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刺骨,帶著腐爛海藻和魚內(nèi)臟腥臭的咸水,如同無數(shù)根鋼針,瞬間灌滿了陳海生的口鼻,狠狠嗆進他的肺里,炸開一團灼燒般的劇痛。意識被這猛烈的沖擊硬生生從無邊的黑暗中拽回。
“咳咳!嘔——”
他本能地劇烈咳嗽、嘔吐,吐出的全是苦澀的海水和黏膩的綠藻,喉嚨火辣辣地疼。身體像是被無數(shù)沉重的沙袋壓著,每一個關(guān)節(jié)都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更可怕的是鉆心剜骨的疼痛,正從右腿小腹下方源源不斷地傳來,那疼痛如此尖銳、持續(xù),幾乎要撕裂他的神經(jīng)。
他猛地扭頭向下看,渾濁的海水拍打著他的臉。右腿!一根被巨力撕扯斷開的、邊緣布滿鋒利木刺的船板殘骸,像一把拙劣卻致命的匕首,深深插在他小腿肌肉里!鮮血正隨著海水的涌動,絲絲縷縷地洇開,在幽暗的海水中暈染出一片不斷擴散的詭異淡粉色。
記憶的碎片如同破碎的浮冰,在洶涌的痛苦中相互撞擊。
船……漁船……海龍?zhí)?!爹?/p>
一個高達數(shù)米的黑色浪頭,裹挾著排山倒海的恐怖力量,如同憤怒巨人的巴掌,狠狠拍了下來!海水瞬間倒灌,冰冷的窒息感再度席卷而來。陳海生被拍得七葷八素,差點再次沉入那吞噬一切的黑暗深淵。
“操!?。 ?他用盡全身力氣,吐掉嘴里糾纏的海草,粗糲的砂礫磨著牙床。強烈的求生欲戰(zhàn)勝了劇痛和恐懼。他的手指本能地摳向四周——冰冷的,堅硬的,布滿鋒利藤壺邊緣的礁石!
顧不上指尖被割破的痛楚,他像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壁虎,將自己死死地貼在冰冷的礁石壁上。每一次向上攀爬都如同拖拽著千斤墜石。那條傷腿完全使不上力,每一次移動都牽扯著那深深嵌入的船板,帶來撕裂般的劇痛,讓他眼前陣陣發(fā)黑,牙齒咬得咯咯作響。血混著咸腥的海水糊滿了他的下半身。
一步,一寸……他榨干每一絲氣力,憑借著驚人的意志,終于拖著殘破的身體,徹底脫離了冰涼海水的裹挾,“嘭”地一聲重重摔在了最高處一塊相對平坦的礁石上。
“呼…呼…呼……” 他像破風箱一樣劇烈喘息著,胸膛如同著了火。冰冷刺骨的暴雨無情地抽打著他濕透的身體,單薄的粗布衣褲吸飽了海水,冰冷沉重地裹在身上,像是一件無形的枷鎖。劫后余生的慶幸還沒來得及涌上心頭,一道慘白的、扭曲如狂蛇的巨大閃電,瞬間撕裂了漆黑厚重的夜幕!
“咔嚓?。?!”
震耳欲聾的驚雷在頭頂炸開,幾乎要劈開人的天靈蓋!在這道稍縱即逝的熾亮光芒下,陳海生驚恐地望向遠處狂暴翻騰的海面——
一塊、兩塊……無數(shù)破碎的船板、斷裂的桅桿、散落的漁具、漂浮的雜物,如同海難者的尸體,在滔天巨浪中沉??!而在那被閃電照亮的、翻涌著泡沫的浪峰之間,一個熟悉的、翹起的、斷裂的船頭輪廓,如同垂死巨獸最后高昂的頭顱,倔強而凄涼地指向風雨飄搖的天空!
那是……海龍?zhí)枺∈撬惱纤?,一個銅板一個銅板,半輩子省吃儉用,汗水摔八瓣才積攢夠錢造的漁船!是陳家,甚至整個月亮灣數(shù)一數(shù)二的好船!是他的家,他的生計,他爹半輩子的心血!
