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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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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村,無邪三人如往常一般,有條不紊地洗菜、備菜。一切準備就緒,卻唯獨不見客人的蹤影。

“我說,天真啊,照這情形下去,咱們真不會賠得底兒掉嗎?”王胖子滿臉愁容,唉聲嘆氣地說道。

無邪亦是滿心憂慮。前幾日,他因幾分出眾的容貌,被拍了宣傳視頻,著實小火了一把。然而,這地方太過偏僻,熱度轉瞬即逝,來的人也就寥寥無幾了。

“天真,要不你再犧牲點色相?這次把小哥也拉上?”王胖子摸了摸自己圓滾滾的肚子,心疼自己最近掉的兩斤肉。

“去去去,別胡說八道。咱們小哥也是要面子的好不好?!睙o邪一臉無語。好歹他也是無小三爺,小哥更是道上聲名遠揚的張麒麟,人稱“北啞”。真要靠拍視頻來吸引顧客,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一旁的張麒麟坐在小板凳上,靜靜地看著他倆斗嘴。身旁趴著一只狗,正愜意地打著盹兒,好一幅歲月靜好的畫面。

轉瞬,又到了張麒麟巡山的時候。他還沒來得及往外走,王胖子眼疾手快,一把將疊好的雨衣塞進他懷里,說道:“天氣預報說有雨,也不知道準不準,小哥你可帶好了啊。”

“是啊,小哥,要是下雨了就早點回來,別仗著身體好就硬扛著淋雨?!睙o邪也在一旁跟著念叨。

“知道了。”張麒麟無奈地應了一聲,心中卻涌起一絲暖意。話音剛落,他身影如電,幾個騰躍便消失在茂密的雨林之中,速度之快,讓無邪和王胖子只來得及捕捉到一道模糊的殘影。

“我去!小哥這速度,比兔子它媽跑得還快!”王胖子抹了抹臉上的汗水,不禁咂舌驚嘆。

“看樣子是被咱倆念叨煩了?!睙o邪眉眼含笑,溫潤得如同一塊美玉。

——

冰冷的黑暗如潮水般將意識緊緊包裹,許翊稔感覺自己仿佛沉入了深邃無垠的海底,唯有額角傳來的一陣一陣的鈍痛,像是連接現實世界的唯一錨索。風掠過林梢的聲音變得遙遠而縹緲,泥土與腐葉混合著血腥的氣息,在鼻尖縈繞不去。

土坑邊緣,不知何時無聲無息地佇立著一個身影。

張麒麟身著深色連帽衫,身姿挺拔,卻帶著一種與山林渾然天成的靜謐。他剛剛結束例行的巡山,敏銳的感知在路過這片區(qū)域時,捕捉到了一絲極其微弱、不屬于自然的血腥味道。此刻,他微微垂下眼眸,清冷的目光仿若實質,緩緩掃過坑底蜷縮著的那道身影。

那是個年輕的少年,面色蒼白得近乎病態(tài),額角一片觸目驚心的殷紅,血跡已然半凝固,蜿蜒至耳際,弄臟了原本白皙的肌膚和柔軟的鬢發(fā)。他雙眼緊閉,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濃密的陰影,眉頭因痛楚不自覺地緊蹙著,嘴唇毫無血色。泥土與草屑沾滿了他的白色衛(wèi)衣,幾道醒目的刮痕撕裂了布料,露出下面紅腫滲血的皮肉。他就像一只被狂風驟雨打落、折斷了翅膀的雛鳥,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會消逝在這冰冷的夜色之中。

張麒麟的臉上沒有絲毫表情波動,仿佛眼前所見只是一塊需要處理的石頭。他動作干脆利落地翻身躍入坑中,落地時悄然無聲。蹲下身子,兩根修長的手指迅速探向許翊稔的頸側,感受著那雖微弱卻還算平穩(wěn)的脈搏。緊接著,他的手指又輕輕拂過許翊稔額角傷口的邊緣,仔細檢查著傷勢的深淺以及骨骼狀況。確認沒有致命傷和嚴重骨折后,他不再遲疑。

