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jiān)控畫面上赫然顯示,是秦佳的母親把那塊原本已經(jīng)拿出來的榴蓮蛋糕,又悄悄裝到自己兜里,最終帶給了秦佳。
“是她……”林聽的聲音帶著難以置信的干澀,“是秦佳的母親……把這塊本已準(zhǔn)備放棄的榴蓮蛋糕……重新帶給了秦佳!”
林聽的瞳孔驟然收縮,冰冷的寒意瞬間席卷全身!她瞬間明白了秦佳為何會毫無防備的吃下,這是一個母親帶來的“心意”!一個向來溺愛孩子的母親,看到女兒喜歡的甜品,下意識夾帶私心的“給女兒嘗嘗”,卻渾然不知這塊蛋糕早已成了裹著糖霜的致命毒藥!
“顧橋,你他媽個畜生!”程莫的聲音陡然拔高,指關(guān)節(jié)因?yàn)闃O度的憤怒而捏得咯咯作響,要不是身上這身警服束縛著,他早就一拳狠狠掄在顧橋那張道貌岸然的臉上。
“你利用江飛星的癡心和野心去下藥!你利用李諳的權(quán)力欲往上爬!你他媽連一個可憐的老太太都不放過!你算準(zhǔn)了她會貪小便宜!算準(zhǔn)了她會把‘好東西’帶給女兒!你他媽連她都不動聲色地利用成了遞刀的幫兇!秦佳是你的妻子!她肚子里是你的孩子!那個老太太是你叫了幾年媽的人!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是墨汁染黑的嗎?!”
程莫的怒吼如同驚雷,顧橋被這突如其來的、指向他丈母娘的指控震得懵了一瞬,臉上殘留的強(qiáng)裝鎮(zhèn)定徹底粉碎,只剩下茫然和一絲……荒謬?
就在這時,顧橋仿佛突然想通了什么關(guān)竅。臉上的茫然迅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極其扭曲、近乎癲狂的神色。鏡片后的眼睛先是瞪得極大,充滿了難以置信,隨即,那緊繃的嘴角開始不受控制地向上咧開,肌肉牽動出一個極其詭異、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呵……呵呵……” 低低的笑聲從顧橋喉嚨里溢出來,起初是壓抑的、斷斷續(xù)續(xù)的,帶著一種神經(jīng)質(zhì)的顫抖。
緊接著,那笑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失控,最后變成了近乎癲狂的、歇斯底里的大笑!
“哈哈哈哈哈哈——!??!”
顧橋笑得前仰后合,身體在審訊椅上劇烈抖動,眼淚都笑了出來,仿佛聽到了世上最滑稽、最諷刺的笑話!聲音因?yàn)榭裥Χで冃危錆M了極致的嘲諷和一種病態(tài)的解脫感:
“沒想到啊……哈哈哈哈……真是沒想到!” 他笑得幾乎喘不過氣,“機(jī)關(guān)算盡……利用了這個,算計(jì)了那個……哈哈……結(jié)果呢?結(jié)果最后……最后居然是她親手把毒蛋糕遞給了她自己的女兒!哈哈哈哈……是她!毒死了秦佳!”
“顧橋,”林聽清冷的聲線如同淬了冰的細(xì)刃,將對面那幾近失控的“瘋子”,硬生生拽回來些許搖搖欲墜的理智,“你失算了……”
顧橋布滿血絲的眼睛聚焦了一瞬,死死釘在林聽那張看不出情緒的臉上,喉結(jié)艱難地滾動了一下。
“你以為江飛星愛慘了你?”林聽向前踱了半步,拍了下程莫肩膀,兩人錯開位置,“那份癡狂,甘愿為你粉身碎骨的姿態(tài),把你捧上了云端,讓你誤以為自己真的可以操控一切人心,是不是?”
