殘頁的紅光徹底斂去時,溶洞里只剩下火折子跳動的微光。江離將壁畫上的細節(jié)一一記在心里,尤其是江儀母親奔跑的方向——那壁畫盡頭,隱約畫著座城樓,城樓上的匾額寫著“永寧”二字。
“永寧城……”江離低聲念著這個名字,老刀曾說過,二十年前永寧城曾遭瘟疫,全城百姓無一生還,如今已是座廢城,就在京城以西三百里處。
難道江儀的母親,最終去了永寧城?
“三哥,冷?!苯瓋x往他懷里縮了縮,小手抓住他的衣襟。溶洞里的寒氣越來越重,石壁上甚至凝結出了薄霜。
江離脫下外袍裹在她身上,指尖觸到她后頸時,忽然摸到塊凸起的硬物——是塊玉佩,藏在她貼身的小衣里,形狀與壁畫上嬰兒攥著的半塊一模一樣。
“這玉佩……”江離的聲音有些發(fā)顫。他一直以為江儀母親留下的信物只有那半塊木牌,沒想到還有玉佩。
江儀懵懂地搖搖頭:“娘給我的,說不能丟?!?/p>
江離將玉佩握在掌心,玉佩溫潤,上面刻著半個火焰圖騰,與他之前捏碎的仿品不同,這圖騰的線條里藏著極細的紋路,像是某種符咒的引子。
“鼠兒,拿水囊來。”
鼠兒遞過皮囊,江離倒出些水,滴在玉佩上。水順著紋路流淌,竟在玉佩表面匯成一個完整的符印——與玄機子劍譜最后一頁的“血引符”分毫不差!
血引符,能以血親之血為引,召喚藏在血脈里的力量,是玄機子的獨門符咒。
江離的心跳驟然加速。江儀的母親不僅會畫玄機子的護符,還藏著血引符的玉佩……她們之間到底是什么關系?
“主上,老刀醒了?!笔髢旱穆曇舸驍嗔怂乃季w。
老刀捂著額頭坐起來,臉色蒼白:“主上,我們這是在哪?那和尚沒追來吧?”
“在溶洞里,暫時安全?!苯x將玉佩收好,“你還能駕車嗎?”
老刀點點頭,掙扎著站起來:“能!只要能離開這鬼地方,讓我拉車都行!”
鼠兒已經(jīng)勘察過溶洞,發(fā)現(xiàn)深處有個僅容一人通過的裂縫,透出微弱的光亮,像是出口。
“我先去探路。”鼠兒拎著鐵鏈刀,像只靈貓般鉆進裂縫。
江離抱著江儀,跟在老刀后面,慢慢往裂縫挪動。溶洞里的石筍越來越密集,有些地方需要彎腰才能通過,水滴落在石筍上,發(fā)出清脆的回響,在寂靜的溶洞里格外清晰。
走到裂縫口時,鼠兒正好探出頭來:“主上,外面是片竹林,沒看見人?!?/p>
江離先將江儀遞過去,再自己鉆過裂縫。外面果然是片茂密的竹林,陽光透過竹葉灑下來,在地上投下斑駁的光影,空氣里彌漫著竹香,與溶洞里的霉味截然不同。
“這是……‘靜心竹苑’?”老刀看著竹林深處的亭臺樓閣,一臉驚訝,“聽說這是前朝太傅的舊宅,廢棄多年了,怎么會在斷云嶺后面?”
江離也有些意外,他在影閣的地圖上見過靜心竹苑的標記,說是在京城西郊,沒想到竟藏在斷云嶺的另一端。
“不管是什么地方,先找個地方落腳,讓老刀處理傷口?!苯x抱著江儀往竹林深處走,竹苑的大門虛掩著,門楣上的“靜心”二字已經(jīng)褪色,卻透著股文人雅士的風骨。
穿過竹林,是座雅致的庭院,院中有口古井,井臺上長滿了青苔,顯然很久沒人住過。正廳里的桌椅蒙著灰塵,卻擺放整齊,不像廢棄多年的樣子。
“這里有人來過。”鼠兒擦拭著桌上的茶杯,杯底沒有茶漬,“最多不超過三天?!?/p>
江離走到墻邊,看著掛著的一幅畫——畫上是片云海,筆法蒼勁,右下角的落款是“玄”字,墨跡尚未完全干透。
是玄機子的筆跡!
