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牢里,味兒沖得辣眼睛。
云星雨捏著那枚從枯井口撿回來的東西。
指甲蓋兒大小,染著血,藍(lán)洼洼地閃著冷光,像毒蛇的牙。
冰碴子似的寒意,順著指尖“嗖”地竄上來。
后頸窩和腰眼兒那兩塊胎記,立刻火燒火燎地疼起來,針扎一樣。
“沒死透。”她嗓子啞得厲害,盯著那半片指甲。
鮮艷的蔻丹,根部還帶著點撕下來的皮肉。
“慕容博舍不得讓她死。至少現(xiàn)在舍不得,留著當(dāng)餌呢。”
玉嬤嬤的臉鐵青,眼珠子瞪著那指甲上的新鮮血跡:
“這畜生!拿二小姐當(dāng)釣餌,就等著您往詩會這個坑里跳!”
云星雨沒吭聲,把那斷甲仔細(xì)包好,收進袖袋。
手指無意識地蹭過鎖骨。
那里也有一塊胎記,顏色淡得快沒了。
張氏的心頭血,暫時壓住了這“偽鳳丹”的毒。
但后頸和腰眼的灼痛,像無聲的警鐘——
真正的毒根兒,是慕容博!
是他在用這邪門的丹藥,一點點啃噬她的血肉!
“餌?”她抬眼,瞳仁深處像結(jié)了冰的寒潭!
“好??!那就讓他瞧瞧,他釣上來的,到底是個什么玩意兒!”
她轉(zhuǎn)身就走,步子又大又急。
身后,張氏被天蠶金絲倒吊在糞坑上頭,只剩一絲氣兒,發(fā)出微弱的哼哼。
那聲音,很快被甩得聽不見了。
練琴房里,血腥味兒還沒散干凈。
地上散著幾根崩斷的琴弦,沾著暗紅的血點子。云星雨攤開手。
十根手指頭,纏滿了厚厚的白布條,早被血浸透了,硬邦邦的。
“月見!金絲!”她聲音斬釘截鐵,沒半點猶豫。
平時見人就躲的社恐小丫鬟月見,這會兒手腳麻利得像鬼影子。
她飛快地從寶貝木箱里捧出一個卷軸。
打開,里面是細(xì)細(xì)的絲線,細(xì)得幾乎看不見,在昏暗里卻流動著暗金色的光——
天蠶金絲!玉嬤嬤的嘴角抽了抽。
為了熔出這點金絲,她那柄刻著“武林至寶”的玄鐵鍋鏟,生生被砍掉了半截!
心疼啊!
云星雨不管那些。
她低頭,用牙咬開指尖那染血發(fā)硬的舊布條。
皮肉翻卷著,有些地方,甚至能看見底下白森森的指骨!
月見屏住呼吸,操控著細(xì)如發(fā)絲的金線,像穿針引線。
只是這“針”,是翻開的血肉!
金線靈巧地穿過血肉模糊的指尖,纏繞上冰冷的琴弦!
“小姐!”
玉嬤嬤失聲叫出來,看著金絲勒進那翻卷的傷口里,聲音都抖了。
“這…這太遭罪……”
“死不了!”
云星雨牙關(guān)咬得死緊,額頭上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那金絲穿肉的劇痛,像一根燒紅的鐵釬子,猛地捅進腦子里!
比張氏的血滴在胎記上疼十倍!
她僅存的那點好皮肉的手指,猛地向內(nèi)狠狠一勾——
“錚——?。?!”
一聲爆響,撕裂了空氣!這哪是琴音?
分明是炸雷!是金鐵交擊的霹靂!
琴弦上的天蠶金絲瞬間繃得筆直,爆出刺眼的金光!
旁邊矮幾上,僅存的那個青花瓷瓶,“嘩啦”一聲,徹底粉身碎骨!
房梁上積了八輩子的老灰,“簌簌”地往下掉,像下了一場骯臟的雪。
云星雨身體晃了晃,臉白得像剛刷的墻,硬是站住了。
她低頭,看著染血的琴弦。再抬眼,看向墻角——
那里擱著一碗早就涼透的藥湯,碗底沉著墨綠色的毒渣子(月見發(fā)現(xiàn)的“封喉散”)。
她嘴角,慢慢咧開一個冰冷到骨子里的笑。
“慕容博想聽《人彘賦》?”
嗓子啞得像是砂紙在磨。
“行!姑奶奶給他奏一曲!就用這金絲弦,送他和他那人彘美夢,一起下地獄報到去!”
護國寺地底,石室陰冷。
一股子濃得化不開的草藥味混著血腥氣,嗆得人喘不上氣。
云星夢縮在冰冷的石床上,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落葉。
臉上糊滿了黏糊糊、綠油油的藥泥,臭烘烘的,五官都糊沒了。
左手幾根手指頭,血肉模糊,指甲蓋被硬生生剜掉的地方,裹著臟兮兮的布條——
就是那根金針干的!疼!怕!骨頭縫里都透著寒氣兒。
慧明師太站在床邊,手里捻著那串油亮的紫檀佛珠。
臉上沒半點表情,聲音平板得像塊木頭:
“王爺留你一命,那是念著舊情?!?/p>
“那口枯井里的密道,是給死人走的黃泉路,不是你拿來嚼舌根子的陽關(guān)道?!?/p>
云星夢猛地一哆嗦,鼻涕眼淚混著臉上的綠泥往下淌:
“師太…師太救命??!我不敢了!真不敢了!都是云星雨那賤蹄子害我!”
