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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秋的雨絲如絹,斜斜織著暮色。趙德全騎著棗紅馬踏過泥濘,雨披邊緣垂落的水珠在馬鐙上墜成薄紗雨簾。這匹從邊關(guān)帶回的戰(zhàn)馬通身似火,和趙德全相伴多年,四蹄踏處濺起的泥漿,顯露出幾分京城郊外的蒼茫。
出了永定門向西行至七里坡,道旁那座掛著兩對朱漆羊角燈籠的宅院漸次清晰。燈籠穗子在雨霧中輕擺,燈影里 "趙宅" 二字被雨水沖刷得愈發(fā)鮮紅。門房趙大聽見馬蹄聲,立刻推開半掩的黑木門 —— 這頭瘸腿的牛頭人佝僂著背,左膝處的舊傷讓他每一步都碾著碎石,卻仍用蒲扇大的手掌替主人牽著馬韁:"老爺,您可回來了!"
趙大脖頸上的銅項圈泛著冷光,那是大夏長城防線捕獲的黑暗種標記。這類奴隸在諸夏聯(lián)盟向來搶手,尋常六品百戶哪買得起?偏他趙德全在錦衣衛(wèi)當差,又托了劉毅千戶的門路,才以二十萬寶鈔買下這頭堪比八品煉皮武夫的牛頭人。雖瘸了左腿,可那對彎曲的牛角仍能撞碎青石,厚實的牛皮下,肌肉虬結(jié)如老樹盤根。
"今日有什么事?" 趙德全甩下雨披,水珠砸在門廊下的青石板上,驚起幾只避雨的蟋蟀。
"沒什么要緊事。" 趙大甕聲應(yīng)著,牛眼忽然轉(zhuǎn)向隔壁,"就是張員外家在扎喜棚,聽說后日要娶第十八房小妾。"
雨聲淅瀝中,趙德全摸了摸下頜的胡茬。這城郊宅院雖占地半畝,夯土墻摻著糯米漿砌得結(jié)實,卻因地處偏僻少人窺探。當年他在漠北搏殺受了暗傷,雖保住了命,卻斷了子嗣傳承 —— 就像他腰間的寶刀,刀鞘華麗,刀刃卻再難染血。府里除了趙大,便是幾個灑掃的仆婦和一個啞女廚娘,倒也清凈。
穿過垂花門,院內(nèi)演武場的青石磚被雨水洗得發(fā)亮。西側(cè)兵器架上,長槍如林、環(huán)刀似月,當中一柄大環(huán)刀尤為醒目。趙德全今日興致頗佳,解下腰間的五虎斷門刀,刀鞘在手中劃出半道銀弧,"嗆啷" 一聲出鞘時,刀身竟震得檐角銅鈴輕響。他踏開馬步,刀刃斜指暮色,正是 "力劈華山" 的起手式 —— 刀風卷起雨絲,在半空凝成一道水痕。
廊下的啞女廚娘端著姜湯出來,見他舞刀,便默默立在階前。
刀勢陡然變緩,化作 "懷中抱月" 的守式,刀刃在雨中映出他半邊滄桑的臉 —— 那道從眉骨延伸至下頜的刀疤,是六年前在太清國邊境被妖兵所傷,如今每逢陰雨天,仍隱隱作痛。
"去煮些羊肉羹。" 他收刀入鞘,指腹摩挲著刀柄上的防滑紋,"再燙壺梨花白。"
啞女點頭退下,調(diào)教多日的身段在發(fā)著勾人的氣息,讓趙德全多看了一眼。
趙德全望著演武場中央那方被雨水積滿的石槽,槽中倒映著燈籠光與刀影,忽然想起年輕時在軍營里,與弟兄們冒雨操練的光景。那時他腰間的槍還能射出真彈,如今卻只能握著這柄斷門刀,在這城郊宅院里,聽著隔壁員外娶親的喜樂。
雨勢漸小,趙德全解下濕透的內(nèi)襯,露出肩背處猙獰的舊傷 —— 那是暗箭穿透甲胄留下的孔洞,如今已結(jié)滿瘢痕。
"老爺,酒燙好了。" 趙大的聲音傳來。
接過酒盞,指尖觸到盞壁的溫熱。遠處隱約傳來張員外家雇工搭棚的喧鬧,夾雜著木匠刨木的 "沙沙" 聲。他仰頭飲盡烈酒,喉間泛起辛辣的暖意,目光卻投向西北方 —— 那里是太清國的方向,也是蘇判此去的征途。
刀架上的五虎斷門刀仍在滴水,燃起的炭火噼啪作響,啞女穿著十分暴露的衣著,肌膚若隱若現(xiàn),從大夏的小玩意兒,穿在女人的身上就是勾人。
這是趙家的規(guī)矩,他回家啞女必須穿此薄涼衣物方便他隨時征伐,而啞女本不啞,是買回來之后,趙德全一手弄啞的,他槍中無彈的事不能傳入其他人口中。
” 趙百戶好興致??!“
屋外的墻頭不知何時蹲著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他垂眸望著屋內(nèi)正在擦拭五虎斷門刀的趙德全,喉間溢出的笑聲像是毒蛇吐信:“聽說趙府的地窖夜夜笙歌,啞巴姑娘的嗓子倒是比戲臺上的名角兒還會叫?”
趙德全握刀的手青筋暴起,刀刃在燭火下泛著青白。黑衣人輕巧落地,玄色勁裝下擺掠過墻角盛開的野花,帶起一陣腥甜的風:“還有那些粗使的仆婦,肚子里揣的到底是趙家血脈,還是畜生崽子?” 話音未落,他突然欺身而上,指著趙德全調(diào)侃道,“我倒是好奇,你這斷子絕孫的身子,那玩意還好使嗎?”
