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同薄紗，溫柔地籠罩著這個藏在群山褶皺里的小村莊。溪水潺潺，帶著清冽的涼意流過青石板橋。雞鳴聲在薄霧中此起彼伏，遠(yuǎn)處山巒的輪廓在熹微的晨光中若隱若現(xiàn)?？諝庵袕浡嗤?、青草和炊煙混合的、令人心安的寧靜氣息。
吳邪捧著一杯熱茶，深深吸了一口這帶著水汽的清新空氣。他瞇著眼，看著院子里幾只被張麒麟喂得油光水滑、趾高氣昂踱步的土雞，嘴角不自覺地?fù)P起一個放松的弧度。
真好。
那些刀光劍影、機(jī)關(guān)算盡、九死一生的日子，仿佛已經(jīng)遙遠(yuǎn)得像上輩子的事情。身邊有插科打諢但絕對靠譜的胖子，有沉默如山卻永遠(yuǎn)值得信賴的小哥。他可以放下所有的算計和防備，做回那個簡單的吳邪，守著這個小院，看看山，喂喂雞，跟胖子斗斗嘴。這份安寧，是他拼盡一切才換來的珍寶。
然而，這份被小心翼翼守護(hù)的寧靜，終究還是被不速之客的腳步聲踏碎了。
“又吃泡面??！”吳邪看著胖子從柜子里翻出來的幾包紅燒牛肉面，眉頭擰成了疙瘩，語氣帶著明顯的嫌棄。
王胖子正忙著找電熱鍋，聞言頭也不抬地回瞪了他一眼：“有泡面吃就不錯了！吳大老板！家里最后一點米，全讓咱小哥愛心泛濫，拿去喂他那群寶貝疙瘩雞了！”他指了指院子里那群神氣活現(xiàn)的走地雞。
吳邪被噎得一口氣差點沒上來，只能在心里默默譴責(zé)了一下那個“愛雞如命”的悶油瓶。他認(rèn)命地嘆了口氣：“行吧行吧，泡面就泡面吧?！?肚子確實餓了。
胖子哼了一聲，手腳麻利地插上電熱鍋，嘩啦啦撕開包裝，毫不客氣地往里丟了十幾包面餅，動作豪邁得仿佛在下一鍋餃子。
胖子一邊攪和著鍋里迅速膨脹的面條，一邊痛心疾首，“再不想辦法搞錢，連這泡面都快吃不起了！胖爺我這身神膘都快餓瘦了！”
“瘦點好，”吳邪毫不留情地吐槽，嫌棄地打量著胖子依舊圓潤的肚子，“回來這幾年，你怎么感覺比在墓里那會兒還富態(tài)了？小哥給你開小灶了？”
“嘿！你懂什么！”胖子一挺肚子，頗為自傲，“胖爺我這一身神膘，關(guān)鍵時刻那是救命的！擋子彈、緩沖墜落、迷惑敵人……用處大了去了！這叫戰(zhàn)略儲備！”他得意地拍了拍自己厚實的胸脯。
兩人正像往常一樣插科打諢，忽然，露臺通往院子的木門被無聲地推開。
張麒麟回來了。
他依舊是那身深藍(lán)色連帽衫，身姿挺拔，但此刻那張萬年沒什么表情的臉上，卻籠罩著一層罕見的凝重。他腳步無聲，目光卻銳利如鷹隼，直直地掃向院門外的方向。
“小哥？”吳邪立刻察覺到了他的異常，放下茶杯，臉上的輕松瞬間褪去，“怎么了？”
“嗯?！睆堶梓霊?yīng)了一聲，聲音低沉平穩(wěn)，卻帶著無形的壓力。他的視線沒有離開院門，“外面有人?！?/p>
胖子和吳邪對視一眼，多年的默契無需言語。兩人幾乎同時起身，動作快得驚人！胖子順手抄起了靠在墻邊、用來打掃雞舍的木頭拖把，吳邪則一個箭步?jīng)_進(jìn)旁邊的廚房，再出來時，手里已經(jīng)多了一把寒光閃閃、一看就經(jīng)常磨的——菜刀！
兩人一左一右，瞬間進(jìn)入了戒備狀態(tài)，眼神警惕地盯著院門?？諝夥路鹚查g凝固，剛才的輕松蕩然無存。
張麒麟的目光在他們手中的“武器”上停留了一瞬，似乎有些無語，但并未阻止。他向前一步，擋在兩人身前，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不容置疑的指令：“他們過來了。人很多。保護(hù)好自己?！?/p>
“小哥你……”吳邪剛想點頭讓他放心，院門外，一個清晰、卻帶著明顯異國腔調(diào)的聲音，穿透了清晨的薄霧，突兀地響了起來：
“請問，吳邪先生，在家嗎？”
那聲音字正腔圓，語法標(biāo)準(zhǔn)，但語調(diào)卻帶著一種刻意放緩的僵硬感，尾音微微上揚(yáng)，充滿了濃濃的……櫻花味。
胖子湊近吳邪耳邊，用氣聲飛快地說：“天真，聽見沒？標(biāo)準(zhǔn)的鬼子大佐口音！找你的！”
吳邪眉頭緊鎖，大腦飛速運(yùn)轉(zhuǎn)。日本人？找自己？他年輕時候是看過不少“學(xué)習(xí)資料”，但那都是過去式了！犯法的事雖然沒少干，但和日本人打交道？八竿子打不著??！難道是汪家余孽？還是更早的裘德考那檔子破事？可都過去多少年了！
院門外的人似乎耐心有限，等了片刻，沒聽到回應(yīng)。腳步聲響起，聽聲音不止一人。
緊接著，幾個穿著統(tǒng)一深色沖鋒衣、登山褲，裝備精良的身影，出現(xiàn)在院門口。為首的是一個身材中等、面容精悍、約莫四十歲上下的男人。他臉上帶著一種公式化的、略顯謙卑的笑容，眼神卻銳利如刀，不動聲色地掃視著院內(nèi)的一切，最后落在擋在最前面的張麒麟身上。