“博郎…博郎他不會不管我的!不會的!”她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慧明師太捻佛珠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眼底飛快地掠過一絲厭煩。
她掃過云星夢那張爛泥似的臉和斷指,聲音冷得像冰窖:
“管你?就你現(xiàn)在這副尊容,丟進蠱池喂血蠶,血蠶都嫌臟。”
“要不是王爺要用你釣前朝那條大魚,老尼早把你扔進去化膿水了?!?/p>
云星夢渾身一僵,如墜冰窟,恐懼掐住了她的脖子。
“想活?”
慧明師太的聲音陡然壓低了,陰冷黏膩,像毒蛇爬過腳面!
“明天流觴詩會,是你最后的機會?!?/p>
“按王爺?shù)姆愿擂k,讓云星雨在天下人面前身敗名裂,死得透透的!”
“成了,興許……賞你一張新臉皮?!?/p>
枯瘦如柴的手探進寬大的僧袖,摸出一個小小的蠟丸,用油紙仔細(xì)包著。
她塞進云星夢那只還算完好的右手里。
“瞅準(zhǔn)機會,把這玩意兒,彈進云星雨的酒盞里。”
慧明師太的聲音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惡意!
“‘誅心’毒,專克她那身‘偽鳳丹’!沾唇就化,見血封喉!”
“發(fā)作起來,嘖嘖,她身上那幾塊‘鳳胎’啊,會像爛透的膿瘡一樣‘噗’地炸開!”
“血噴得跟噴泉似的!讓她在眾目睽睽之下,變成一攤臭不可聞的爛肉!”
云星夢死死攥住那顆冰冷的蠟丸,像攥住了救命符,也像攥住了復(fù)仇的刀。
怨毒和瘋狂在她糊滿藥泥的眼里炸開,燒得通紅:
“云星雨…我要你死!死得比我慘!比我惡心一萬倍??!”
將軍府,云星雨的小院。
月光慘白,冷冷地照在院子里那口被大石頭重新堵死的枯井上,陰森森的。
屋里就點了一盞小油燈。
云星雨獨自坐著,面前攤著沈不言“好心”弄來的詩會評委名單。
手指滑過紙頁,停在“慕容湛”三個字上時,指尖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
后頸那塊胎記,又是一陣尖銳的灼痛。
“潔癖成精,還當(dāng)評委?”她低聲咕噥,帶著點嘲諷。
手指卻不由自主地摸向后頸,仿佛能感覺到那灼熱底下,偽鳳丹的毒液正在無聲蔓延。
沈不言那欠揍的話又在耳邊響:
“爛瘡!那是偽鳳丹燒出來的爛瘡!在你皮肉底下爛著呢!”
她煩躁地甩甩頭,把那惡心的聯(lián)想甩開。
目光落在桌角——
慕容博那張燙金的請柬!
上面“《人彘賦》”仨字,像淬了毒的針,扎得人眼疼。
旁邊,是沈不言留下的那塊黃不拉幾、散發(fā)著刺鼻皂角味兒的“強力去污皂”!
還有那張寫著“賭你爛手”的破紙條。
瘋子!兩個都是活祖宗!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定下神,開始扒拉月見給她準(zhǔn)備的“詩會保命三件套”:
1. 寒潭投影竹筒2.0:就一粗竹筒,兩頭堵死,筒身上多了幾個不起眼的小眼兒。
里面塞著寒潭淹死的那個倒霉孕婦(慕容博的側(cè)妃)生前繡的一方染血帕子。
怨氣當(dāng)引子,磷粉是媒介,就等點著了。
2. 臭氣煙霧彈Plus: 黑黢黢一丸子,聞著像爛韭菜拌死老鼠,再漚了三年。
沈不言拍著胸脯吹:一顆下去,神仙都給你熏跑嘍!純天然無污染生化武器。
3. 暴雨梨花針(湛王府聯(lián)名款): 巴掌大的扁鐵盒子,里面藏著七十二根淬了毒的銀針。
每根針屁股上,都陰刻著慕容博的生辰八字!講究!
4. 艷詩鐵蛤蟆(云星夢專屬): 一個綠了吧唧的鐵疙瘩,鼓著肚子,上面刻著云星夢的大名。
肚子里塞滿了她寫給慕容博的那些“風(fēng)雅”情詩。
踩一腳,就往外蹦一首,一首比一首露骨下流,保管讓她當(dāng)場社死。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角落里那個不起眼的舊木頭匣子上——
里面是月見的命根子,傀儡絲控制器。
還有那卷柔韌無比、水火不侵的天蠶金絲。
金絲在油燈下幽幽地反著光,像條蟄伏的毒蛇,等著咬人。
“圈套?”云星雨走過去,拿起那卷冰涼的金絲。
那冰冷的觸感,反而讓灼痛的指尖舒服了些。
她對著模糊的銅鏡,看著鎖骨上那枚淡得快沒色的胎記!
眼底的冰寒凝成了最鋒利的刀!
“慕容博,云星夢…你們鋪的是殺局?”
“姑奶奶我埋的,是你們的墳頭土!”
她小心翼翼地把金絲一圈圈纏在自己手腕上。
冰涼的絲線貼著皮膚,帶來一種奇異的、掌控一切的感覺。
就在這時——
“吱呀”一聲,門被輕輕推開一條縫。
玉嬤嬤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背著光,臉藏在陰影里,看不真切。
只有手里那柄重新磨得锃亮、寒氣逼人的玄鐵鍋鏟!
在慘白的月光下,反射著幽冷的光!
“小姐,”
老嬤嬤的聲音刻意壓低了,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極輕微的顫抖!
“都按您吩咐備齊了。金絲…老奴也仔細(xì)驗過,萬…無一失。”
云星雨纏著金絲的手,微不可察地頓了一下。
一股說不清道不明的寒意,順著那纏在腕上的冰涼金絲!
悄無聲息地,爬上了她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