他脫下自己的連帽衫外套,動作雖不輕柔,卻異常精準地將昏迷的少年包裹起來,盡量避開他手臂和身上的擦傷處。而后,他一手穿過許翊稔的膝彎,一手穩(wěn)穩(wěn)托住他的背脊,稍一用力,便將人穩(wěn)穩(wěn)地打橫抱起。

許翊稔的身體軟綿綿地靠在他懷里,輕得仿佛沒有重量,頭無力地歪向張麒麟的臂彎,溫熱的呼吸若有若無地拂過他的肌膚。

張麒麟甚至能察覺到少年身體細微的顫抖,那是失血與寒冷引發(fā)的生理反應。抱著他,如同抱著一件沒有生命的物件,可他腳下卻穩(wěn)健有力。他輕松地攀出土坑,辨明方向,身影如融入夜色的鬼魅,在崎嶇的山林間疾行如風。冰冷的山風呼嘯而過,吹動他額前的碎發(fā),也撩起許翊稔散落的額發(fā),露出那道猙獰的傷口。懷中的少年在顛簸中發(fā)出幾聲痛苦、模糊不清的囈語,宛如受傷小獸的嗚咽。

——

雨村,無邪和王胖子的小竹樓內。

昏黃的燈火,散發(fā)出陣陣暖意。王胖子正口若懸河地講著剛聽來的段子,無邪坐在竹椅上,手中翻看著一本舊書,嘴角噙著一抹無奈的笑意,偶爾應和兩聲。窗外雨聲淅淅瀝瀝,襯得屋內愈發(fā)寧靜。

“我說天真,你天天這么窩著看書,人都快發(fā)霉咯……”胖子的話音未落,竹樓那扇薄薄的門板“吱呀”一聲被緩緩推開。

一股帶著山野氣息的寒氣裹挾著濕潤的泥土味猛地灌了進來。張麒麟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渾身透著夜露的微涼,懷里抱著一個被深色外套包裹著的人,只露出一張蒼白的臉龐和染血的額角。

屋內的談笑聲瞬間戛然而止。

無邪和王胖子同時站起身來,臉上輕松的神情瞬間被驚愕與凝重所取代。

“小哥?”無邪的目光第一時間落在張麒麟懷里的少年身上,“這是怎么回事?這人是誰?”

張麒麟徑直走進屋內,將人輕輕放在屋內唯一一張鋪著干凈被褥的竹榻上。隨著動作,那件充當臨時擔架的連帽衫滑落,露出少年身上狼狽的擦傷以及那觸目驚心的額角傷口。

“巡山。摔的。坑里?!睆堶梓胙院喴赓W,聲音依舊平淡如水,仿佛在訴說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他指了指許翊稔,“杭州。學生。”

王胖子已經手腳麻利地去翻找醫(yī)藥箱了,嘴里還嘖嘖有聲:“哎喲喂,這摔得可真不輕!瞧瞧這血糊拉碴的,腦袋可不是小事兒!小哥你眼神可真厲害,這都能發(fā)現!”

無邪沒有說話,眉頭緊緊皺起。他快步走到竹榻邊,俯身而下。昏黃的燈光下,少年的面容清晰地映入他的眼簾。盡管臉上沾著泥土和血污,但那份過于精致的輪廓、此刻毫無防備的脆弱模樣以及那股純凈至極的氣質,像一根無形的針,輕輕刺痛了無邪的心尖。

