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痛，是那種宿醉之后又被電動車撞飛的痛。
舒清清的意識像一團被泡爛的棉絮，在冰冷和窒息感中艱難地聚攏。
肺部火辣辣的，仿佛剛剛吞下了一整個火鍋底料。她猛地咳出一口水，咸澀中帶著一股湖水的腥氣。
搞什么？我不是應該在去往西天的VIP通道上嗎？因為被大貨車創(chuàng)飛又沒戴頭盔，這死法，真是不光彩啊，果然道路千萬條。
怎么醒來還體驗了一把免費的溺水套餐？
嘈雜的人聲灌入耳朵。
“醒了！醒了！二小姐醒了！”
“快去稟報老太太和老爺！”
嘰里咕嚕說呢。
舒清清費力地睜開眼，視線從模糊到清晰，首先映入眼簾的是一張張驚慌失措的古代臉孔，穿著粗布衣裳，梳著丫鬟發(fā)髻。再往上，是雕梁畫棟的屋頂。
她低頭，自己正躺在冰涼的地上，渾身濕透，一套繁復的襦裙緊緊貼在身上，又冷又重。
！??！搞啥呢，死了還cos起來了！
就在這時，一股不屬于她的記憶洪流，像下載速度超標的壓縮包，強行解壓進她的大腦。
舒家庶女，也叫舒清清。性格唯唯諾諾，善良到近乎愚蠢。被嫡長姐舒清婉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今天，就在這自家府邸舉辦的賞花宴上，被舒清婉的貼身丫鬟一把推下了湖。
然后，原主就這么憋屈地淹死了。
而我，一個二十一世紀優(yōu)秀教培老師，金牌賣課銷售，家長眼里的定心丸，就這么無縫銜接了？
舒清清在心里爆了一句粗口。
好家伙，我直接就是一個好家伙！
這穿越套餐，不僅沒附贈系統(tǒng)和金手指，開局還是地獄模式，連新手保護期都沒有！我看的小說都不是這樣的??！
不等她理清這團亂麻，一個嬌柔又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聲音由遠及近。
“妹妹！你可算醒了！姐姐都要擔心死了！”
本來就冷，聽這動靜雞皮疙瘩我都能當毯子了。
送原主上路的頭號反派，嫡長姐舒清婉。
舒清清抬起眼，只見一個身穿華貴芙蓉色長裙的少女快步走來。舒清婉生得明艷，此刻柳眉微蹙，眼中含“淚”，腳步卻不見半分凌亂，頭上的金步搖晃得恰到好處，既顯焦急，又不失儀態(tài)。
要不是繼承了原主那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全景被害記憶，舒清清差點就信了。
“我的天，這演技，放我那，不拿個金馬獎都對不起她這身行頭?！笔媲迩鍍?nèi)心瘋狂吐槽，身體卻已經(jīng)自動切換到了“戰(zhàn)損小白花”模式。
腦海里直接就是棒子國那個知名好冷表情包。
她嘴唇哆嗦著，眼神渙散，像一只受驚過度的小鹿，眼睛眨巴眨巴，掙扎著想坐起來，卻又無力地倒了回去。
舒清婉在她面前蹲下，伸出手想去扶她，卻在觸碰到她濕冷衣袖的瞬間，又嫌惡地縮了回去，動作快得幾乎沒人看見。
但舒清清看見了。
“姐姐……”舒清清的嗓子嘶啞得像破鑼，她顫抖著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我……我好冷……”
舒清婉立刻握住她的手，滿臉心疼：“傻妹妹，你怎么這么不小心，好端端的怎么會掉進湖里去？這水多涼啊，要是落下病根可怎么辦？”
這話問得，真是又綠茶又歹毒。
直接把過錯定義為“不小心”，把自己摘得一干二凈。
舒清清要是還是原來那個草包，這會兒估計就只會哭了。
但現(xiàn)在，殼子里是鈕祜祿·清清。
只見她眼眶一紅，大顆大顆的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珍珠，無聲地滑落。那張蒼白的小臉本就生得極美，像趙氏一般，是那種清麗無辜的類型，此刻掛著淚珠，更是我見猶憐。
“我……我不知道……”她聲音發(fā)顫，眼神里充滿了迷茫和恐懼，“我只記得……好像有人在背后推了我一下……力氣好大……”
她頓了頓，仿佛在竭力回憶，視線恰到好處地飄向舒清婉身后那個眼神躲閃的丫鬟。
那個丫鬟，正是推原主下水的罪魁禍首。