林聽微微歪頭,唇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弧度,“可惜啊,最后關(guān)頭,她退縮了。精心準(zhǔn)備的毒藥,終究沒有遞到你亡妻的手上。她清醒了,或者……她從未像你想象中那樣,為你真正沉淪到失去所有底線。”
“而李諳,你處心積慮攀附、視作最終歸宿的‘李總’,身居高位的女強(qiáng)人……她對你這出‘殺妻以證真心’的瘋狂戲碼,又投入了幾分真情實(shí)感?”林聽的聲音陡然轉(zhuǎn)沉,“你迫不及待地動手,以為血淋淋的‘投名狀’能換來她的青睞和信任?顧橋,你是個商人,深諳‘無往不利’的法則,可惜你忘了,李諳不是那個能被你甜言蜜語哄騙的秦佳,更不是為你癡狂、甘做棋子的江飛星。她是獵人,不是獵物。你獻(xiàn)上的‘真心’,在她眼里,不過是證明你危險且無法再用的污點(diǎn)證據(jù)?!?/p>
顧橋額角的青筋突突直跳,冷汗順著鬢角滑落,精心構(gòu)筑的自信堡壘在林聽冷酷的剖析下,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崩塌。
“棋走險招,步步驚心,不過是仗著一位母親的寵愛,你才得以計(jì)劃成功,”林聽倚靠在桌邊,居高臨下看著他,“可惜啊,機(jī)關(guān)算盡太聰明。你沒算到江飛星會在最關(guān)鍵的時刻揭穿你,你更沒算到,視作靠山的李諳會毫不猶豫地——明哲保身,斷尾求生?!?/p>
“明哲保身……”顧橋喃喃重復(fù)著這四個字,像是第一次真正理解它的含義,聲音干澀沙啞。
然而,比法律鐐銬來得更快的,是來自權(quán)力中心的冷酷裁決。
幾乎在林聽話音落下的同時,顧橋那部沉寂了許久的私人手機(jī),突兀地發(fā)出一聲尖銳而單調(diào)的提示音,如同喪鐘敲響。
屏幕上,一封來自“無為集團(tuán)總裁辦”的加密郵件,標(biāo)題刺目而冰冷:
【緊急人事通知:關(guān)于顧橋先生停薪留職的通知】
停薪留職,一個冠冕堂皇的緩沖,體面的放逐,更是李諳親手?jǐn)財(cái)嗦?lián)系、撇清關(guān)系的利落一刀。
顧橋死死盯著屏幕,瞳孔深處最后一絲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的黑暗和瘋狂在重新凝聚、翻涌。
“她…李諳……”顧橋的聲音像是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血腥氣,“就這么急著…把我丟出去喂狗?”
林聽迎著他幾乎要噬人的目光,臉上依舊沒有任何波瀾,只是那雙清冷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顧橋此刻扭曲而絕望的倒影。
“不,顧橋。不是丟出去喂狗?!绷致犖⑽⒁活D,如同最后的審判錘落下,“是清理門戶。你,已經(jīng)是一顆必須被拔除的毒瘤了。停職通知,只是清理過程的……第一步?!?/p>
“第一步……”顧橋重復(fù)著,聲音陡然低了下去,原本癲狂的戾氣如同被戳破的氣球,迅速癟塌下去。鏡片后的眼睛,血絲密布,卻失去了所有焦點(diǎn),只剩下深不見底的疲憊和……一種塵埃落定的虛無。
李諳的冷酷切割,比林聽任何一句誅心的剖析都更直接、更徹底地宣告了他的失敗。
“呵……清理門戶……”顧橋的嘴角再次扯動,這次卻不再是瘋狂的笑,而是一個極度苦澀、自嘲到了極點(diǎn)的弧度。
林聽靜靜地看著顧橋的崩潰,目光掃過那劇烈顫抖的脊背,落在單向玻璃的方向,最后跟程莫交換了一個眼神。
“顧橋!”林聽站直身體,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審訊室里。
顧橋的嗚咽聲停滯了一瞬,幾秒后,極其緩慢地、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抬起頭。
程莫直視著他空洞的雙眼,一字一句,清晰地宣告,“利用江飛星下藥未遂,轉(zhuǎn)而利用一個母親對女兒的本能寵愛,將劇毒蛋糕送達(dá)秦佳手中,導(dǎo)致秦佳及其腹中胎兒死亡。事實(shí)清楚,證據(jù)鏈完整。你,還有什么要說的嗎?”
