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可曾體會過兄長殺害族人的事嗎。斷肢殘骸、尸山血海、窒息的血腥味，或許這一切，只有我懂——來自兩千年后，成神的自己
山風拂過太虛蘇氏巍峨的漢白玉山門，帶著靈草特有的清冽氣息。
八歲的蘇夜踮著腳，小心翼翼攏著雙手，掌心一點溫潤碧光流轉(zhuǎn)，映亮了他興奮得發(fā)紅的小臉。
那是一只青玉蜉蝣，通體剔透如翡翠雕琢，細碎的翅膀扇動間，灑落星子般的微光。
他昨日隨父親去云夢澤訪友，在澤畔守了整整一夜才捉到這稀罕靈蟲。
哥哥蘇辰最喜這些奇巧靈物，今日恰是他生辰，定要第一個給哥哥瞧！
“哥哥見了，準比我還歡喜！”蘇夜小聲嘀咕，腳步輕快地踏上通往主宅的青石階。
晨光熹微，將山門兩側(cè)鎮(zhèn)守的青銅仙鶴映得熠熠生輝。
他習慣性地朝右側(cè)那只歪了歪腦袋：“鶴伯伯早！”
往日里，守門的陳伯總會在此刻笑呵呵地應(yīng)一聲“小公子早”，可今日，山門內(nèi)外靜得詭異。
一絲若有若無的鐵銹味，混在清晨的草木清氣里，鉆進鼻腔。
蘇夜皺了皺小鼻子，疑惑地加快腳步。繞過影壁，他臉上的笑容瞬間凍結(jié)。
血。
鋪天蓋地的紅，刺得他眼睛生疼。
青石鋪就的庭院，此刻已成了血池。
粘稠的液體順著石縫肆意流淌，匯聚成一道道蜿蜒的小溪，反射著初升朝陽的光，紅得妖異，紅得令人窒息。
幾具穿著蘇氏護衛(wèi)服飾的殘破軀體橫七豎八地倒伏著，斷肢殘骸散落一地，被踐踏得不成樣子。
一只斷手滾落在他腳邊，五指僵硬地蜷曲著，還死死攥著一個被血浸透、早已看不出原貌的糖人——那是護衛(wèi)阿虎昨日下山，偷偷塞給他的生辰禮。
“陳…陳伯？”
蘇夜的聲音抖得不成調(diào)子。
他看見影壁旁那熟悉的身影，花白頭顱滾在幾步開外，渾濁的眼睛空洞地大睜著，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那張總是帶著慈祥笑意的臉，此刻只剩下凝固的驚恐。
胃里猛地一陣翻江倒海，蘇夜“哇”地一聲吐了出來，酸水混著膽汁灼燒著喉嚨。
巨大的恐懼像冰冷的毒蛇，瞬間纏緊了他幼小的身軀，四肢百骸都凍僵了，只有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撞碎肋骨。
哥哥！哥哥在哪？！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劈開混沌的恐懼。
他猛地抬頭，望向家族核心區(qū)域——珍寶閣的方向！那里，是父親和哥哥平日處理族務(wù)、存放重寶之地！
求生的本能壓倒了嘔吐的欲望。
蘇夜用盡全身力氣，跌跌撞撞地朝著珍寶閣狂奔。
小小的身影在尸山血海中穿行，腳下是粘膩濕滑的血漿，每一步都像踩在冰冷的毒蛇身上。
他不敢低頭，不敢看兩旁那些曾經(jīng)鮮活、此刻卻支離破碎的面孔。
濃烈到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無孔不入，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刀片，割得喉嚨生疼。
冰冷的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凍得他牙齒咯咯作響，大腦一片空白，只剩下一個念頭在瘋狂嘶吼：找到哥哥！找到父親！
近了，更近了！
珍寶閣那熟悉的朱漆大門近在咫尺，卻歪斜地敞開著，門板上濺滿了暗紅的血點，像一朵朵猙獰綻放的惡之花。
蘇夜一頭撞了進去。
閣內(nèi)一片狼藉。
平日里流光溢彩、陳列著無數(shù)奇珍異寶的多寶格東倒西歪，碎裂的玉器、散落的靈石滿地狼藉。
空氣中彌漫著更濃重的血腥和一種奇異的焦糊味。
“爹！”
蘇夜的聲音帶著哭腔，在空曠死寂的閣內(nèi)回蕩。
角落里，傳來一聲微弱的嗆咳。
蘇夜猛地撲過去。
父親蘇擎天，太虛蘇氏一族的族長，此刻背靠著傾倒的博古架癱坐著。
他一身象征家主威嚴的玄色錦袍已被鮮血浸透，顏色深得發(fā)黑。
胸口一個碗口大的血洞，邊緣焦黑，仍在汩汩冒著血沫。
他的臉色灰敗如金紙，氣息微弱得如同風中殘燭，那雙曾經(jīng)威嚴睿智、此刻卻盛滿了無盡悲愴與疲憊的眼睛，在看到蘇夜沖進來的瞬間，猛地爆發(fā)出最后一點駭人的亮光。
“夜兒...”蘇擎天嘴唇翕動，聲音嘶啞破碎，幾乎被喉間的血沫淹沒。
他沾滿血污的手，卻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如同鐵鉗般死死抓住了蘇夜冰涼的小手！
那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蘇夜的骨頭。
“爹！”蘇夜的眼淚終于決堤，滾燙地砸在父親冰冷的手背上。
蘇擎天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都帶著破風箱般的嗬嗬聲，鮮血不斷從嘴角溢出。
他死死盯著蘇夜的眼睛，那眼神復雜到了極點，有深入骨髓的悲痛，有難以言喻的釋然，更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決絕！
“活著...”
他用盡力氣，從齒縫里擠出這兩個字，每一個音節(jié)都帶著血沫的腥氣。
“你，哥蘇辰”
他猛地吸了一口氣，胸膛劇烈起伏，仿佛要將最后一點生命都燃燒殆盡，嘶吼出聲：
“他，什么都沒做錯.....”
這聲嘶吼，如同驚雷炸響在蘇夜耳邊！
哥哥？沒做錯？那這滿地的血，這死去的陳伯、阿虎他們，是誰做的！
不等蘇夜從那巨大的震驚和荒謬感中掙脫，蘇擎天布滿血絲的眼睛陡然瞪圓，死死盯著珍寶閣外那沖天而起的火光和隱約傳來的廝殺聲，仿佛要將這殘酷的景象烙印進靈魂深處。
他用盡最后一絲力氣，發(fā)出震耳欲聾、飽含無盡怨憤與絕望的咆哮：
“錯的是這個世界?。。。 ?/p>
咆哮聲未落，蘇擎天那只沾滿兒子和自己鮮血的手掌，猛地抬起，帶著一股回光返照的狠厲，重重拍在蘇夜小腹丹田之上！
“呃！”
一股難以言喻的劇痛瞬間席卷全身！
蘇夜只覺得一股狂暴而灼熱的氣流蠻橫地沖入體內(nèi)，在經(jīng)脈中橫沖直撞，仿佛要將他的身體撕裂！
眼前驟然一黑，耳邊嗡鳴不止，父親最后那聲嘶力竭、如同詛咒般的低吼，卻清晰地穿透了所有痛苦和黑暗，狠狠鑿進他的靈魂深處：
“十年，十年之后，我族必將再旺?。?！”
黑暗徹底吞噬了意識。
小小的身軀軟軟倒下，最后映入眼簾的，是父親那只緩緩垂落、再無生氣的手，和珍寶閣窗外，那映紅了半邊天際的、不祥的血色火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