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zhèn)北關的風又帶上了涼意，剛抽出嫩芽的沙棘被吹得瑟瑟發(fā)抖，卷著塵土撲在玄冰玉城墻上，留下一道道土黃色的痕跡。中軍帳內，趙山河正用狼毫筆在竹簡上批注著防務，案幾上的青銅燈盞里，燈油已經燒去了大半。
“將軍，南境方向來了一隊人馬，看旗號是……吏部的欽差儀仗。”傳令兵的聲音帶著幾分緊張，單膝跪在帳外，玄鐵鎧甲與地面摩擦出刺耳的聲響。
趙山河握筆的手猛地一頓，狼毫筆尖的墨滴落在竹簡上，暈開一小團黑色。他抬起頭，那雙異色的眼睛里閃過一絲冷光：“這回馬槍來得真快?！?/p>
站在旁邊的墨影上前一步：“需要屬下……”
“不必?！壁w山河放下狼毫筆，用布巾擦了擦手指，“該來的總會來。讓赤羽衛(wèi)守住中軍帳，沒有我的命令，誰也不準靠近石屋?！彼D了頓，補充道，“告訴陸九霄，今日的訓練暫停，待在屋里別出來。”
“是?！蹦稗D身離去，黑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帳外的風沙里。
趙山河走到地圖前，手指在“鎮(zhèn)北關”三個字上重重按了按。朝廷的反應比他預想的快了五天，看來那些信使回去后，還是嗅到了不尋常的味道。只是不知道這次來的是誰，竟能調動吏部的欽差儀仗——那可是只有靈將境修士才能執(zhí)掌的規(guī)格。
片刻后，校場上響起了沉重的腳步聲。趙山河走出中軍帳，只見一隊身著錦袍的騎士正穿過校場，為首的是一個騎著白馬的中年男人。他穿著一件繡著云紋的紫袍，腰間懸掛著一枚金魚符，那是朝廷三品以上官員的象征。
男人的面容保養(yǎng)得極好，皮膚白皙，與北境修士常見的粗糙截然不同。他的嘴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眼神卻帶著居高臨下的審視，仿佛在打量一群不值一提的螻蟻。
當他的目光落在趙山河身上時，那絲笑意變得更加明顯，卻透著刺骨的寒意：“趙山河，別來無恙啊?！?/p>
趙山河的眉頭微微皺起，抱拳行禮：“原來是李大人。沒想到會是你親自來北境?！?/p>
來者正是吏部侍郎李玄舟，靈將境巔峰修士，與趙山河同為青云學院出身，算是同輩。只是李玄舟一直在南境任職，靠著家族勢力和圓滑手腕，官運亨通，如今已是正三品侍郎，比趙山河的從五品鎮(zhèn)北關守將高出整整兩級。
大玄朝的官階體系森嚴，從高到低分為九品十八級。三品以上為“大員”，可直接面見天子；五品至四品為“中官”，執(zhí)掌一方軍政；五品以下為“末官”，多是基層官吏。趙山河駐守北境三十年，戰(zhàn)功赫赫，卻因不善鉆營，至今仍是從五品，比李玄舟低了整整六個小階，兩級大階。
“不來不行啊?！崩钚鄯硐埋R，動作優(yōu)雅，紫袍上的云紋在陽光下閃閃發(fā)亮，“陛下聽聞北境有異士出現，特意命我來看看。畢竟，北境苦寒，可別是什么蠻族的奸細，混進了咱們的隊伍里。”他說話時，目光掃過校場上的士兵，像在看一群骯臟的乞丐。
周圍的赤羽衛(wèi)臉色瞬間變得難看，握著長槍的手緊了緊。他們駐守北境，拋頭顱灑熱血，何曾受過這等羞辱？
趙山河的臉色沉了下來：“李大人說笑了。北境的士兵，個個都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不是某些只會在朝堂上搬弄是非的人能比的?！?/p>
“哦？”李玄舟挑眉，故作驚訝地拍了拍趙山河的肩膀，“三十年不見，趙將軍的脾氣還是這么沖?？上О?，脾氣再沖，也擋不住官階比別人低?！彼麥惤w山河耳邊，聲音壓低了幾分，“當年在學院，你的修為可比我高，如今呢？我已是正三品侍郎，你卻還在這鳥不拉屎的地方守著破城墻，嘖嘖。”
趙山河的手猛地攥緊，指節(jié)泛白。他能感覺到體內的靈元在躁動，像即將噴發(fā)的火山。但他最終還是松開了手，深吸一口氣：“李大人今日來，到底有何貴干？”