可是現(xiàn)在,只剩下這截殘破的船頭,在海浪中徒勞地掙扎。
這景象……
陳海生心頭猛地一揪,一股難以言喻的熟悉感混合著巨大的荒謬感和恐懼攫住了他。這被暴雨抽打得生疼的臉頰,這腥咸的味道,這斷腿的劇痛,這片熟悉的礁石灘……他猛地環(huán)顧四周,借著又一道短暫亮起的閃電,瞳孔驟然收縮!
棱角分明、猙獰嶙峋的礁石群!那如魔鬼獠牙般突出海面的尖石!尤其是身下這塊仿佛被巨斧劈開般有著獨特裂痕的大黑礁石!
這地方,燒成灰他都認識!是他老家的月亮灣,是號稱“鬼見愁”的最險礁石灘!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海龍?zhí)柺嵌鍤q那年沉沒的!他清清楚楚記得,那也是一場臺風之夜,和現(xiàn)在一模一樣!他也在船上,和爹一起!他爹就是為了救他……被倒下的沉重桅桿狠狠砸中了后腦勺……
然后呢?然后爹在簡陋的衛(wèi)生院里躺了半個月,花光了家里所有的錢,最終還是咽了氣……他自己呢?那條被船板貫穿的腿最終沒保住,感染,潰爛,最后變成了一個一瘸一拐的廢物,成了整個月亮灣茶余飯后的笑柄,連老婆都跟人跑了……
怎么會?他怎么會又回到了這里?回到了這個改變他一生的噩夢之夜?!
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比這冰冷的海水更甚!
他像是瘋了一樣,用那只還能動彈的左手,粗暴地撕扯開自己濕透黏在身上的粗布衣領(lǐng)。心跳如同擂鼓,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蹦出來!
胸口!心臟上方!那道被沉重的錨鏈刮出來,形如巨大蜈蚣般、陪伴了他大半生的丑陋疤痕——不見了!皮膚被咸水泡得發(fā)白發(fā)脹,卻光潔得……如同年輕時的模樣!
恐懼和難以置信瞬間變成了極致的冰寒。他顫抖著手,摸向自己的下巴。往日那粗硬扎手的胡茬呢?那因為常年酗酒抽煙形成的粗糲質(zhì)感呢?沒有了!只有一層細軟的、少年人特有的絨毛!
他急切地、幾乎是痙攣地抬起自己的左手,伸到眼前。
濕漉漉的,被礁石劃破了幾道口子,還帶著泥沙。但這只手,指節(jié)分明,皮膚雖然泡得發(fā)白發(fā)皺,卻透著年輕的力量感和生機!哪里像后來那只有力但布滿厚繭和凍瘡、帶著常年洗不凈魚腥味的滄桑大手?
又一道慘烈的閃電劈開夜幕!陳海生借著那短暫而刺目的白光,死死地、貪婪地、帶著驚悸地看向這只熟悉又陌生的手。
是幻覺嗎?是地獄的倒影?不!這疼痛如此真實!這咸腥如此刻骨!
“轟隆——?。?!”
一聲比剛才更加恐怖的炸雷,仿佛就在耳邊炸開,震得他身下的礁石都在嗡鳴!這聲音如同重錘,徹底砸碎了他心中最后一絲僥幸和自我欺騙!
不是夢!
他!陳海生!竟然真的回到了1975年的夏天!回到了改變命運軌跡的那個恐怖的雨夜!重回到了臺風“黑蛟”登陸的時刻!回到了海龍?zhí)柛矞绲那跋Γ?/p>
前世的絕望和悔恨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爹是為了救他而死的!那條該死的、束縛了他一生的瘸腿……所有的一切,都是從這一晚開始的!
“爹?。?!”
一聲凄厲得如同受傷野獸般的嘶吼,猛地從陳海生喉嚨深處爆開,瞬間壓過了風浪雷聲!
悔恨、痛苦、絕望、還有一股火山般噴發(fā)的決絕!他絕不能重蹈覆轍!他要救爹!哪怕用命去換!就算這條腿徹底廢了,他也要把爹從鬼門關(guān)里拽回來!
剛剛爬上來耗盡了他最后一絲力氣,右腿根本無法站立。但此刻,洶涌的情緒給予了他一種超越肉體極限的力量!他幾乎是半滾半爬,手腳并用地從相對安全的礁石凹窩里重新?lián)湎蛳路侥莾措U的海水邊緣。尖銳的礁石邊緣刮破了他只穿著草鞋的腳底,但他根本感覺不到這點皮外傷的疼痛!血腥味混雜著狂暴海浪拍擊礁石的咸腥泡沫,一股腦涌進他張大的嘴里,他全然不顧!