江離的心臟猛地一跳,伸手撫摸著那“玄”字,指尖傳來宣紙的粗糙感。玄機子的畫從不示人,為何會掛在這靜心竹苑里?
他忽然注意到畫軸有些松動,輕輕一抽,竟從里面掉出張紙條,上面用朱砂寫著一行字:“血引符動,萬佛朝宗,欲解焚天,需尋永寧?!?/p>
字跡與血引符上的紋路如出一轍!
江離將紙條攥在手心,指節(jié)泛白。玄機子果然知道江儀的身世,甚至算到了他們會來靜心竹苑!
“三哥,你看!”江儀指著墻角的一個木盒,盒子上畫著只歪歪扭扭的小兔子,“像不像我畫的?”
江離走過去,打開木盒,里面裝著幾件孩童的衣物,還有個布偶兔子,針腳稚嫩,像是母親親手縫制的。最底下壓著張泛黃的信紙,上面的字跡娟秀,正是江儀母親的筆跡!
“吾女江儀,見字如面。若你能看到這封信,娘已不在人世。勿尋,勿念,勿信光明。去永寧,找‘玄’字,他會護你周全……”
信很短,卻寫得字字泣血,最后幾個字被淚水暈染,已經(jīng)模糊不清。
江離將信紙折好,放進懷里,與玄機子的紙條放在一起。
原來江儀的母親早就知道自己會出事,特意在靜心竹苑留下線索,讓江儀去永寧城找玄機子!而玄機子也一直在等她們,甚至可能……就藏在永寧城!
“主上,你看這是什么?”鼠兒從布偶兔子里掏出個小竹筒,里面裝著半張地圖,畫著永寧城的布局,在城北的城隍廟處畫了個紅圈。
江離展開地圖,與影閣的永寧城地圖對比,發(fā)現(xiàn)紅圈處標注著“密道”二字。
“收拾東西,我們?nèi)ビ缹幊恰!苯x的眼神變得堅定,“京城暫時不去了?!?/p>
老刀雖然不解,但還是聽話地去準備馬車(幸好馬車在裂縫外沒被發(fā)現(xiàn))。鼠兒則在竹苑里翻出些干糧和傷藥,足夠他們支撐到永寧城。
離開靜心竹苑時,江離回頭看了眼那幅云海圖,忽然發(fā)現(xiàn)畫中的云海隱約能看出人臉的輪廓,像在對著他們微笑。
他握緊了懷里的信紙和紙條,轉身走進竹林。
陽光穿過竹葉,在他和江儀的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像披上了一層保護色。
靜心竹苑的大門在他們身后緩緩關上,仿佛從未有人來過。
竹林深處,一道白影從云海圖后走出,看著他們離去的方向,輕輕嘆了口氣:“小離,剩下的路,該你自己走了?!?/p>
白影的手里,捏著半塊與江儀母親留下的同款玉佩,玉佩上的火焰圖騰,正發(fā)出微弱的紅光。
馬車駛離竹林時,江離掀開窗簾,看著越來越遠的靜心竹苑,忽然對江儀說:“小儀兒,我們?nèi)ツ隳镎f的地方,好不好?”
江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小手緊緊攥著那個布偶兔子:“有三哥在,去哪都行?!?/p>
江離笑了,揉了揉她的發(fā)頂。
前路或許依舊兇險,神殿的追殺、皇室的眼線、江儀身世的謎團……像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他們緊緊纏繞。
但他不再迷茫。
玄機子的紙條、江儀母親的信、靜心竹苑的線索……都在指引著同一個方向——永寧城。
那里有焚天卷的秘密,有江儀的身世,或許還有他一直尋找的答案。
馬車在官道上疾馳,車輪碾過碎石,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像在為這場新的旅程,奏響序曲。遠處的天際線越來越清晰,永寧城的輪廓,已經(jīng)出現(xiàn)在地平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