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邊的夜風(fēng)卷著藥香，吹得沈知意鬢角的碎發(fā)亂舞。她攥著那半塊刻著 “瘸” 字的玉佩，指尖反復(fù)摩挲著邊緣的裂痕 —— 真正的瘸腿公公早已不在，可那些藏在藥柜、灶膛、腌菜壇里的暗號，卻像條無形的線，牽著她往真相的深處走。
“姐姐，真要下去？” 小李子舉著火把往井口探，火光映得他臉發(fā)白，“剛才的爆炸聲震得井壁直掉土，說不定隨時(shí)會塌?！?他腳邊的 “信使” 突然撲棱著翅膀，把翅膀下的字條抖落在地，上面 “西暖玉后有門” 的字跡被夜露浸得發(fā)深。
沈知意撿起字條，往冷宮西側(cè)的石壁瞟了瞟。那里的石縫里卡著塊暖玉，月光下泛著綠光，形狀正好能拼上溶洞里母親發(fā)簪的缺口?！皠⑷阉幒t里的硫磺皂拿出來?！?她突然想起第 7 章用皂角水探機(jī)關(guān)的法子，“往井里撒半塊，看看有沒有暗河?！?/p>
皂角水剛潑下去，井水就泛起細(xì)密的泡沫，順著某個(gè)方向旋轉(zhuǎn)成漩渦?！坝邪岛樱 ?小蓮指著漩渦中心，“你看那水轉(zhuǎn)的方向，和礦脈地圖上的標(biāo)記一模一樣！”
沈知意把火把遞給劉三，抓過井繩就要往下爬。手腕卻被皇帝攥住，他的掌心帶著龍涎香的暖意：“太危險(xiǎn)，讓侍衛(wèi)去?！?/p>
“這是我娘的信，” 沈知意掙開他的手，指尖在井繩上打了個(gè)母親特有的結(jié)，“得我自己去取?！?她回頭沖皇帝笑了笑，“您要是不放心，就帶著侍衛(wèi)在上面等著，記得給我留塊醬肘子當(dāng)宵夜?！?/p>
井壁的濕滑超出想象，沈知意抓著繩梯往下滑，每一步都踩在晃動的青苔上?？斓戒鰷u處時(shí)，靴底突然踢到塊突出的石頭，上面刻著半個(gè)狐貍頭，正好能嵌進(jìn)她懷里的 “醫(yī)安” 玉佩。
“咔嗒” 一聲輕響，井壁突然震動，漩渦下方的水面分開，露出道僅容一人通過的石門，門楣上雕著只銜玉的狐貍，嘴里的暖玉與溶洞里最大那塊的裂痕嚴(yán)絲合縫。
“真有門！” 沈知意鉆進(jìn)石門，身后的水 “嘩啦” 合攏，瞬間淹沒了入口。通道里漆黑一片，只有手里的玉佩在發(fā)光，照得石壁上的刻痕若隱若現(xiàn) —— 是母親腌菜的步驟，從選菜、晾曬到加鹽、封壇，一筆一劃都透著熟悉的溫柔。
通道盡頭亮著微光，隱約傳來滴水聲，混著股熟悉的酸香。沈知意舉著玉佩往前走，突然被什么東西絆了個(gè)趔趄，低頭一看，是雙繡著蓮花的布鞋，鞋幫上沾著的紅泥，和溶洞腌菜壇上的一模一樣。
“娘？” 她的聲音在通道里回蕩，帶著自己都沒察覺的顫抖。
前方的光暈里，果然站著個(gè)穿灰布褂子的身影，正蹲在石臺前腌菜，壇口封著的紅布上，用朱砂畫著只抱著嬰兒的狐貍，正是沈知意小襖上的圖案。“囡囡？” 身影轉(zhuǎn)過身，鬢角的白發(fā)沾著鹽粒，眼角的皺紋里還藏著年輕時(shí)的笑，“你怎么才來？娘的酸梅湯都快涼透了?！?/p>