“吳邪先生？”
胖子看著那幾個穿著沖鋒衣、裝備精良的不速之客，下巴一抬，故意操著一口半生不熟的怪腔調(diào)：“你滴！干什么滴干貨？！” 眼神里充滿了毫不掩飾的戒備和鄙夷。
領(lǐng)頭的男人——臉上那公式化的謙卑笑容紋絲不動，像戴著一張精心制作的面具，絲毫沒有被胖子所影響。他微微欠身，目光在胖子、吳邪，以及擋在最前面、氣息如同出鞘利刃般的張麒麟身上掃過，最后落在吳邪臉上：“我找吳邪先生。請問，哪位是？”
“呵，”胖子嗤笑一聲，拖把桿子在地上不輕不重地頓了一下，“我們?nèi)齻€都是！看你要干什么了！”他往前湊了半步，圓臉上擠出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來找茬打架，和來串門做客，伺候人的方式可不一樣！不知道你是來干什么的？”
燕樓空像是沒聽出胖子話里的火藥味，臉上的笑容弧度都沒變一下，依舊溫和有禮：“各位真會開玩笑。我們這次，是帶著十足的誠意來的?！?他說著，朝身后輕輕一揮手。
兩個穿著同樣沖鋒衣、身形彪悍的手下立刻上前，將兩個沉甸甸的黑色手提箱“砰”地一聲放在了院子中央那張被磨得發(fā)亮的舊木桌上。箱蓋彈開，露出里面碼放得整整齊齊、散發(fā)著油墨氣息的——美金！厚厚兩疊，視覺沖擊力十足。
燕樓空的目光掃過這簡陋的農(nóng)家小院，最后落回吳邪身上，語氣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感慨：“吳先生的生活還真是……返璞歸真。這些，是燕某的一點心意，不成敬意，還請笑納?！彼D了頓，終于切入正題，“我們聽說吳先生是此道高手，經(jīng)驗豐富，想請吳先生出山，協(xié)助我們……進(jìn)入一處海底墓穴?！?/p>
“海底墓？”吳邪往前一步，站到了張麒麟身側(cè)，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拒絕，“你們恐怕是來錯地方了?！彼戳艘谎圩郎夏谴棠康拿澜?，眼神毫無波瀾，“我早就金盆洗手，不碰這些東西很多年了?！?/p>
“吳先生，”燕樓空臉上的笑容淡了幾分，眼神變得銳利，“只要你愿意出手相助，任何報酬，我們都可以商量。金錢、資源，只要你想要……”
“是我說得不夠清楚，”吳邪的聲音冷了下來，帶著一絲不耐，“還是你的耳朵有問題？”他直視著燕樓空的眼睛，一字一頓，“我說，不、愿、意?！?/p>
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一直沉默如同磐石的張麒麟，周身的氣息驟然變得更加凝練，冰冷的目光如同實質(zhì)的冰錐，鎖定在燕樓空身上，腳下無聲地向前踏出了半步。
一股無形的、令人窒息的壓迫感瞬間彌漫開來！燕樓空身后那幾名訓(xùn)練有素的手下，臉色微變，下意識地繃緊了身體，手悄然摸向腰間。
燕樓空臉上的笑容終于徹底消失了。他深深地看了吳邪一眼，又忌憚地瞥了一眼氣息深不可測的張麒麟。幾秒鐘的僵持后，他緩緩?fù)鲁鲆豢跉?，重新掛上了那副謙卑的面具，只是眼底深處閃過一絲陰鷙。
“看來今天不是談話的好時機(jī)。”燕樓空從懷里掏出一張燙金的名片，輕輕放在了那兩箱美金旁邊，“吳先生，這是我們搜集到的關(guān)于那座海底墓的部分資料，以及我的私人聯(lián)系方式。請您……再好好考慮考慮。燕某隨時恭候?！彼⑽㈩h首，
“告辭?！?/p>
說完，他不再停留，果斷轉(zhuǎn)身。身后那群手下迅速收起桌上的美金箱子，動作利落地跟著燕樓空，如同來時一樣，沉默而迅速地退出了小院，消失在清晨的薄霧和村路盡頭。
院子里重新恢復(fù)了安靜，只有幾只雞還在悠閑地踱步，仿佛剛才那劍拔弩張的一幕從未發(fā)生。
胖子罵罵咧咧地把拖把往墻角一扔：“呸！什么玩意兒！裝得人模狗樣，一看就不是好東西！還他媽海底墓，當(dāng)胖爺我沒下過海是吧？天真，咱可不能……”
吳邪沒理會胖子的吐槽，他走到那張舊木桌前，目光落在唯一留下的東西上——那張燙金的名片。
他伸手拿了起來。名片質(zhì)地精良，觸手微涼。上面只有簡潔的兩行字：
天方集團(tuán) 董事局特別顧問
燕樓空
下面是一串衛(wèi)星電話號碼。
“天方集團(tuán)……燕樓空……”吳邪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眉頭緊鎖。這個名字，這個集團(tuán)，他毫無印象。但這人身上那股子看似謙和、實則陰冷如毒蛇的氣質(zhì)，還有出手就是兩箱美金的做派……都絕非善類。
張起靈無聲地走到吳邪身邊，目光也落在那張名片上，眼神深邃，不知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