舒清婉眼神不可察的微變，但面上依舊鎮(zhèn)定：“妹妹定是嚇糊涂了，胡說什么呢。這光天化日之下，誰敢在咱們府里推你？”
她一邊說，一邊用眼神狠狠剜了那丫鬟一眼。
就在這時，一個威嚴的聲音響起。
“都圍在這里做什么！清清怎么樣了？”
人群自動分開一條道，舒老太太在眾人的簇擁下走了過來。老太太年過六旬，頭發(fā)花白，但精神矍鑠，目光如炬。
舒清婉立刻站起來，搶先一步迎上去，扶住老太太的胳膊，委屈道：“祖母，您可來了！妹妹她……她剛醒，可能落水有什么病癥，都說胡話了，說有人推她，這……這不是敗壞我們舒家的名聲嗎？”
好一招先發(fā)制人，惡人先告狀。
舒老太太皺了皺眉，看向地上狼狽不堪的舒清清。她雖重男輕女，但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看她這副慘狀，也不免心疼。
“還不快把二小姐扶起來！地上涼！”
丫鬟們手忙腳亂地將舒清清扶起，用毯子裹住。
舒清清順勢就往老太太懷里一歪，哭得泣不成聲，那叫一個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祖母……嗚嗚嗚……清清好怕……”
“好了好了，沒事了，祖母在這兒呢?！崩咸闹谋嘲矒?。
舒清清抽抽噎噎，抬起一張淚痕交錯的小臉，眼神純凈又無辜地看著舒清婉，怯生生地說：“姐姐……你別生氣……或許……或許是我落水的時候眼花了……”
她聲音輕得像羽毛，卻清晰地飄進在場每個人的耳朵里。
“我掉下去那一刻……好像……好像看見了姐姐裙子上那只金色的蝴蝶……在眼前晃了一下……一定是我看錯了……姐姐怎么會推我呢……”
這話一出，全場寂靜。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了舒清婉的裙擺上。
那芙蓉色的長裙裙擺處，用金線繡著一只栩栩如生的蝴蝶，在陽光下正閃著刺眼的光。
舒清婉的臉“刷”地一下白了。
她做夢也沒想到，這個一向被她拿捏得死死的蠢貨，今天居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是，她是沒親自動手，但她就站在旁邊看著！那個角度，舒清清掉下去的時候，視線里可不就是她裙角的蝴蝶嗎！
這番話，看似是在為她辯解，實則句句誅心！
說看錯了，等于先指認了。
說姐姐怎么會推我，等于把“姐姐推我”這個可能性直接擺上了臺面！
妙啊！實在是妙??！
“你胡說！我根本沒有！”舒清婉急了，聲音陡然拔高，平日里端莊的嫡女形象瞬間破功，“舒清清，你竟敢誣陷我！”
呵，這就演不下去了？
舒清清被她這一吼，假裝嚇得渾身一抖，又往老太太懷里縮了縮，哭得更兇了：“姐姐，我沒有……我真的沒有……我只是……我只是害怕……祖母，清清再也不敢了……”
一個，是聲嘶力竭、面目猙獰的嫡長姐。
另一個，是瑟瑟發(fā)抖、委屈求全的庶妹。
這對比，簡直不要太慘烈。
舒老太太的臉色沉了下來。她活了這把年紀，什么宅斗手段沒見過。舒清婉這點道行，在她面前根本不夠看。
她本來還信舒清婉幾分，可她這副急于辯解的激動模樣，反倒顯得欲蓋彌彰。
“夠了！”老太太厲聲喝道，“清婉，你是長姐，妹妹剛從鬼門關回來，你不體諒她，還在這里大呼小叫，成何體統(tǒng)！”
舒清婉被罵得一愣，眼圈也紅了，滿腹的委屈和怨恨。
“祖母！她血口噴人！”
“我沒有……”舒清清只用氣聲重復著這三個字，頭埋在老太太懷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活像一只被全世界拋棄的小貓。
舒老太太嘆了口氣，心里已有了計較。
她看了一眼舒清婉，冷冷道：“不管有沒有，你身為長姐，沒有照看好妹妹，就是你的失職?；厝グ选杜]》抄一百遍，沒抄完不許出房門！”
說完，便不再理會石化的舒清婉，對眾人道：“還不快送二小姐回房，請大夫！”
舒清清被丫鬟們簇擁著離開，路過舒清婉身邊時，她悄悄抬起眼簾，從濕漉漉的睫毛縫隙里，給了她一個極輕極淡的眼神。
那眼神里，沒有了往日的懦弱和恐懼，只有一絲冰冷的，看穿一切的嘲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