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雨水混著肩后傷口滲出的血水,浸透了林楓單薄的衣衫,寒意如同無數(shù)細(xì)針,刺入骨髓。他跪坐在泥濘里,每一次喘息都帶著肺腑撕裂般的痛楚和劫后余生的顫抖。柳如煙那句“跟我走,一步不許錯”,如同冰冷的鐵律,砸在死寂的雨幕中,也砸在他混沌的意識上。
活下去。
這最原始的欲望,壓倒了身體的劇痛和精神的恐懼。他死死攥著掌中那塊仿佛還殘留著大地咆哮余溫的蟠龍玉玨,用盡全身力氣,試圖撐起虛脫的身體。雙腿如同灌了鉛,又像是踩在棉花上,剛勉強站起一半,眼前便是一陣天旋地轉(zhuǎn),身體不受控制地向前栽倒。
就在他即將再次撲進(jìn)泥水的前一刻,一只冰冷卻異常有力的手猛地攥住了他未受傷的左臂!那力量極大,帶著不容抗拒的強硬,硬生生將他幾乎傾倒的身體拽了回來!
是柳如煙。
她依舊面無表情,雨水順著她緊束的發(fā)梢和蒼白的臉頰滑落,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只是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帶著一種審視工具般的漠然。沒有絲毫攙扶的意思,只是如同拖拽一件沉重的貨物,拽著他的手臂,轉(zhuǎn)身就朝著與青州城方向相反的一片更為茂密、地勢起伏的雜樹林疾步走去!
“呃!”林楓被她粗暴地拖拽著,腳下踉蹌,肩后的傷口被這劇烈的動作再次狠狠撕裂,劇痛讓他眼前發(fā)黑,幾乎咬碎了牙關(guān)。柳如煙的速度快得驚人,根本不顧及他的傷勢,每一步都踏得泥水飛濺,目標(biāo)明確,顯然對這片荒僻的地形極為熟悉。
“慢…慢點…”林楓的聲音虛弱得如同蚊蚋,在嘩嘩的雨聲中被輕易吞沒。
柳如煙置若罔聞。她甚至微微加快了步伐,拉著林楓深一腳淺一腳地鉆進(jìn)濕漉漉、枝椏橫生的雜樹林。荊棘刮破了本就破爛的衣衫,冰冷的雨水和樹葉上的積水不斷灌進(jìn)衣領(lǐng),刺骨的寒冷讓林楓的身體抖得如同風(fēng)中的落葉。他只能咬緊牙關(guān),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跟上,每一次邁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行走,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掌中的玉玨硌得生疼,卻成了他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冰冷而沉重的現(xiàn)實。
柳如煙拽著他,在濕滑泥濘的林間快速穿行,如同鬼魅般繞過倒塌的枯木和糾纏的藤蔓。她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對路徑的選擇也顯示出驚人的熟稔。大約一刻鐘后,前方出現(xiàn)一片陡峭的山壁,被濃密的藤蔓植物覆蓋得嚴(yán)嚴(yán)實實。
柳如煙腳步不停,拽著林楓徑直朝著那片藤蔓撞去!就在即將撞上的剎那,她空著的左手快如閃電般探出,抓住幾根粗壯的藤蔓猛地向旁邊一扯!
“嘩啦——”
厚厚的藤蔓如同簾幕般被掀開,露出后面一個僅容一人勉強通過的、黑黢黢的洞口!一股陰冷潮濕、帶著濃重土腥味的氣息撲面而來。
“進(jìn)去!”柳如煙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同時手上發(fā)力,幾乎是將林楓狠狠推搡進(jìn)了那個黑暗的洞口!
