軍坊的炭火噼啪作響，將連弩車的影子投在石墻上，像一頭蓄勢待發(fā)的猛獸。蝦仁蹲在車底，手里的青銅鑿子小心翼翼地剔著斷裂的焊點。火光映在他臉上，能看到被彈簧擦傷的胳膊上纏著白布，滲出血跡的地方已經(jīng)發(fā)黑——公輸家族用的酸液不僅腐蝕金屬，還帶著毒性。
“先生，這焊點的斷口太整齊了，不像是自然斷裂。”墨丁舉著火把湊近，照亮那處被腐蝕的痕跡，“像是被人用特制的鑿子敲過，再涂上酸液偽裝成自然斷裂?！?/p>
蝦仁點頭：“公輸家的人里，有懂軍工的高手?！彼畔妈徸樱瑥膽牙锾统鲆粡堈郫B的麻紙，上面畫著個奇怪的裝置——兩個嵌套的鐵環(huán)，環(huán)上布滿細密的倒刺。“這是我昨晚畫的‘鎖扣’，把它裝在弓臂連接處，就算有人想破壞，也得先解開這鎖，一動手就會發(fā)出響聲?！?/p>
墨丁看著圖紙，眼睛發(fā)亮：“這法子妙！誰也想不到連接處還藏著機關?！?/p>
兩人正說著，李斯帶著兩個侍衛(wèi)走進來，手里提著個麻袋。麻袋落地時發(fā)出沉悶的響聲，像是裝著人?！跋壬?，抓到了。”李斯解開麻袋繩，露出一張驚恐的臉——是軍坊里負責焊接的工匠，公輸家族的遠房親戚公輸七。
“招了嗎？”蝦仁站起身。
“招了?！崩钏箤⒁痪砉┰~遞過來，“是公輸族長讓他做的，用的是公輸家特制的‘蝕金液’，說是三天內(nèi)必須毀掉連弩車，否則就殺了他全家?！?/p>
公輸七癱在地上，涕淚橫流：“先生饒命！我也是被逼的！公輸族長說，只要毀了這弩車，就能保我全家富貴……”
蝦仁看著供詞上的朱印，突然冷笑：“他以為毀了一輛，就能阻止這東西問世？太天真了?！彼D(zhuǎn)向墨丁，“把鎖扣裝上，我們再做一輛，不，做十輛！讓他們看看，破壞是擋不住進步的?！?/p>
接下來的三日，軍坊成了不眠之地。嬴政調(diào)派的禁軍守在門口，連只蒼蠅都飛不進來。蝦仁帶著工匠們?nèi)找冠s工，改進后的連弩車不僅裝上了鎖扣，還在箭槽里加了自動上弦的裝置，射速比之前又快了三成。淬火的精鐵彈簧在火光下泛著冷光，敲擊時發(fā)出清脆的回響，像在宣告勝利。
公輸家族沒再動手腳。李斯順著公輸七這條線，挖出了公輸家在軍坊安插的十幾個眼線，證據(jù)確鑿，只等嬴政一聲令下就能收網(wǎng)。
試驗當天，章臺宮前的廣場擠滿了文武百官。嬴政端坐觀禮臺，身后的侍衛(wèi)捧著新制的連弩車，弓臂上的鎖扣在陽光下閃著銀光。
“公輸族長，”嬴政的目光落在角落里的老者身上，“你說這連弩車是妖物，今日便讓你親眼看看，它究竟是不是妖物?！?/p>
公輸族長臉色煞白，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
蝦仁走上前，握住連弩車的把手。廣場上瞬間安靜，連風吹過旗幟的聲音都聽得見。他深吸一口氣，扣動扳機——
“咻！咻！咻！咻！咻！”
五支箭破空而出，精準地穿透五十步外的鐵甲靶，箭尾的白羽在靶心顫動，像五朵綻放的白花。
“好！”嬴政起身鼓掌，百官紛紛附和，掌聲震得廣場的地磚都在發(fā)顫。
蝦仁沒有停手，他演示了自動上弦裝置，講解了鎖扣的原理，最后指著靶心的箭：“這不是妖術，是匠術。是能讓大秦士兵少流血、讓天下早統(tǒng)一的匠術！”
公輸族長突然尖叫起來：“不可能！這不可能！老祖宗的規(guī)矩怎么會錯？”他撲向連弩車，想把它推倒，卻被侍衛(wèi)死死按住。
“押下去?！辟穆曇舯?，“按秦律，以陰謀破壞軍器論處。”
公輸族長被拖走時，還在瘋狂地喊：“我公輸家世代為秦造器，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嬴政，你不能這么對我！”
喊聲漸漸遠去，廣場上的氣氛卻更加熱烈。武將們圍著連弩車，七嘴八舌地問著射程、射速，眼里的渴望幾乎要溢出來。
“先生，”嬴政走到蝦仁身邊，看著那輛閃著寒光的弩車，“有了這東西，伐韓之戰(zhàn)，勝算又多了幾分?！?/p>
“不止伐韓，”蝦仁望著遠處的宮門，“統(tǒng)一六國，它都能派上用場?！彼D了頓，補充道，“但我希望，它永遠只用在戰(zhàn)場上，不用在百姓身上?！?/p>
嬴政拍了拍他的肩膀，沒有說話，但眼神里的認同已經(jīng)說明了一切。
夕陽西下時，連弩車被送進軍械庫封存。蝦仁站在庫門前，看著那把鎖扣在暮色中泛著微光，突然想起剛穿越時的惶恐。那時的他，絕不會想到自己能在秦朝造出這樣的利器，更不會想到，自己會成為推動歷史的那只手。
“先生，李廷尉說，公輸家的賬簿找到了，里面記著他們和六國的軍械交易?！蹦〉穆曇舸驍嗨季w。
蝦仁回頭，看見李斯正朝他走來，手里捧著一卷竹簡，臉上帶著笑意：“先生，這下公輸家族是徹底完了。”
暮色四合，軍坊的燈火次第亮起，像撒在地上的星星。蝦仁知道，連弩車的秘密不僅是技術的突破，更是打破舊勢力的號角。公輸家族的倒下，只是開始，接下來，還有呂不韋的殘余勢力，還有六國的壁壘，還有無數(shù)需要用智慧和勇氣去攻克的難關。
但他不怕。
因為他身后，有信任他的帝王，有支持他的工匠，有這架凝聚著智慧的連弩車，還有那片在試驗田里茁壯成長的“秦玉”幼苗。
它們都在說：向前走，別回頭。
夜風穿過軍坊的巷道，帶來試驗田的泥土氣息，混著鐵器的冷香，像一首無聲的戰(zhàn)歌，為即將到來的伐韓之戰(zhàn)，為即將改變的天下，輕輕奏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