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如墨。
咸陽宮內(nèi)，燈火通明，卻驅(qū)不散那深入骨髓的寒意。張良帶來的消息，像一座萬仞冰山，鎮(zhèn)壓在每個人的心頭。
“噬龍祭壇？”樊噲瞪著牛眼，滿臉的不可思議，“子房，你莫不是看錯了？這世上，真有這等邪門的巫術(shù)？”
張良苦笑著搖了搖頭，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那里的青光尚未完全褪去?！巴婪颍@不是武功，是氣運層面的絞殺。霸王龍氣，剛猛無儔，但亦有其破綻，那就是‘名不正，則言不順’。主公先入關(guān)中，得了‘滅秦第一功’，這便是占了‘大義’的名分。這絲大義，就像一根看不見的繩索，牽制著項羽的龍氣，讓他無法對我軍趕盡殺絕，否則必遭天道反噬?！?/p>
他頓了頓，聲音愈發(fā)沉重：“而這噬龍祭壇，就是要斬斷這根繩索。它會以鴻門為陣眼，引亞父范增的陰謀之氣為刀，以項莊的殺伐之氣為刃，在宴會最高潮時，當(dāng)著天下諸侯使者的面，營造出‘劉邦有不臣之心，理當(dāng)被誅’的‘勢’。一旦勢成，便可名正言順地將主公的龍氣連根拔起，嫁接到項羽的霸王龍氣之上！”
“屆時，項羽龍氣圓滿，再無掣肘，便可真正君臨天下。而主公……”張良沒有說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將是比死亡更可怕的結(jié)局。一個被抽去龍氣的“應(yīng)劫之人”，會立刻被天地遺棄，氣運散盡，淪為一個連凡人都不如的行尸走肉。
大殿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
我能感覺到，我的那些文臣武將們，雖然聽不懂“龍氣”、“祭壇”這些玄之又玄的東西，但他們能從張良的語氣中，感受到那份末日降臨般的絕望。有人已經(jīng)開始眼神躲閃，盤算著后路。
人心，開始散了。
我閉上眼，腦海中瘋狂運轉(zhuǎn)。去，是九死一生。不去，則是坐以待斃。項羽的四十萬大軍，旦夕之間便可踏平咸陽。屆時，不僅是我，我身后的這十萬將士，以及他們的家人，都將化為齏粉。
更重要的是，我體內(nèi)的【潛龍之氣】在告訴我，此劫，不可避。應(yīng)劫之人，有應(yīng)劫之運，亦有應(yīng)劫之難。這鴻門宴，就是我的“龍門”。躍過去，海闊天空；躍不過，便化作枯骨。
“子房，”我睜開眼，目光掃過眾人，“你說，此局，可有破解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張良身上。他是我的智囊，是這支草臺班子軍隊里，唯一一個能從另一個層面看待戰(zhàn)爭的人。
張良的目光，落在了我腰間的一塊玉佩上。那是當(dāng)年我斬白蛇起義時，從蛇腹中得到的一塊暖玉，也是我【潛龍之氣】的寄宿之物。它能收斂我的氣息，讓我看起來更像一個普通的、有些福相的鄉(xiāng)下土財主。
“破解之法，在于一個‘騙’字?！睆埩季従徴f道，“祭壇感應(yīng)的是龍氣。主公，從現(xiàn)在開始，您不能再是那個心懷天下的沛公，不能是那個率先攻破咸陽的關(guān)中王。您必須變回……那個在沛縣泗水亭，整日呼朋引伴、撒潑耍賴的亭長，劉季?！?/p>
他走到我的面前，眼神無比嚴(yán)肅：“您要從骨子里，從靈魂深處，說服自己，您就是個無賴，是個懦夫，是個胸?zé)o大志、只想騙吃騙喝的酒囊飯袋。您體內(nèi)的潛龍之氣，必須徹底沉睡，不能泄露出一絲一毫的王者之氣。只有這樣，才能騙過祭壇的鎖定?！?/p>
“但這還不夠?！睆埩荚掍h一轉(zhuǎn)，“祭壇需要一個‘祭品’來完成最后的儀式。這個祭品，就是主公的‘不臣之心’的證據(jù)。范增必然會準(zhǔn)備一件信物，當(dāng)場發(fā)難。這件信物，很可能就是……一對玉斗?！?/p>
“玉斗？”我皺起了眉。
“不錯。玉，通靈。斗，象征天下。一雙玉斗，便是‘問鼎天下’的野心。范增定會以此為引，污蔑主公有不臣之心，從而引爆祭壇?！睆?良的眼中，閃過一絲駭人的精光，“所以，我們的破局之法，就是搶在他發(fā)難之前，主動將一對玉斗，獻給項羽！”
“什么？”樊噲大叫起來，“我們自己把罪證送上去？”
“不，”張良搖了搖頭，“這不是罪證，是‘投名狀’！主公主動獻上玉斗，就等于是在向全天下宣告：我劉邦，絕無野心，這天下，我雙手奉給霸王！如此一來，范增的殺招，便成了無的之矢。祭壇沒有了‘祭品’，便無法完成最后的絞殺！”
“可是，那玉斗……”我猶豫了。玉斗是帝王之器，獻出去，等于自斷前程。
“主公！”張良加重了語氣，“舍不得玉斗，就舍了性命和龍氣！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龍氣尚存，我們就有東山再起的機會！”
我看著張良，又看了看周圍一張張或忠誠、或恐懼、或茫然的臉。我明白了。這一局，下的不是軍事，不是政治，而是人心，是氣運。
我必須賭。賭我的演技，能騙過范增那只老狐貍。賭張良的計策，能破掉那座噬龍祭壇。賭我的家臣們，有足夠的勇氣和智慧，在龍?zhí)痘⒀ㄖ?，為我拼出一條活路。
“好！”我猛地一拍大腿，那一瞬間，我仿佛真的變回了那個沛縣的劉三，“他娘的，不就是一場酒席嗎？老子當(dāng)年在沛縣，喝倒的員外郎比他項羽見過的死人都多！蕭何，去，把我珍藏的最好的一雙白玉斗拿出來！樊噲，你明天就跟在我身邊，當(dāng)我的護衛(wèi)。子房，你隨機應(yīng)變。其余人，守好大營，等我回來！”
我的聲音里充滿了粗俗和豪邁，沒有半分之前的憂慮。我知道，我的表演，已經(jīng)開始了。
當(dāng)晚，我破天荒地在宮中大宴群臣，喝得酩酊大醉，抱著舞女高歌，丑態(tài)百出。我知道，咸陽城內(nèi)，有無數(shù)雙項羽的眼睛在盯著我。我要讓他們看到，沛公劉邦，爛泥扶不上墻，就是一個得意忘形、胸?zé)o大志的小人。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那醉醺醺的皮囊之下，我的靈魂，前所未有的清醒和恐懼。我的【潛龍之氣】，在暖玉的包裹下，蜷縮成一團，沉寂如死水。
第二天，天還未亮。我?guī)е鴱埩?、樊噲以及不到百人的隨從，坐上簡陋的馬車，駛向那個決定我，也決定未來天下命運的地方——鴻門。
車輪滾滾，每一下，都像碾在我的心上。我能感覺到，越靠近鴻門，空氣中那股霸道、血腥的龍氣就越發(fā)凝重。那就像一片無形的泥潭，要將我的車駕，我的靈魂，徹底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