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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熙二十八年,秋。

北方蠻族突然撕毀盟約,十萬鐵騎踏破雁門關,一路燒殺搶掠,直逼京畿。戰(zhàn)報雪片般飛進皇城,朝野震動,百官惶惶不可終日。

太和殿上,十二歲的皇帝臉色蒼白,手指緊緊攥著龍椅的扶手。“王叔,”他看向站在百官之首的凌淵,聲音帶著少年人特有的顫抖,“蠻族來勢洶洶,該怎么辦?”

凌淵出列,躬身行禮,聲音沉穩(wěn)得像磐石:“陛下勿憂,臣請戰(zhàn)?!?/p>

滿朝嘩然。

誰都知道,凌淵是文韜武略的全才,可他已近三年未曾領兵。自蘇沐死后,這位攝政王便深居簡出,眉宇間總縈繞著化不開的郁色,仿佛心已隨著故人一同死去。如今蠻族來犯,他竟主動請纓,實在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王叔,”皇帝有些猶豫,“您……”

“臣乃大啟攝政王,”凌淵抬起頭,墨色的眸子里翻涌著駭人的戰(zhàn)意,那是久居朝堂的文官從未見過的銳利,“國難當頭,豈能茍安?臣愿率三萬禁軍,馳援雁門關,定將蠻族趕回漠北,護我大啟河山!”

他的聲音擲地有聲,震得大殿梁柱仿佛都在共鳴。百官看著他挺拔的背影,突然想起這位攝政王年輕時,曾單槍匹馬闖過蠻族大營,斬將奪旗如探囊取物。那份屬于戰(zhàn)神的血性,從未消失,只是被藏在了對故人的思念里。

皇帝看著他眼中的決絕,終于點頭:“準奏!朕賜你尚方寶劍,便宜行事,三軍將士,皆聽你調(diào)遣!”

“謝陛下!”凌淵叩首,額頭撞在金磚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三日后,凌淵身披鎧甲,站在校場之上。

玄色的戰(zhàn)甲在陽光下泛著冷硬的光澤,勾勒出他挺拔的身形。他左手按著腰間的佩劍,右手高舉尚方寶劍,聲音穿透整個校場:“將士們!蠻族犯我疆土,殺我同胞,此仇不共戴天!今日,我凌淵與諸位一同出征,不破蠻族,誓不還朝!”

“不破蠻族,誓不還朝!”

“不破蠻族,誓不還朝!”

三萬將士齊聲吶喊,聲震云霄,士氣直沖九霄。

凌淵翻身上馬,沒有回頭看一眼那座繁華的皇城。他知道,蘇沐就在那里看著他——或許在書房的殘燭里,或許在玉泉山的孤墳上,或許在江南的桂花糕香里。

他要為蘇沐守住這片江山。

就像當年,他在邊關,擋在蘇沐身前那樣。

雁門關外,黃沙漫天。

凌淵的軍隊與蠻族鐵騎對峙在荒原之上。蠻族首領是個獨眼的壯漢,騎著一匹黑色的駿馬,手里揮舞著狼牙棒,狂笑道:“凌淵!多年不見,你倒是養(yǎng)得越發(fā)白嫩了!今日,我便取下你的頭顱,祭奠我死去的兒子!”

凌淵面無表情,只是緩緩拔出佩劍。劍身映著他冰冷的眼眸,像淬了寒冰的刀:“當年你兒子屠戮我大啟百姓時,就該想到有今日?!?/p>

“放箭!”蠻族首領怒吼一聲。

箭矢如蝗,遮天蔽日般射來。凌淵策馬沖鋒,劍光如練,將箭矢一一擋開。他身后的將士們也跟著沖鋒,喊殺聲震天動地,與蠻族鐵騎絞殺在一起。

凌淵的槍法依舊凌厲。他一槍挑飛一個蠻族騎兵,反手又刺穿另一個的胸膛,鮮血濺在他的鎧甲上,像開了一朵朵妖艷的花。他在亂軍之中沖殺,目標只有一個——蠻族首領。

他想起蘇沐曾說:“兵者,兇器也,圣人不得已而用之?!蹦菚r他只當是書生之見,如今卻懂了,戰(zhàn)爭的意義,從來不是殺戮,而是守護。

守護那些像蘇沐一樣,溫柔而善良的人。

守護那些炊煙裊裊的村莊,那些書聲瑯瑯的學堂,那些歲月靜好的尋常日子。

“凌淵!納命來!”蠻族首領揮舞著狼牙棒,朝他砸來。

凌淵側(cè)身躲過,反手一劍刺向?qū)Ψ降难屎?。蠻族首領反應極快,用狼牙棒擋住劍鋒,兩人纏斗在一起。戰(zhàn)馬嘶鳴,兵器碰撞,火花四濺,看得雙方將士都屏住了呼吸。

幾十個回合后,蠻族首領漸漸體力不支。凌淵抓住一個破綻,一劍刺穿了他的心臟。獨眼首領難以置信地看著胸口的劍,轟然倒地。

“首領死了!”

