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仁宮的燭火在窗紙上投下晃動的影子，像沈知意此刻的心跳。她蹲在床底，指尖捏著那張寫著 “沈氏女，非沈文彬親女” 的字條，紙頁邊緣被汗浸得發(fā)皺，墨跡卻依舊清晰，像根針，扎得她眼眶發(fā)酸。
“姐姐，您在找什么？” 小蓮舉著燭臺進(jìn)來，燭火照亮她手里的酸梅湯罐，“這罐子晃著響，要不要打開看看？” 罐口的紅布被夜風(fēng)掀起角，露出里面深褐色的液體，泛著暖玉的光澤。
沈知意慌忙把字條塞進(jìn)袖管，指尖在罐口懸了懸：“等天亮再說，夜里看不清楚。” 她的目光落在窗臺上的 “信使” 身上，鴿子正低頭啄著爪子上的金粉，動作里帶著種說不出的熟稔，像在完成某種儀式。
未等天亮，淑妃的報復(fù)就先來了。天剛蒙蒙亮，就見幾個太監(jiān)抬著口大缸闖進(jìn)來，缸里漂著層綠沫，散發(fā)著刺鼻的腥味?！吧虺Ｔ?，” 為首的太監(jiān)尖聲喊，“淑妃娘娘賞您缸‘醒酒湯’，說您昨夜喝多了，得好好醒醒神?！?/p>
沈知意往缸里瞟了瞟，見水面浮著些癩蛤蟆，正鼓著腮幫子吐泡 —— 這哪是醒酒湯，是想咒她像癩蛤蟆一樣下賤?！疤嫖抑x娘娘，” 她突然笑了，往缸里扔了塊硫磺皂，“正好我宮里的馬桶堵了，這缸水用來通廁所，再合適不過?！?/p>
太監(jiān)的臉?biāo)查g漲成豬肝色，剛要發(fā)作，就見劉三舉著個藥包跑進(jìn)來：“沈常在！淑妃宮里的小廚房在熬巴豆湯，說要給您的早膳加料！” 他往藥包里指，“這是從她們垃圾里撿的，還沒來得及扔?！?/p>
“巴豆湯？” 沈知意挑眉，突然沖小蓮使了個眼色，“快把咱們新做的‘五谷豐登糕’端來，正好缺些‘調(diào)味’的東西。” 她接過劉三手里的巴豆粉，往糕上撒了半袋，“淑妃娘娘賞的‘醒酒湯’這么特別，咱們也得回贈點(diǎn)‘心意’不是？”
小李子自告奮勇：“我去送！保證讓淑妃娘娘的人親手喂她吃！” 他揣著巴豆糕剛要走，就被沈知意拉?。骸暗鹊龋堰@缸里的癩蛤蟆撈兩只，裝在食盒底層，就說是‘活寶’?！?/p>
看著小李子興沖沖的背影，小蓮忍不住笑：“姐姐這招真損，淑妃要是吃了巴豆糕，怕是得在恭桶上坐一天。” 她突然往沈知意袖管里瞟，“那張字條…… 真的要藏起來？”
沈知意摸出字條，對著晨光反復(fù)看：“現(xiàn)在還不能聲張，要是讓秦相的余黨知道我不是沈家親女，指不定會編出什么瞎話來。” 她把字條塞進(jìn)酸梅湯罐的夾層，“先讓它和娘的秘密作伴?！?/p>
罐口的紅布剛系好，就聽見外面?zhèn)鱽硇鷩W，是皇帝帶著侍衛(wèi)來了。他的龍袍上沾著些塵土，像是剛從礦脈回來。“淑妃的人都處理了，” 他往缸里瞟了瞟，嘴角勾起抹笑意，“這缸‘醒酒湯’，你打算怎么用？”
“給御膳房的豬增點(diǎn)肥，” 沈知意踢了踢缸沿，“淑妃娘娘的心意，可不能浪費(fèi)?！?她往皇帝手里塞了塊沒加巴豆的米糕，“嘗嘗？劉三新做的，加了礦脈的泉水，甜得很。”
皇帝咬了口米糕，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昨晚礦脈坍塌處，找到些零碎的衣物，上面繡著蓮花，像是你娘的手藝?！?他的聲音低沉，“還有塊暖玉，刻著‘安’字，裂成了兩半?！?/p>