就在他半個身子幾乎再次探入那翻涌的黑色海水,焦灼的目光在海面上瘋狂搜尋記憶中那個熟悉的身影時——
“嘭!”
一塊巨大的、被海浪掀起的船板碎片,如同橫沖直撞的攻城錘,帶著萬鈞之力,狠狠地、從側(cè)面狠狠撞在了他的腰肋上!
“唔!”陳海生只覺得五臟六腑瞬間移位,劇痛讓他眼前金星亂冒,一口腥甜涌上喉嚨,險些暈厥過去。他整個人被撞得橫向飛了出去好幾米,重重摔在一塊稍微平緩些的石頭上,半天喘不過氣。
他忍著劇痛和眩暈,掙扎著撐起身體,目光死死鎖定那塊漂過來的船板殘骸。
那上面似乎……
有人!
一個模糊的人影,如同破敗的麻袋般,死死地趴在船板的殘片上!半個身子泡在海里,只露出被海水泡得腫脹的脊背和頭顱。他的手指,因為極度的用力,已經(jīng)深深地摳進了碎裂的木板邊緣,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過猛呈現(xiàn)出滲人的青白色,仿佛那已是他生命中最后的一絲堅持!
一道閃電適時劃過!慘白的光照亮了那個趴著的人的后腦勺!
黑紅的、粘稠的血液!糊滿了他的后腦勺,浸透了他那件洗得發(fā)白的土布褂子,在暴雨和海水沖刷下,依舊觸目驚心地暈開了一大片!
是爹?。。?/p>
記憶的畫面在陳海生腦中炸開——同樣的位置!同樣的傷口!前世,就是這根斷裂的船板碎片砸中了爹的后腦勺!和現(xiàn)在的位置,一模一樣!
“爹——?。?!” 這一聲呼喚,帶著撕心裂肺的痛楚和不顧一切的決心!
陳海生像是一頭被逼到懸崖邊的惡狼,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低吼,完全不理會右腿傷口撕裂帶來的巨大痛苦。他再次撲向船板,冰冷的礁石邊緣在他身上留下更多的傷口,鮮血混入洶涌的海水中,轉(zhuǎn)眼消失不見。
他俯下身子,拼盡全力,五指死死扣住那冰冷、僵硬的手臂,想將父親沉重的身體從死神緊攥的海水中拖出來。
手指觸碰到父親手腕皮膚的瞬間——
異變陡生!
一股滾燙到幾乎要將皮膚灼穿的熱流!就像燒紅的烙鐵,毫無征兆地、猛烈地、順著他指尖的血管和神經(jīng),蠻橫無比地沖進了他的掌心,并迅速沿著手臂向上蔓延!
陳海生猝不及防,驚駭?shù)眯呐K驟停!這股力量狂暴而陌生,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悸動,讓他瞬間以為自己要被燒成灰燼!巨大的沖擊讓他指尖一松,差點再次將父親的手滑入水中!
不行!不能松手!
閃電劃破夜空,短暫地照亮了這片殘酷的海域。
是爹!那張蒼白浮腫、布滿海水沖刷痕跡、緊緊閉著雙眼的臉!就是他!陳老四!
陳海生的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牙齦似乎都要崩裂出血!前世,爹就是傷在這里!那致命的傷口,奪走了一個壯年漁夫的性命!
“起啊!” 他口中發(fā)出一聲如同野獸般的咆哮,全身力量爆炸性地噴涌出來!雙手青筋暴起,肌肉賁張!他放棄了攀爬,只是死死抓住父親的手臂,憑借著無與倫比的意志力和那股詭異熱流帶來的、莫名的爆發(fā)力,硬生生、一步一步,倒退著將父親沉重的身體往上拖!
礁石上的藤壺和貝殼將他的手掌割得血肉模糊,溫熱的血順著冰冷的手臂流淌,與父親冰冷的鮮血混合。狂風暴雨如同無數(shù)鞭子狠狠抽打在他臉上、身上。每一次拖拽,右腿的傷口都傳來令人眼前發(fā)黑的劇痛。但他心里只有一個念頭——拖上去!把爹拖上去!