“正事自然要辦。”李玄舟終于收起了戲謔的神色，從袖中取出一卷明黃的圣旨，展開道，“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北境防線疑似有特殊靈根修士出現，著吏部侍郎李玄舟前往核查。凡北境修士，需登記造冊；其余人等，需重新檢測靈根。欽此?！?/p>
他念完圣旨，將其遞到趙山河面前，眼神里的得意毫不掩飾：“趙將軍，接旨吧?！?/p>
趙山河接過圣旨，單膝跪地，聲音沉悶：“臣，領旨謝恩。”
“起來吧?！崩钚鄯銎鹚?，語氣又變得輕佻，“陛下也是為了北境好。畢竟，能在這種窮山惡水出個天才，不容易啊。可別藏著掖著，耽誤了人家的前程?！?/p>
趙山河沒有理會他的嘲諷，轉身對傳令兵道：“傳令下去，所有士兵、修士，半個時辰后到校場集合。另外，把測靈盤搬出來。”
“是！”傳令兵應聲而去。
李玄舟看著趙山河的背影，嘴角的笑意更深了。他這次來，不僅是為了查明那個“特殊靈根”的真相，更是為了敲打趙山河。這個當年在學院處處壓他一頭的家伙，如今終于成了他的下屬，這種感覺讓他無比舒暢。
半個時辰后，校場上站滿了人。幸存的輔兵、赤羽衛(wèi)、傷愈的士兵、還有幾個駐守鎮(zhèn)北關的修士，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形成一個巨大的方陣。寒風吹過，所有人的衣袍都被吹得獵獵作響，卻沒人敢發(fā)出一點聲音。
李玄舟坐在臨時搭建的高臺上，手里把玩著一枚玉佩，目光緩緩掃過下方的人群。他的身邊站著兩個身著黑衣的修士，氣息沉穩(wěn)，都是靈士境巔峰——那是他的貼身護衛(wèi)。
趙山河站在高臺下，臉色平靜，眼神卻在人群中快速掃視著。他看到了墨影，看到了獨眼軍官，看到了那些熟悉的面孔，唯獨沒有看到陸九霄的身影——很好，這小子還算聽話。
“趙將軍，人都到齊了？”李玄舟懶洋洋地開口，“可別漏了什么人啊?！?/p>
“回大人，除了值守烽燧的士兵，其余人都到齊了?！壁w山河沉聲回答。
“那就開始吧?！崩钚蹞]了揮手，“先讓修士出列，登記造冊?！?/p>
很快，十幾個修士從人群中走出，走到高臺前。他們大多是靈士境，最高的也只是靈士境巔峰，與李玄舟的靈將境巔峰相比，差了整整一個大境界。
李玄舟的護衛(wèi)拿出一卷竹簡，開始登記他們的姓名、修為、靈根屬性。李玄舟的目光在他們身上一一掃過，當看到一個火系靈根的修士時，眼中閃過一絲不屑：“靈士境中期？這種貨色在南境，連當個護衛(wèi)都不夠格。趙將軍，你這北境的修士，未免也太寒酸了。”
那火系修士的臉瞬間漲得通紅，卻敢怒不敢言。
趙山河冷冷地說：“北境的修士，靠的是實戰(zhàn)，不是修為境界?！?/p>
“哦？實戰(zhàn)？”李玄舟嗤笑一聲，“再強的實戰(zhàn)，能擋住靈將境的一擊嗎？”他站起身，身上的靈元瞬間爆發(fā)，一股強大的壓力籠罩了整個校場！
那些修為較低的輔兵頓時臉色發(fā)白，連連后退；連靈士境的修士都忍不住屏住了呼吸，體內的靈元劇烈波動起來。
“這就是靈將境的威壓?！崩钚鄣穆曇魩е唤z炫耀，“趙將軍，你在北境待久了，怕是忘了這種感覺了吧？”
趙山河沒有說話，只是體內的靈元悄然運轉，形成一道無形的屏障，將大部分威壓擋在了自己身前——他不能讓士兵們在李玄舟面前露怯。
李玄舟見他不為所動，眼中閃過一絲不悅，收回了靈元?！昂昧耍奘康怯浲炅?，該測靈根了?！彼噶酥阜旁诟吲_邊的測靈盤，“把那東西抬到人群中間去?！?/p>
測靈盤是一塊直徑約兩米的玉石圓盤，上面刻著密密麻麻的紋路，分別對應著金、木、水、火、土五種靈根屬性。只需將手放在圓盤中央，靈根屬性和潛力便會通過紋路的亮度顯示出來——這是青云學院特制的法器，精度極高。
兩個輔兵吃力地將測靈盤抬到人群中間，放在一個石臺上。
“從左到右，一個個來。”李玄舟的聲音傳遍校場，“誰要是敢耍花樣，休怪本大人不客氣！”