林楓猝不及防,腳下被洞口的亂石一絆,整個人向前撲倒,重重摔在冰冷堅硬、布滿碎石的地面上。肩后的傷口再次受到撞擊,痛得他蜷縮起來,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悶哼。洞口的光線被藤蔓重新遮擋,洞內(nèi)瞬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只有洞口縫隙透入的微光,勉強勾勒出柳如煙跟進(jìn)來的模糊輪廓。
黑暗放大了感官。林楓能清晰地聽到自己粗重痛苦的喘息聲,血液流過太陽穴的突突聲,以及柳如煙那輕得幾乎聽不見、卻異常穩(wěn)定的腳步聲。她似乎對這個洞穴極為熟悉,在黑暗中毫無阻滯地走到他身邊停下。
“待著別動?!北涞穆曇粼讵M小的空間里回蕩。
緊接著,是窸窸窣窣的摩擦聲。柳如煙似乎在摸索著什么。片刻后,“嚓”的一聲輕響,一點微弱的火光亮起,映亮了她沾著泥污的側(cè)臉和手中一根剛剛點燃的、短小的火折子。
昏黃搖曳的火光勉強驅(qū)散了洞口附近的濃重黑暗,照亮了這個狹小、潮濕、布滿碎石和苔蘚的洞穴。洞壁是天然的巖石,濕漉漉的,不斷有水珠從頂部的石縫滲出,滴落在石面上,發(fā)出單調(diào)的“滴答”聲??諝獗涠蹪幔瑥浡鴿庵氐耐列群吞μ\腐爛的氣息。
借著這微弱的光,林楓看到柳如煙蹲下身,在洞壁一處不起眼的凹陷里,快速翻找著。很快,她拿出一個用厚厚油布包裹的嚴(yán)嚴(yán)實實的小包裹。
柳如煙解開油布,動作麻利。里面是幾塊用蠟紙密封的干硬面餅,一個皮質(zhì)的水囊,還有兩個小小的、同樣用油布包裹的物件。她看都沒看那些食物和水,直接拿起那兩個小物件,拆開其中一個的油布,露出一小團黑乎乎、散發(fā)著濃烈刺鼻氣味的藥膏。
“衣服脫了?!绷鐭煹穆曇魶]有任何情緒,命令道,同時將那團藥膏遞到林楓面前。刺鼻的藥味混合著洞內(nèi)的土腥氣,更加難聞。
林楓蜷縮在冰冷的石地上,劇烈喘息帶來的痛楚稍稍平復(fù)了一些,但失血的眩暈感和刺骨的寒意依舊如影隨形。他艱難地抬起頭,借著柳如煙手中那點昏黃搖曳的火光,看清了她遞過來的那團黑乎乎、氣味刺鼻的藥膏。
脫衣服?
在這狹窄、冰冷、充滿了陌生女子氣息的洞穴里?林楓蒼白的臉上瞬間掠過一絲難堪和遲疑。他下意識地護住自己濕透破爛的衣襟。
“不想傷口潰爛流膿,死在這洞里,就照做?!绷鐭煹穆曇舯榷幢跐B出的水珠更冷,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冷酷,“或者,你想讓我?guī)湍闼洪_?”
她的眼神平靜無波,沒有絲毫羞赧或戲謔,只有一種處理傷患般的純粹漠然。仿佛在她眼中,林楓不是一個年輕男子,而僅僅是一具需要處理的、帶著麻煩傷口的軀殼。
這冰冷的漠然比任何威脅都更有效地?fù)羲榱肆謼髂屈c微不足道的羞恥心。他咬了咬牙,忍著肩后撕裂般的劇痛和全身的虛脫感,用沒受傷的左手,極其艱難地、笨拙地解開濕透的腰帶,然后一點一點,將黏連在傷口上的破爛衣衫從肩頭褪下。冰冷的空氣瞬間接觸到暴露的皮膚,讓他猛地打了個寒顫,牙齒不受控制地咯咯作響。
濕冷的衣物被剝離,露出肩后那道深可見骨的傷口。皮肉翻卷,邊緣被泥水和血塊污染得一片狼藉,在昏黃的火光下顯得格外猙獰。失血讓周圍的皮膚呈現(xiàn)出一種病態(tài)的慘白。
柳如煙的眉頭幾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神依舊冰冷,但動作卻異常利落。她沒有絲毫猶豫,手指直接挖起一大塊那散發(fā)著刺鼻氣味的黑藥膏,精準(zhǔn)地、毫不留情地涂抹在林楓肩后翻卷的傷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