、卻帶著死亡氣息的破空聲,幾乎是貼著她的鬢角擦過!

一支閃著幽藍寒光的短小弩箭,狠狠釘進了她身后不遠處的老柳樹干上!

箭尾還在劇烈地顫抖著!

好險!冷汗瞬間浸透了云星雨的后背!

“小姐小心!”

玉嬤嬤的怒吼聲炸響!一道黑影快如閃電般撲到云星雨身前!

那柄平日里炒菜用的、毫不起眼的玄鐵鍋鏟!

此刻化作一道烏光,帶著千鈞之力,“當啷”一聲脆響!

精準無比地將第二支從井底暗格射出的毒箭狠狠劈飛!

毒箭斜斜地插進泥土里,箭尾的幽藍光澤在陽光下顯得格外妖異。

云星雨驚魂未定,目光死死盯住那被劈飛的箭尾——

那里,清晰地刻著一個扭曲盤繞的毒蛇印記!

這個印記……她見過!

在她娘親當年留下的、記錄張氏苗疆背景的殘破筆記里!

殺意,從未如此刻骨!

云星雨眼中寒光爆射!

她猛地一步上前,不是后退,而是直接沖向那口枯井!

她一把奪過玉嬤嬤手中的玄鐵鍋鏟!

“嬤嬤!封井!”

話音未落,她已掄圓了胳膊!

那口玄鐵鍋鏟在她手中,此刻重逾千鈞!

帶著積攢了兩世的恨意和玉石俱焚的決絕!

狠狠砸向井口上方那銹跡斑斑、纏繞著粗大鐵鏈的木質(zhì)轆轤!

“哐當?。?!”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木頭碎裂,鐵鏈崩斷!

轆轤瞬間解體!支撐著井口巨石滑軌的機關,被這狂暴的一擊徹底摧毀!

“轟隆隆——!”

那塊足有磨盤大小的厚重青石井蓋,失去了最后的束縛,帶著碾碎一切的氣勢,轟然墜落!

嚴絲合縫地、死死地,蓋在了那口吞噬一切的枯井之上!

井底,云星夢絕望的哭嚎、拍打聲,以及張氏可能發(fā)出的任何聲響,瞬間被隔絕。

仿佛那口井,連同里面的一切,都被徹底從這個世界上抹去,只剩下沉悶的死寂。

云星雨拄著鍋鏟,微微喘息。

鍋鏟鋒利的邊緣,沾著剛才劈砍鐵鏈時濺上的、星星點點的暗紅銹跡。

她面無表情地抬起袖子,用力擦掉鏟刃上的污漬,動作冷靜得近乎冷酷。

“挺好,”

她看著那封死的井口,聲音平淡無波,聽不出絲毫情緒!

“讓她們母女倆……在下面,好好敘敘舊?!?/p>

說完,她握著那柄剛剛砸碎了井口、劈飛過毒箭的玄鐵鍋鏟!

像個剛干完農(nóng)活的村婦提著鋤頭,轉身就走。

就在她轉身的剎那,眼角的余光敏銳地捕捉到——

花園月洞門的陰影后面,一片玄色的衣角!

無聲無息地縮了回去,快得像錯覺。

但云星雨看得分明。

接著,在那片玄色衣角消失的地面上,殘留著幾滴極其微小、卻異常刺眼的……

藍汪汪的水漬。

那顏色,和井底射出的毒箭箭頭上的幽藍光澤,一模一樣。

慕容湛那把從不離手的玄鐵折扇尖上,此刻,大概正悄無聲息地,滴落著同樣的劇毒吧?


更新時間:2025-07-31 09:26: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