人群開始緩緩移動，一個個士兵走上前，將手放在測靈盤上。大多數人的手放上去后，測靈盤沒有任何反應——他們都是無靈根的普通人。偶爾有幾個能讓紋路亮起的，也只是微弱的光芒，屬于最普通的雜靈根，沒有任何培養(yǎng)價值。
李玄舟的臉色越來越難看，他原本以為，趙山河肯定藏了什么天才，可現在看來，這北境果然是塊不毛之地，連個像樣的靈根都沒有。
“趙將軍，你這北境，還真是……讓人失望啊?！崩钚鄣恼Z氣里充滿了嘲諷，“陛下還以為能找到個寶貝，看來是白跑一趟了?！?/p>
趙山河沒有理他，只是目光緊盯著測靈盤。時間一點點過去，人群越來越稀疏，眼看就要輪到最后一排的士兵了。
就在這時，異變突生！
一個穿著輔兵服飾的少年走上前，將手放在測靈盤上。剎那間，測靈盤上代表火屬性的紋路突然亮起，發(fā)出耀眼的紅光！那紅光越來越亮，幾乎要刺眼奪目，甚至讓周圍的空氣都變得灼熱起來！
“嗯？”李玄舟猛地坐直了身體，眼中閃過一絲驚訝，“這是……火系靈根？而且品質不低！”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那個少年身上——那是阿木，那個曾經和陸九霄一起訓練的輔兵。他自己也愣住了，看著測靈盤上的紅光，臉上寫滿了難以置信。
“靈根覺醒？”趙山河的眉頭微微皺起，有些意外。阿木在傷兵營待過一段時間，難道是那段時間的經歷，刺激了他的靈根？
李玄舟的護衛(wèi)立刻上前，將阿木帶到高臺前。“姓名？”
“阿……阿木?！鄙倌昃o張得聲音發(fā)顫。
“不錯。”李玄舟滿意地點點頭，“雖然只是剛覺醒，品質卻算得上中品。跟本大人回青云城吧，學院會好好培養(yǎng)你的?！?/p>
阿木愣住了，他看向趙山河，眼神里帶著求助。他不想離開鎮(zhèn)北關，不想離開這個他浴血奮戰(zhàn)過的地方。
趙山河的心里一陣刺痛，卻只能沉聲道：“阿木，這是你的機緣，好好把握?！彼?，李玄舟雖然混蛋，卻不會在這種事上騙人。阿木跟著他，確實比留在北境有前途。
阿木咬了咬牙，低下頭：“是?！?/p>
李玄舟得意地笑了笑，仿佛撿到了什么寶貝。他揮揮手：“繼續(xù)?！?/p>
測試繼續(xù)進行，但再也沒有出現能讓測靈盤亮起的人。很快，所有人都測試完畢，除了阿木，再沒有任何驚喜。
李玄舟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趙將軍，看來本大人確實是白跑一趟了。不過能撿到個中品火系靈根，也不算虧?！彼叩节w山河面前，壓低聲音，“你最好祈禱，沒有藏什么人。不然等本大人查出來，有你好果子吃?！?/p>
趙山河看著他，眼神冰冷：“李大人若是沒事，就請回吧。北境不歡迎你?！?/p>
“急什么？”李玄舟冷笑一聲，“本大人還沒檢查你的中軍帳和那些石屋呢。誰知道你是不是把寶貝藏起來了？”
趙山河的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李玄舟，你別太過分！中軍帳是軍事重地，豈容你隨意搜查？”
“軍事重地？”李玄舟拿出那枚金魚符，在趙山河面前晃了晃，“本大人手持欽差儀仗，別說搜查你的中軍帳，就算是拆了它，你又能奈我何？”他的聲音陡然提高，“給我搜！”
兩個護衛(wèi)立刻沖向中軍帳，幾個赤羽衛(wèi)想要阻攔，卻被李玄舟釋放的靈元震開！
“趙山河，你敢抗命？”李玄舟死死盯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挑釁。
趙山河握緊了拳頭，體內的靈元瘋狂運轉，幾乎要忍不住動手。但他最終還是松開了手——他不能抗命，至少不能在這么多人面前抗命。
很快，護衛(wèi)從中軍帳里出來，搖了搖頭：“大人，里面沒有異常?！?/p>
“石屋呢？”李玄舟的目光投向中軍帳附近的石屋，那里是陸九霄訓練的地方。
護衛(wèi)剛要動身，墨影突然上前一步，擋住了他們的去路?！笆菔谴娣艂幍牡胤剑e人免進。”他的聲音冰冷，身上的靈元開始波動。
“一個靈士境巔峰，也敢攔本大人的人？”李玄舟的眼中閃過一絲殺意，“給我滾開！”