“首領死了!”

蠻族軍隊頓時大亂,潰不成軍。

凌淵高舉佩劍,吶喊道:“殺!”

大啟將士士氣大振,乘勝追擊,將蠻族鐵騎趕回了漠北。

荒原上,尸橫遍野,血流成河。夕陽將黃沙染成了血色,悲壯得像一幅濃墨重彩的畫。

凌淵勒住戰(zhàn)馬,看著潰敗的蠻族軍隊,終于松了一口氣。他贏了。

他守住了雁門關。

守住了大啟的江山。

也守住了對蘇沐的承諾。

可就在這時,幾支冷箭突然從暗處射來,精準地命中了他的后背。

“王爺!”身邊的親兵驚呼。

凌淵悶哼一聲,身體晃了晃,卻沒有倒下。他回頭望去,是幾個沒死透的蠻族士兵,正舉著弓箭,怨毒地看著他。親兵們立刻沖上去,將那幾個士兵砍殺。

凌淵低頭,看著胸前露出的箭簇,鮮血正汩汩地從傷口涌出,染紅了他的鎧甲,也染紅了身下的戰(zhàn)馬。

原來,還是沒能回去。

他想笑,嘴角卻溢出了血沫。

他想起蘇沐飲毒酒時的樣子,想起他倒下時,唇邊那抹自嘲的笑。原來死亡的滋味,是這樣的。

冰冷,卻又帶著一絲解脫。

“扶我起來?!绷铚Y對親兵說,聲音沙啞得幾乎聽不清。

親兵們連忙上前,想要扶他下馬。

“不用?!绷铚Y擺擺手,用盡最后一絲力氣,從戰(zhàn)馬上下來,站直了身體。他拔出腰間的佩劍,插進地里,然后雙手扶住劍柄,支撐著自己搖搖欲墜的身體。

他要站著。

像當年在邊關,擋在蘇沐身前那樣。

像蘇沐期望的那樣,挺直脊梁,做個頂天立地的男人。

“傳……傳我命令……”凌淵的聲音越來越低,“善待……降卒……安撫……百姓……”

“護好……太子……”

“告訴……太子……”他頓了頓,眼前開始模糊,仿佛看到蘇沐站在不遠處,穿著月白長衫,笑著朝他招手,“說我……去見……蘇太傅了……”

說完,他的身體猛地一震,再也支撐不住,向前倒去,卻被劍柄死死抵住。

他保持著扶劍的姿勢,站在漫天黃沙里,像一尊永不倒下的雕像。夕陽的余暉灑在他身上,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

親兵們跪在地上,泣不成聲。

他們知道,他們的攝政王,永遠地留在了這片他誓死守護的土地上。

留在了那個,他和蘇太傅初遇的地方。

消息傳回皇城時,皇帝正在書房臨摹蘇沐的字。聽到“攝政王戰(zhàn)死”四個字,他手里的筆“啪嗒”一聲掉在地上,墨汁濺了一身。

“不……不可能……”少年天子喃喃自語,眼淚洶涌而出,“王叔答應過我,會回來的……他答應過我的……”

可他知道,這一次,王叔不會回來了。

就像蘇太傅,永遠地留在了那個寒冬里。

玉泉山的孤墳旁,多了一座新墳。沒有立碑,只有一把生銹的佩劍,插在墳前,劍柄上刻著一個模糊的“淵”字。

周管家每天都會來這里,給兩座墳除草,添土,放上一束新鮮的野花。他總說:“太傅,攝政王來看你了。你們在那邊,一定要好好的?!?/p>

風吹過荒原,帶著遠處的廝殺聲,也帶著玉泉山的草木清香。

有人說,在月圓之夜,能看到雁門關外,有兩個身影并肩站著,一個穿著玄色鎧甲,一個穿著月白長衫,他們笑著,說著,像一對久別重逢的故人。

或許,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他守住了他的江山,他追上了他的光。

在另一個世界,沒有權謀,沒有戰(zhàn)爭,沒有毒酒和冷箭。

只有江南的桂花糕,梅林的暗香,和書房里,永不熄滅的殘燭。


更新時間:2025-07-31 18:02: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