終于!他發(fā)出一聲力竭的低吼,將父親上半身完全拖離了海水,拽上了相對安全的礁石區(qū)域。自己也如同被抽空了所有骨頭一樣,軟軟地癱倒在父親身邊,急促地喘息著,每一次吸氣肺部都像灌了辣椒水一樣火辣辣地疼。
他艱難地翻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顫抖著探向父親的脖頸。冰涼,刺骨的冰涼!指尖傳來的微弱脈動,如同風中殘燭,細微得幾乎難以察覺,但卻真實存在!
還活著!還有一口氣!
狂喜和后怕如同洪流沖垮了他緊繃的神經(jīng),身體最后的力氣被抽干,他像一攤爛泥一樣徹底癱倒在冰冷的礁石上,望著頭頂如同要壓垮天空的墨色烏云和肆虐的閃電。任由冰冷的暴雨沖刷著臉上的血污、淚水和雨水交織的咸澀液體。
爹沒死!這一次,他救下來了!
暴雨砸在礁石上,噼啪作響,形成一片片濃密的水霧,迷得人幾乎睜不開眼。冰冷徹骨。
陳海生強迫自己從巨大的虛脫中振作起來。他喘著粗氣,忍著全身散架般的疼痛,尤其是右腿傷口不斷溢血帶來的虛弱感,掙扎著坐起身。他毫不猶豫地抓住自己身上已經(jīng)破爛不堪的衣擺,用牙齒配合著還能動彈的手,“撕拉”一聲扯下一條長長的、相對干凈的布條。
顫抖的手,小心翼翼地纏向父親后腦勺上那依舊在滲血的傷口。手指接觸到粘稠溫熱的血液時,他心臟像被針扎一樣疼。他盡量放輕動作,用布條盡可能厚實地纏繞,試圖止住那不斷流失的生命力。
包好父親的傷口,他又迅速撕下另一條,緊緊扎在自己血肉模糊的小腿上。布條勒緊的瞬間,劇烈的疼痛讓他倒抽一口冷氣,額頭上瞬間冒出了細密的冷汗,臉色變得更加慘白。但他顧不得太多,能止血就是勝利。
剛做完這一切,繃緊的神經(jīng)稍一放松,劇痛和疲憊如同潮水般再度襲來,他靠在冰冷的礁石上,想要積攢一點力氣,思考接下來該怎么辦。在這暴雨孤島般的礁石灘上,活下去,把爹帶回去是最大的難題。
就在這時!
礁石灘下方,距離他們大概十余米的、一個被兇猛浪潮不斷拍打的礁石縫隙中,猛地傳來了一個微弱、驚惶、卻又無比熟悉的女聲呼救,被狂風撕扯得斷斷續(xù)續(xù):
“救命……咳咳咳……救……救命??!海生哥!救……咳咳……救命!”
陳海生如同被一道閃電劈中,剛剛還帶著一絲慶幸的瞳孔,驟然縮成了針尖!
這個聲音……
是……周曉梅!?。?/p>
如同最惡毒的詛咒被再次念響,前世的畫面在他腦中轟然炸裂——
前世,在這場該死的臺風里,周曉梅!這個善良到骨子里的傻姑娘!就是為了救兩個貪玩跑灘涂上、最后被困住的小孤兒,被一個突如其來的瘋狗浪卷進了鬼見愁的暗流!最后……連尸骨都沒找到!
她最后喊的名字……好像就是“海生哥”……
陳海生猛地從礁石上探出頭,眼睛瞬間瞪圓,目眥欲裂!
只見下方那片被兇險亂礁環(huán)繞的海域,形成一個巨大的、翻滾著白色泡沫的旋渦!就在那恐怖的吸力邊緣,兩個小小的身影正絕望地沉浮著!
那個更小的孩子,幾乎已經(jīng)被洶涌的暗流拖拽著,打著旋兒迅速遠離礁石區(qū)!而那個穿著碎花短褂的身影——周曉梅!她正死死咬著嘴唇,眼中充滿不顧一切的決絕,正拼命地、以一種完全不合常理的、近乎自殺的方式,逆著水流朝著那個被卷走的孩子方向奮力劃水!