無邪下意識地放緩了呼吸。他伸出手,動作自然卻又無比輕柔,小心翼翼地撥開少年額角被血黏住的碎發(fā),露出那道不算太深、但皮肉翻卷的傷口。血還在緩緩滲出。

“嘶……”王胖子拿著碘伏和紗布湊過來,看到傷口也忍不住倒吸一口冷氣。

“胖子,溫水,干凈的毛巾。”無邪的聲音低沉而沉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卻又溫和的力量。他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許翊稔的臉,手指無意識地在少年冰涼的手腕上停留片刻,感受著那微弱的脈搏。

“好嘞!”王胖子立刻轉身去準備。

張麒麟默默地站在一旁,宛如一道安靜的影子,看著無邪接手。他看到無邪的眼神——那里面有關切,有冷靜,還有一種連無邪自己或許都未曾察覺的、被那脆弱純凈所吸引的專注與溫柔。

無邪接過王胖子擰干的溫熱毛巾,動作輕柔得如同羽毛拂過,仔細地擦拭著許翊稔臉上的污跡和半干的血痂。避開傷口,漸漸露出少年原本白皙的肌膚。當血污褪去,那張年輕得過分的臉愈發(fā)清晰地呈現在眼前,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純凈,即便在昏迷的痛苦中,也難掩那份與生俱來的吸引力。

“還是個學生娃呢……”王胖子在一旁幫忙遞東西,小聲嘀咕著,“大晚上的跑山里,還摔成這樣,真是……這小模樣長得,嘖嘖?!?/p>

無邪沒有理會胖子的嘀咕。他用碘伏小心翼翼地消毒傷口邊緣,動作專注而細致,仿佛在對待一件無比珍貴的瓷器。消毒水的刺激讓昏迷中的許翊稔身體無意識地瑟縮了一下,發(fā)出一聲細微的抽氣聲。

無邪的動作立刻停住,下意識地低聲安撫:“別怕,沒事了?!甭曇糨p柔得連他自己都未曾察覺。

他拿起紗布,開始仔細地包扎?;椟S的燈光灑在他微微低垂的側臉上,映照出他專注的眼神和溫和的輪廓。書卷氣此刻化作了沉靜的守護力量。額角的傷口被妥善處理、覆蓋。他又檢查了少年手臂和身上其他地方的擦傷,逐一消毒上藥。

做完這一切,無邪才直起身,輕輕舒了一口氣。他看著竹榻上呼吸似乎平穩(wěn)了一些,但依舊深陷昏迷的少年,眉頭并未完全松開。

“今晚得留意著點,就怕摔出個腦震蕩?!睙o邪對王胖子和張麒麟說道,目光卻始終停留在許翊稔蒼白的臉上。

“得嘞,我守前半夜!”王胖子拍著胸脯保證。

張麒麟微微點頭,表示知曉,目光在無邪和少年之間短暫停留了一瞬,隨后轉身,無聲地融入屋外的夜色,繼續(xù)他的巡守。

屋內再次恢復安靜,只剩下窗外淅淅瀝瀝的雨聲和王胖子刻意壓低的呼吸聲。

無邪拉過一張竹椅,在榻邊坐下。他拿起剛才放下的書,卻怎么也看不進去。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在竹榻上的少年身上。暖黃的燈光柔和了少年臉上的棱角,包扎好的額頭只露出一小塊白紗布,讓那張臉顯得愈發(fā)無辜而純凈。

無邪看著少年即便在昏迷中也微微蹙起的眉頭,看著他毫無防備的睡顏,心里某個角落,仿佛被這無聲的脆弱輕輕撞開了一道縫隙,好似聽到了種子發(fā)芽的細微聲響。一種久違的、想要守護些什么的感覺,悄然在心底滋生。

“希望不要是個……”無邪低得幾乎聽不見地嘆了一句,語氣平靜,隱隱帶著一絲連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期望。不要是魚餌......

夜,依舊漫長。雨聲潺潺,竹樓內燈火昏黃,一個陌生少年的闖入,打破了雨村慣有的平靜,也悄然在無邪沉寂的心湖之中,投下了一顆石子。


更新時間:2025-08-01 08:26:2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