沈知意的眼淚突然決堤，撲過去抱住母親的肩膀，才發(fā)現(xiàn)她的后背滾燙，像是發(fā)著高燒?！澳牟 ?她摸到母親懷里的暖玉，玉溫比尋常的高，“陳太醫(yī)的新藥方?jīng)]用？”
母親笑著搖頭，往石臺上的粗瓷碗里倒酸梅湯：“這病啊，得用礦脈最深處的暖玉才能治，陳太醫(yī)找了三年都沒找到?！?她往沈知意手里塞了塊玉佩，上面刻著完整的 “安” 字，“這是你爹留給你的，說戴著能安神?！?/p>
玉佩剛碰到沈知意的掌心，就突然發(fā)燙，映得石臺上的腌菜壇泛起紅光。壇底的字條在光里顯出來，不是母親的筆跡，是先皇后的：“西暖玉后有密室，藏著皇侄的胎記圖樣?！?/p>
“皇侄？” 沈知意抬頭，見母親的臉色突然變了，正往石縫里塞什么東西，“娘，您藏什么呢？”
母親慌忙用腌菜壇擋住石縫：“沒什么，是你小時(shí)候掉的乳牙。” 她的聲音發(fā)顫，鬢角的白發(fā)抖得像風(fēng)中的蘆葦，“快走吧，秦相的人說不定就在附近，他們要找的不是遺詔，是能證明皇侄身份的東西?！?/p>
沈知意的目光落在母親塞東西的石縫上，那里的石屑是新掉的，隱約能看見里面露出的布角，繡著和皇帝龍袍上一樣的五爪龍紋。她剛要追問，就聽見通道外傳來腳步聲，是秦相的余黨舉著火把來了，嘴里喊著：“沈氏女肯定在里面！找到她就能換賞金！”
“從密道走！” 母親拽著她往石壁后跑，那里的暗門被塊暖玉擋住，玉上的刻痕正是 “西暖玉后有門” 的最后一筆，“這門通往后山的尼姑庵，你外祖母在那兒等著?！?/p>
暗門開啟的瞬間，沈知意瞥見石縫里的東西 —— 是件嬰兒襁褓，上面繡著的龍紋旁，有塊月牙形的胎記，位置和皇帝左臂上的一模一樣！
“娘！” 她猛地回頭，見母親正往腌菜壇里倒什么，壇口突然冒出白煙，“您要干什么？”
“娘引開他們，” 母親往她手里塞了把鑰匙，“這是開密室的，里面的東西比命還金貴。” 她推了沈知意一把，自己則舉著火把往通道另一頭跑，嘴里喊著 “我在這兒”，聲音在石洞里回蕩，像無數(shù)個(gè)母親在應(yīng)答。
暗門在身后關(guān)上的剎那，沈知意聽見火把落地的噼啪聲，還有母親的咳嗽聲混著秦黨怒罵，像把鈍刀割在心上。她攥著鑰匙往密道深處跑，淚水模糊了視線，卻不敢回頭 —— 母親用自己引開追兵，她不能辜負(fù)這份周全。
密道盡頭的尼姑庵靜悄悄的，晨露打濕了石階，階邊的野菊開得正旺，和冷宮墻角的品種一模一樣。外祖母拄著拐杖站在庵門口，銀簪上的蓮花紋在晨光里閃著光：“囡囡來了，你娘早把東西送來了?！?她往佛龕后的暗格指，“藏在《金剛經(jīng)》的夾頁里。”
經(jīng)書里夾著的不是胎記圖樣，是張泛黃的畫像，畫中男子眉眼像極了皇帝，懷里抱著的嬰兒襁褓上，月牙胎記清晰可見。畫像背面寫著行小字：“帝與后之長子，生于冷宮產(chǎn)，恐遭秦黨所害，托沈氏養(yǎng)之?！?/p>
沈知意的心臟驟然停跳 —— 皇帝就是先皇后的兒子？那遺詔里的 “皇侄”，根本就是他自己！
“你娘當(dāng)年是皇后的貼身侍女，” 外祖母用拐杖敲了敲畫像，“生你時(shí)正好趕上皇后臨盆，就把皇子換給你娘養(yǎng)，對外只說生了個(gè)女兒?！?她往沈知意懷里塞了個(gè)布包，“這是你小時(shí)候穿的虎頭鞋，鞋底繡著和皇子一樣的胎記?！?/p>