“住口!” 趙德全暴喝一聲,五虎斷門刀挾著風雷之勢劈向黑衣人面門。這套在錦衣衛(wèi)傳承多年的刀法,經(jīng)他使出更添幾分狠辣,刀鋒未至,凜冽的刀風已將院中的石燈籠劈成兩半。黑衣人不退反進,右拳如搗蒜般擊向刀身,拳風與刀氣相撞,發(fā)出金石相擊的轟鳴。
趙德全的刀法詭譎多變,刀鋒時而如毒蛇吐信,時而似猛虎下山。然而黑衣人赤手空拳,竟將每一招都化解得游刃有余。他的拳法大開大合,看似笨拙卻暗含玄機,每次出拳都能精準點在趙德全刀法的破綻處。激戰(zhàn)中,黑衣人突然抓住趙德全手腕,猛地一扭,趙德全虎口震裂,鮮血順著刀身滴落。
“轟??!”
庭院西側(cè)傳來重物墜地的聲響。渾身肌肉虬結(jié)的牛頭人趙大揮舞著碗口粗的鐵棍沖了過來,鐵棍帶起的勁風將地上的落葉絞成齏粉。趙大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低吼,鐵棍橫掃,直取黑衣人下盤。黑衣人冷笑一聲,不退反進,雙掌如鐵鉗般扣住鐵棍,暴喝一聲將其硬生生折斷。趙大尚未反應(yīng)過來,黑衣人已欺身而上,掌心抵住他胸膛,氣力如洶涌的潮水灌入。
“咔嚓!”
趙大的胸骨寸寸碎裂,黑衣人五指如鉤,直接探入他胸腔,將還在跳動的心臟生生挖出。猩紅的心臟在黑衣人掌心不斷抽搐,他漫不經(jīng)心地捏碎,鮮血濺在一旁瑟瑟發(fā)抖的啞女臉上。啞女發(fā)出含混的嗚咽,蜷縮在墻角,驚恐地望著這修羅般的場景。
趙德全瞳孔驟縮,從懷中掏出一枚黑紫色瓷瓶。
“九轉(zhuǎn)龍元丹” 的丹瓶在掌心捏得咯咯作響,趙德全望著瓶口暗紅的丹藥,喉結(jié)劇烈滾動。這枚耗費他三年俸祿從黑市換來的禁藥,此刻成了他唯一的救命稻草。月光掠過錦衣衛(wèi)繡春刀的吞口,映出他瞳孔里跳動的瘋狂 —— 藥效雖能在一炷香內(nèi)暴漲三倍氣血,可藥力消散后,經(jīng)脈綿軟,肌肉撕裂下場他豈會不知?但今夜若拿不下黑衣人,哪還有命去擔那后果?
丹藥入喉的剎那,一股燥熱從五臟六腑傳遍全身,趙德全渾身血管如蚯蚓般暴起。劇痛自丹田炸開,他咬破舌尖,腥甜的血沫混著滾燙的藥力直沖頂門。原本蒼白如紙的臉色瞬間漲成豬肝色,太陽穴青筋突突跳動,連發(fā)根都滲出細密的血珠。隨著一聲震碎黑夜啼鳴的怒吼,他腰間的五虎斷門刀 “嗡” 地揮出,速度更快,力道更強。
黑衣人負手而立,玄色勁裝無風自動,兜帽下只露出半張覆著青面獠牙刺青的下頜。見趙德全裹挾著腥風撲來,他眼中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化作凜冽殺意。兩人身影在空中交錯的瞬間,天地仿佛被無形大手按下了暫停鍵 —— 斷門刀勢如奔雷,拳風卻比刀更快。當?shù)朵h觸及黑衣人的剎那,趙德全聽見了畢生難忘的聲響:百煉精鋼鍛造的刀身,竟如枯枝般寸寸崩裂,碎刃裹挾著氣勁倒卷而回,在他臉上劃出數(shù)道血痕。
“轟!”
黑衣人蘊含內(nèi)勁的拳頭重重砸在趙德全胸口,肋骨斷裂的脆響混著悶雷般的轟鳴。趙德全如斷線風箏般倒飛出去,后背撞在三丈外的青石墻上,石磚簌簌掉落。喉頭腥甜翻涌,他噴出的鮮血在空中劃出半道弧線,染紅了墻面上斑駁樹藤。倚著墻緩緩滑坐,他望著黑衣人緩步走來的身影,嘴角扯出一抹帶血的獰笑:“五品銅骨... 你到底是什么人?”
夜色愈發(fā)深沉,趙德全意識漸漸模糊?;秀遍g,武者九品境界的劃分在腦海中走馬燈般閃過:自九品生息吐納練氣感元,到八品煉皮成甲刀槍難傷,七品血動可斷碑裂石... 他耗盡半生,也不過在七品血動境界徘徊,靠著錦衣衛(wèi)的特權(quán)搜刮天材地寶,更因為在女真國受了重傷,這些年搜刮的東西只勉強維持住修為。此刻看著黑衣人拳頭上若隱若現(xiàn)的銅色光暈,他終于明白,自己與真正高手的差距,何止天塹。
“聒噪?!?黑衣人緩步上前,腳尖挑起地上的斷刀,刀刃抵住趙德全咽喉,“五叔,你做的那些腌臜事,閻王爺早就記在生死簿上了。” 月光下,黑衣人面罩摘下,露出半張布滿猙獰的臉。
赫然是今天白天和他‘父慈子孝’的蘇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