“曉梅!回來?。 ?陳海生想喊,但喉嚨卻像被巨石堵住,發(fā)不出聲音。因為就在周曉梅剛剛接近那個漩渦邊緣時,一個比房子還高的、墨黑色海浪,如同從地獄深淵撲上來的巨掌,裹挾著能摧毀一切的力量,惡狠狠地、居高臨下地朝著她的位置拍了過去!
那個浪頭的速度、力量和角度,避無可避!
“不——?。?!” 一聲絕望的嘶吼終于沖破陳海生的喉嚨!
他甚至忘了自己的腿傷!忘了身體的極限!腦子里只剩下前世那個被浪花吞噬、再也消失不見的身影所帶來那令人窒息的悔恨和痛苦!
不能重演!絕不能!
巨大的悲痛和決絕,如同燃燒的火箭助推劑,給予了他非人的力量!他像一顆被發(fā)射出去的炮彈,或者說是一個失控的血肉炮彈,朝著礁石邊緣就躍了下去!右腿傷口狠狠撞擊在一塊隱藏在水下的尖銳暗礁上!
“咔嚓!” 劇痛!仿佛骨頭被再次碾碎的劇痛!眼前瞬間一片漆黑,金星亂冒!
強撐著沒有昏厥,他憑著本能伸出手臂,在冰冷刺骨、混亂攪動的海水中瘋狂抓撈!
手指……碰到了什么!
是胳膊!溫熱的、被海水泡得冰冷的皮膚觸感!
陳海生用盡殘存的所有力氣,五指如同鋼爪般深深陷入對方的手臂,死死抓?。?/p>
就在他抓住周曉梅胳膊的瞬間——又是那股灼熱!比抓住爹時更猛烈、更狂暴的滾燙熱流,再次從掌心炸開,如同高壓電流般瘋狂地鉆進他的手臂、他的身體!
與此同時,詭異的一幕發(fā)生了!
被他抓住的周曉梅手臂周圍的海水,像是碰到了一堵無形的墻壁,瞬間向四周排開!形成了一個半尺見方的、肉眼可見的球形真空地帶!
藍光!一絲絲,一縷縷,如同蛛網(wǎng)般細密、幽暗卻無法忽視的藍色光紋,正從他自己抓住周曉梅的掌心皮膚下,如同活物般鉆出來,蔓延開!
這……這是什么?!
念頭只是一閃而過,陳海生根本無暇細想!他幾乎是憑借著蠻力,狠狠將周曉梅借著那股詭異推開水流的力量,朝著上方高處的、一個相對安全的小礁石凹槽甩了過去!
“咳咳咳……”周曉梅被摔在凹槽里,嗆咳著,滿臉驚惶和劫后余生的茫然。
但陳海生沒有停下!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周曉梅是否安全!因為那個被卷入漩渦深處的孩子,小小的身影在翻滾的浪花中一閃,即將徹底消失在礁石和暗流的陰影里!
來不及思考!身體的本能已經(jīng)超越了意識的控制!陳海生再次轉(zhuǎn)身,拖著那條幾乎失去知覺、被劇痛折磨的右腿,義無反顧地朝著更深、更黑、更洶涌的漩渦中心撲去!
冰冷和黑暗瞬間將他吞沒!
暗流!那不是水流,而是海底伸出的無數(shù)只無形巨手,瘋狂地撕扯著他!拖拽著他向下沉!下沉!仿佛要將他撕碎、淹沒、拖進永世不得超生的冰冷深淵!
右腿沉重的鉛塊感完全使不上力!海水嗆進鼻子和喉嚨,肺部火辣辣地疼!
就在他憑借著最后一點意志力,指尖即將夠到那孩子被水打濕、漂浮著的小花布衣角……
“砰?。?!”
一股巨大的力量,狠狠地從他后背撞擊而來!冰冷的、堅硬的、鋒利的觸感!是水下尖銳礁石的棱角!
劇痛在他背上瞬間炸開!他眼前猛地一黑,意識如同風中殘燭即將熄滅!
就在這瀕死的瞬間,仿佛受到了這致命一擊的刺激,他那只被周曉梅體溫喚醒的手掌心,那原本如同蛛網(wǎng)般細密的藍光,驟然爆發(fā)!綻放出前所未有、如同微型太陽般刺眼奪目的藍色光芒!
光芒穿透渾濁的海水!
陳海生在徹底失去意識的前一刻,驚駭欲絕地看到:以他自己和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