布包里的鞋果然繡著月牙紋，針腳歪歪扭扭，是母親的手藝。沈知意突然想起皇帝總往冷宮跑，想起他對狐貍暗號的熟悉，想起他捏碎米糕時(shí)的隱忍 —— 原來他不是在找遺詔，是在找自己的親娘，找被調(diào)換的身世。
庵外突然傳來馬蹄聲，是皇帝帶著侍衛(wèi)來了。他看見沈知意手里的畫像，突然單膝跪地，聲音發(fā)顫：“姨母……” 他的目光落在虎頭鞋上，眼淚砸在青石板上，“這鞋上的針腳，和我襁褓里的一模一樣。”
外祖母扶起他，往佛龕上的香爐指：“你娘臨終前說，秦相早就知道你還活著，這些年一直在找能證明你身份的東西，想借‘偽皇子’的罪名把你拉下馬。” 香爐里的灰燼下，藏著塊暖玉，刻著 “母子平安” 四個(gè)字。
沈知意的目光突然被畫像角落的狐貍吸引 —— 那狐貍的尾巴卷成三圈，正好圈住個(gè)極小的 “礦” 字。她猛地想起溶洞里最大的暖玉，還有母親發(fā)簪上的紅繩結(jié)，突然抓住皇帝的手腕：“您的左臂是不是有塊月牙胎記？”
皇帝的臉色微變，捋起袖子，臂上果然有塊胎記，形狀和畫像、虎頭鞋上的分毫不差?！斑@就是秦相要找的東西，” 他的聲音冷得像礦脈里的水，“只要證明我是‘假皇子’，他就能挾幼主奪權(quán)。”
“可您是真的，” 沈知意把虎頭鞋塞進(jìn)他手里，“這就是證據(jù)。” 她往庵外指，“現(xiàn)在要做的，是把我娘救出來?！?/p>
一行人往礦脈方向趕，路過冷宮時(shí)，見劉三正蹲在井邊哭，手里的醬肘子掉在地上，沾了層黃土。“沈常在，” 他抹著眼淚，“我剛才在井繩上發(fā)現(xiàn)這個(gè)?！?他掌心躺著枚銀質(zhì)發(fā)簪，簪頭的蓮花缺了一角 —— 是母親發(fā)簪的另一半！
發(fā)簪的空心處藏著張字條，是母親的筆跡：“秦黨在礦脈最深處埋了炸藥，要炸毀所有暖玉，讓胎記證據(jù)永不見天日?！?字跡被血漬浸得發(fā)暗，末尾畫著只流淚的狐貍。
沈知意的心臟像被巨石壓住，突然想起母親往石縫里塞的襁褓 —— 那才是真正的胎記圖樣！母親是想自己帶著假證據(jù)引開秦黨，讓真證據(jù)能留下來。
“快！” 皇帝翻身上馬，“往礦脈西側(cè)走，那里有先皇后修的逃生通道！” 他的馬鞭指向西方，晨光里，那方向的山尖泛著金光，像塊巨大的暖玉。
趕到礦脈入口時(shí)，爆炸聲已經(jīng)響了三次，濃煙裹著碎石沖天而起。沈知意往通道里沖，被侍衛(wèi)攔住，只能聽見里面?zhèn)鱽砟赣H的喊聲：“囡囡，娘給你留了罐酸梅湯，在最大的暖玉底下……” 后面的話被爆炸聲吞沒。
“娘！” 沈知意的聲音嘶啞，突然想起 “西暖玉后有門” 的字條，往西側(cè)的石壁跑去。那里的暖玉果然在震動，玉上的狐貍嘴正對著個(gè)鑰匙孔，形狀與外祖母給的鑰匙嚴(yán)絲合縫。