沈知意的心臟猛地一沉，剛要追問，就見小李子跑回來，手里的食盒空了大半?！俺闪?！” 他笑得一臉得意，“淑妃的人果然親手喂她吃了糕，現(xiàn)在正捂著肚子喊疼呢！我把癩蛤蟆放在她梳妝臺上，嚇得她差點(diǎn)暈過去！”
“胡鬧！” 皇帝板起臉，眼底卻藏著笑意，“罰你去刷淑妃宮里的恭桶，刷不干凈不準(zhǔn)回來?！?他轉(zhuǎn)向沈知意，“跟我來，有樣?xùn)|西給你看?！?/p>
御書房的密格里，藏著個紫檀木盒，里面是件嬰兒襁褓，上面的月牙胎記旁，繡著只狐貍，尾巴卷成三圈?！斑@是從礦脈深處找到的，” 皇帝打開襁褓，露出里面的字條，“是你娘寫的，說要等你知道自己的身世后再看?！?/p>
字條上的字跡比之前的更顯虛弱，顯然是抱病所書：“囡囡，你是先皇后的親生女，當(dāng)年和皇子一同出生，為保你性命，才謊稱是沈家的女兒。那塊刻著‘安’字的暖玉，是你和弟弟的信物?！?/p>
沈知意的大腦 “嗡” 的一聲，手里的酸梅湯罐 “哐當(dāng)” 掉在地上，褐色的湯汁濺了滿地，露出里面藏著的東西 —— 不是別的，是半塊龍紋玉佩，和皇帝身上的那塊正好能拼上，組成個完整的 “安” 字。
“弟弟？” 她的聲音發(fā)顫，突然想起皇帝左臂的胎記，“皇上是我弟弟？”
皇帝點(diǎn)點(diǎn)頭，眼眶泛紅：“娘說，你比我早出生半個時辰，是姐姐?！?他往木盒里指，“這里還有先皇后的遺詔，說等你知道身世后，就封你為長公主，享親王待遇?！?/p>
沈知意的眼淚突然決堤，原來她不是罪臣之女，不是沒人要的孩子，她有親人，有弟弟，還有個身份尊貴的母親。地上的酸梅湯混著淚水，像條蜿蜒的小溪，流淌著多年的委屈與思念。
“那我娘……” 她抓住皇帝的衣袖，指節(jié)發(fā)白，“礦脈里找到的衣物，是不是……”
皇帝的目光暗了暗，輕輕點(diǎn)頭：“娘她…… 沒能出來?！?他往地上的玉佩指，“但她留下了這個，說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她就不算真正離開?！?/p>
沈知意撿起玉佩，指尖在龍紋上反復(fù)摩挲。玉佩的溫度透過指尖傳來，像母親的手在輕輕撫摸。她突然想起酸梅湯罐底的 “活” 字，原來不是指胎發(fā)，是指她和皇帝 —— 先皇后的血脈還活著，這才是最珍貴的證據(jù)。
“姐姐，” 皇帝握住她的手，“秦相的余黨還沒肅清，你的身世暫時不能公開，否則會有危險?！?他往御書房外指，“淑妃只是小角色，真正的大魚還在后面?！?/p>
沈知意擦干眼淚，目光變得堅(jiān)定：“我知道該怎么做?！?她想起淑妃宮里的癩蛤蟆，突然有了主意，“淑妃既然這么喜歡玩陰的，我就陪她玩玩?！?/p>
回到景仁宮，沈知意讓劉三把地上的酸梅湯漬擦干凈，自己則往梳妝臺上的香囊里塞了些東西 —— 是那張寫著 “沈氏女，非沈文彬親女” 的字條，還有半塊龍紋玉佩的碎片?！耙鞘珏娜嗽賮硭?，就讓她們‘意外’發(fā)現(xiàn)這個?！?她笑得像只揣著好主意的狐貍，“我要讓她們以為，我只是沈家抱來的野種，根本不是什么尊貴身份?！?/p>
小蓮恍然大悟：“姐姐是想引蛇出洞？讓秦相的余黨以為抓住了你的把柄，主動跳出來？”
“聰明，” 沈知意往窗外瞟了瞟，“‘信使’還在那兒嗎？” 見鴿子依舊蹲在窗臺上，她突然往它腳環(huán)里塞了張字條，“把這個送到淑妃宮里，就說是‘知情人’給的?！?/p>