顧橋的目光在林聽臉上停留了漫長的幾秒,像是耗盡了所有力氣,極其輕微地?fù)u了搖頭。干裂的嘴唇翕動了幾下,沙啞得幾乎不成調(diào)的聲音艱難地?cái)D了出來,“……沒……沒有了……”
“……我……認(rèn)罪。”
這三個字,宣告著這場精心策劃、充滿背叛與利用的謀殺案,終于塵埃落定。
“簽字?!绷致犇闷鹱郎系膶徲嵐P錄,翻到最后一頁,推到顧橋面前,將一支筆放在旁邊。
夜色如墨,卻又被城市的萬千燈火溫柔地刺破,白日里喧囂忙碌的警局大樓,此刻也透出一種難得的松弛。連軸轉(zhuǎn)了好幾天,空氣中緊繃的弦終于緩緩松弛下來,周末的氣息悄然彌漫。
“林姐!”廖青山臉上堆著近乎諂媚的笑,湊到正在整理桌面的林聽身邊,“晚上老大難得放血,請?jiān)蹅兂曰疱?!去不去??/p>
林聽頭也沒抬,對著桌上一面小巧的化妝鏡,補(bǔ)著口紅,“下次吧,下次一定,今天不行?!?/p>
廖青山不死心,又往前湊了半步,“別啊林姐!就當(dāng)是加班的犒勞!”
唇膏精準(zhǔn)地覆蓋了最后一點(diǎn)空隙,林聽“咔噠”一聲合上蓋子,動作利落,“今天真不行,家里還有人等我?!?/p>
尋常的對話,在林聽看來波瀾不驚,卻在不遠(yuǎn)處緊閉的隊(duì)長辦公室門后,掀起了驚濤駭浪。
辦公室內(nèi),程莫正以一種極其不雅觀的姿勢貼在門縫上,高大的身軀微微弓著,耳朵幾乎要嵌進(jìn)冰冷的門板里。本來是打算出來催人出發(fā)的,結(jié)果剛走到門口就聽見了廖青山的邀約和林聽那句清晰無比的“家里還有人等我”。
轟——!
程莫只覺得腦子里像被丟進(jìn)了一顆閃光彈,瞬間一片空白,什么案子,什么慶功,什么火鍋,全都被炸飛了。
家里有人等她?誰?
男友?老公?還是……親戚?朋友?可“等我”這個詞,怎么聽都帶著點(diǎn)……歸屬感?親密感?
門外的廖青山顯然也被林聽這干脆利落的拒絕噎了一下,訕訕地摸了摸鼻子,“呃……那、那行吧林姐,下次下次!你先忙!”
林聽將唇膏收進(jìn)包里,然而,就在轉(zhuǎn)身準(zhǔn)備離開時,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程莫辦公室那扇緊閉的門,以及門縫下方,那一點(diǎn)極其細(xì)微的、因光線折射而微微晃動的陰影。
林聽的腳步頓住了。沒有直接推門,也沒有喊破,只是微微提高了音量,聲音不高,正好讓里面聽見。
“程隊(duì)?!?/p>
門后的程莫一個激靈,差點(diǎn)原地跳起來。
“下次想聽,”林聽的聲音繼續(xù)傳來,“記得把百葉窗拉上。玻璃反光,影子,看得挺清楚的?!?/p>
辦公室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程莫依舊保持著那個僵硬的偷聽姿勢貼在門后,臉上青一陣白一陣,精彩紛呈。剛才那股酸澀煩躁被巨大的尷尬和窘迫瞬間淹沒,燒得耳根子紅,程莫懊惱地一拳砸在旁邊的墻上,發(fā)出沉悶的一聲響。
“靠!”程莫低聲咒罵了一句,也不知道是在罵自己蠢,還是在罵林聽那該死的敏銳。
家里……到底是誰在等她?
這個疑問,盤旋在腦里,連火鍋的香氣都覺得索然無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