鑰匙插進(jìn)去的瞬間，暖玉裂開，露出個(gè)僅容一人通過的石門。門后的密室里，果然有罐酸梅湯，壇口壓著張字條：“枕頭下的香囊里，有秦相的罪證?！?沈知意的目光落在密室角落的石床上，枕頭上繡著只狐貍，尾巴卷成三圈，正是先皇后的筆跡。
她掀開枕頭，里面的香囊繡著蓮花，和母親的布鞋紋樣相同。打開香囊，掉出的不是罪證，是塊嬰兒的胎發(fā)，用紅繩系著，打了個(gè)特殊的結(jié) —— 和皇帝襁褓里的結(jié)一模一樣！
這是母親留下的最后證據(jù)！沈知意剛要把胎發(fā)收好，就見密室的石壁突然震動，裂縫里滲出黃土 —— 炸藥的威力已經(jīng)波及到這里。
“快走！” 皇帝沖進(jìn)來拽住她，“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沈知意被他拉著往外跑，路過酸梅湯罐時(shí)，突然想起母親的話，抓起罐子往懷里塞。跑出石門的剎那，身后傳來巨響，整個(gè)礦脈的暖玉都在坍塌，像場金色的雪崩。
站在安全地帶回望，沈知意突然發(fā)現(xiàn)酸梅湯罐底刻著個(gè)字：“活”。和假扮瘸腿公公的人塞給她的暖玉上的字一模一樣。
這不是指母親還活著，是說胎發(fā)能 “活” 出真相！她把罐子抱得更緊，指腹摩挲著冰涼的陶壁 —— 里面除了酸梅湯，似乎還藏著別的東西，晃起來有硬物碰撞的聲響。
遠(yuǎn)處傳來太醫(yī)院的鐘聲，晨霧漸漸散去，露出皇宮的琉璃頂。沈知意看著手里的胎發(fā)、畫像、虎頭鞋，突然明白母親為什么要把秘密藏在腌菜壇、酸梅湯、枕頭下 —— 這些都是尋常人家的物件，卻藏著比金銀更珍貴的念想。
“姐姐，” 小蓮遞過來塊烤熱的醬肘子，“劉三說這是公公臨終前腌的，特意給你留的。” 肘子的油汁滴在沈知意的手背上，暖得像母親的體溫。
沈知意咬了口肘子，眼淚突然掉在肉上。她不知道母親是否還在人世，也不知道秦相的余黨會不會就此罷休，但她知道，懷里的酸梅湯罐里，一定藏著母親最后的話。
回到景仁宮時(shí)，已是深夜。沈知意把罐子放在枕邊，剛要解開壇口的紅布，就聽見窗外傳來翅膀撲棱的聲音?！靶攀埂?落在窗臺上，爪子上沾著的紅泥里，混著點(diǎn)熟悉的金粉 —— 是礦脈暖玉的粉末，和酸梅湯罐底的 “活” 字刻痕里的一模一樣。
這鴿子，到底在給誰傳遞消息？沈知意看著罐口的紅布，突然不敢打開了。她有種預(yù)感，罐子里的秘密，可能比皇帝的身世更驚人，甚至…… 和她自己的身世有關(guān)。
月光透過窗欞照在罐子上，映出里面晃動的影子。沈知意的心臟 “咚咚” 直跳，指尖在紅布上懸了許久，終究還是沒解開。她把罐子往枕頭下塞了塞，決定明天天亮再說。
只是她沒注意，枕頭下的香囊滾到了床底，露出里面的另一張字條，上面用極小的字寫著：“沈氏女，非沈文彬親女?！?字跡陳舊，像是多年前就藏在里面的。
這張字條是誰寫的？她的親生父母又是誰？沈知意的呼吸突然停滯，望著床底那行小字，突然覺得整個(gè)世界都在旋轉(zhuǎn)，而枕頭下的酸梅湯罐，像顆隨時(shí)會爆炸的驚雷，等著在天亮后，炸出所有被掩埋的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