一股強大的靈元沖向墨影，墨影的臉色瞬間一白，連連后退，嘴角溢出一絲血跡。
“墨影！”趙山河怒喝一聲，想要上前，卻被李玄舟攔住。
“趙將軍，看戲就好?！崩钚坌Φ迷桨l(fā)得意。
就在護衛(wèi)即將踏入石屋的瞬間，石屋的門突然開了。陸九霄從里面走了出來，他穿著一身普通的輔兵服飾，手里拿著一柄玄鐵匕，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趙山河的心臟猛地一沉：這小子怎么出來了？
李玄舟的目光落在陸九霄身上，眼中閃過一絲審視。這個少年看起來平平無奇，面色蒼白，像是長期營養(yǎng)不良，身上沒有任何靈元波動——典型的無靈根廢物。
“你是什么人？”李玄舟的護衛(wèi)厲聲喝問。
“回大人，我是傷兵營的醫(yī)療兵，叫陸九霄?！标懢畔龅穆曇羝届o，沒有絲毫緊張。
“醫(yī)療兵？”李玄舟的目光在他身上掃了一圈，沒有發(fā)現任何異常，“這里沒你的事，滾開?！?/p>
陸九霄沒有動，只是看著李玄舟：“大人要搜查石屋？里面都是傷藥，碰翻了會出人命的?！?/p>
“哦？你敢教訓本大人？”李玄舟的眼中閃過一絲不悅，“給我把他拉開，搜！”
護衛(wèi)伸手去推陸九霄，就在他的手即將碰到陸九霄的瞬間，陸九霄的體內突然爆發(fā)出一股微弱卻異常霸道的氣息！那氣息帶著灼熱的溫度，讓護衛(wèi)的手猛地頓在半空，像是碰到了燒紅的烙鐵！
“嗯？”李玄舟的眼中閃過一絲驚訝，“有點意思?！彼聪蜿懢畔?，“你也去測靈盤那里試試?！?/p>
趙山河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剛想阻止，卻被李玄舟的眼神制止。
陸九霄沒有猶豫，轉身走向測靈盤。他的步伐很穩(wěn)，沒有絲毫慌亂。當他的手放在測靈盤上時，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然而，測靈盤沒有任何反應。
李玄舟的眼中閃過一絲失望，隨即又被嘲諷取代：“看來只是個有點蠻力的廢物。趙將軍，你的北境，還真是藏龍臥虎啊。”
趙山河松了一口氣，卻又覺得有些奇怪。陸九霄的靈根明明已經覺醒，為什么測靈盤沒有反應？難道是焚天炎靈根太過特殊，能屏蔽測靈盤的探測？
“好了，搜查也搜了，測試也測了?！崩钚鄞蛄藗€哈欠，“本大人也該回青云城了。趙將軍，好好守著你的北境吧，別哪天被蠻族一鍋端了?！?/p>
他轉身走上白馬，帶著阿木和護衛(wèi)，浩浩蕩蕩地離開了鎮(zhèn)北關。
直到他們的身影消失，校場上的人才松了一口氣。
趙山河快步走到陸九霄面前，低聲問：“你怎么出來了？不怕被發(fā)現？”
陸九霄看著李玄舟離去的方向，眼神里閃過一絲冷光：“躲是躲不過的。而且，我想試試，能不能騙過測靈盤?！?/p>
“你成功了。”趙山河看著他，眼中閃過一絲欣慰，“但剛才那股氣息，很危險?！?/p>
“我知道?！标懢畔鳇c點頭，“但我必須試試?！?/p>
趙山河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再說什么。他知道，陸九霄說得對，躲是躲不過的。李玄舟雖然走了，但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石屋內，陸九霄坐在火塘邊，看著自己的手掌。剛才那股爆發(fā)的氣息，是他刻意控制的結果。他發(fā)現，自己的焚天炎靈根不僅能排斥靈識探查，還能屏蔽測靈盤的探測——這或許是他最大的秘密和依仗。
“看來，得加快修煉了?！标懢畔鑫站o了拳頭，眼中閃過一絲堅定。李玄舟的出現，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在絕對的實力面前，任何隱藏都是徒勞，他必須盡快突破靈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