字條上寫著：“沈知意實(shí)為沈家抱養(yǎng)，身世不明，可借此打擊其氣焰?！?字跡模仿的是秦相余黨的風(fēng)格，還故意灑了點(diǎn)巴豆粉，讓字條聞起來有股藥味。
果然，不到半個時辰，淑妃的人就又來了，借口搜查 “毒物”，把景仁宮翻了個底朝天。當(dāng)她們 “意外” 在香囊里找到字條和玉佩碎片時，臉上的得意藏都藏不住?！吧虺Ｔ?，” 為首的宮女舉著字條，“這下你還有什么話說？”
“什么話說？” 沈知意故意裝作慌亂，往床底縮了縮，“那是…… 那是別人栽贓的！我就是沈家的女兒！” 她的聲音發(fā)顫，眼淚說來就來，活像受了天大的委屈。
宮女們得意洋洋地拿著 “證據(jù)” 走了，沈知意等她們走遠(yuǎn)，突然笑了：“魚兒上鉤了?！?她往劉三手里塞了個藥包，“去，把這個放在淑妃的香爐里，保證讓她做噩夢。”
藥包里是瘸腿公公留下的 “安神香”，其實(shí)是用艾草和紫蘇葉做的，聞著提神，實(shí)則會讓人產(chǎn)生幻覺，夢見最害怕的東西。沈知意要讓淑妃在噩夢里說出秦相余黨的下落，說出母親是否還活著。
夜幕降臨時，景仁宮的屋頂上蹲著兩個黑影，是小李子和劉三，正往淑妃宮的方向望?！翱炜?！” 小李子指著淑妃的窗戶，“燈滅了！肯定是中了招！”
沈知意站在院子里，手里攥著那半塊龍紋玉佩，心里既緊張又期待。她不知道淑妃會說出什么秘密，也不知道這場戲還要演多久，但她知道，只要能找到母親，能肅清秦相的余黨，再難的戲她都能演下去。
就在這時，“信使” 突然從淑妃宮的方向飛回來，爪子上沾著張字條，是用胭脂寫的：“礦脈下有密室，你娘在那兒，帶暖玉來?！?字跡潦草，像是急著寫的，還沾著點(diǎn)淚痕。
沈知意的心臟驟然狂跳，這是母親的筆跡！她還活著！她往礦脈的方向望了望，夜色里的山影像頭蟄伏的巨獸，等著她去揭開最后的秘密。
“姐姐，真要去？” 小蓮的聲音發(fā)顫，“淑妃說不定在?；樱胍闳ニ退??！?/p>
沈知意握緊手里的玉佩，目光堅(jiān)定：“就算是陷阱，我也要去?！?她往劉三手里塞了把鑰匙，“把宮里的侍衛(wèi)都調(diào)去礦脈入口，要是我半個時辰?jīng)]出來，就放信號彈?！?/p>
月光下，沈知意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礦脈的密道里，手里的龍紋玉佩泛著溫潤的光，像母親的眼睛，在黑暗中為她指引方向。她不知道，在她身后的景仁宮墻角，站著個穿灰布褂子的黑影，手里舉著塊暖玉，上面刻著的 “安” 字在月光下閃著冷光 —— 是假扮瘸腿公公的秦相余黨，他沒死，正等著在礦脈里給沈知意最后一擊。
礦脈深處的風(fēng)帶著暖玉的香氣，吹得沈知意鬢角的碎發(fā)亂舞。她舉著玉佩往前走，通道盡頭的石門上，狐貍鎖正等著她的鑰匙。而門后的密室里，到底是母親溫暖的懷抱，還是秦相余黨布下的天羅地網(wǎng)？沈知意的心跳越來越快，指尖在鑰匙上懸了懸，終究還是插了進(jìn)去。
“咔嗒” 一聲輕響，石門緩緩開啟，露出里面的景象 —— 不是她想象的任何一種，而是無數(shù)只眼睛，在黑暗中閃著綠光，像礦脈里的暖玉，又像潛伏的野獸，正靜靜地盯著她這個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