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瘋了。
豆大的雨點砸在“愛之家”流浪動物救助站斑駁的鐵皮屋頂上,聲音大得像有一萬個小人在上面瘋狂蹦迪。我,蘇曉曉,正縮在倉庫角落一個勉強算干燥的紙箱堆旁,懷里緊摟著一只瑟瑟發(fā)抖、毛都結(jié)成綹的橘貓。它剛從一輛飛馳的汽車底下被我不要命地拽出來,現(xiàn)在整只貓都濕透了,像個沉甸甸的、散發(fā)著下水道氣息的毛球,緊緊貼著我同樣濕透的工作服。
“嗚……嚇死喵了……”一個細弱、帶著哭腔的聲音直接鉆進我腦子里,是懷里這只叫“大橘”的貓在碎碎念,“那鐵盒子跑起來比發(fā)情期的隔壁大黃還瘋!差點就交代了喵……不過這個兩腳獸……暖暖的,還行吧喵……”
我輕輕拍了拍它沾滿泥水的后背,低聲安慰:“沒事了大橘,安全了。下次見到‘鐵盒子’記得躲遠點,它們沒長眼睛的?!甭曇舨淮螅蜎]在嘩啦啦的雨聲里。
旁邊正在給另一只淋濕的小狗吹干毛的志愿者小李,聞聲抬頭瞥了我一眼,眼神里是那種早已習(xí)慣卻又掩飾不住的微妙——看,蘇曉曉又在跟貓貓狗狗“自言自語”了,真是個怪人。我假裝沒看見,低頭繼續(xù)安撫懷里這個劫后余生、內(nèi)心戲十足的小話癆。
是啊,怪人。在這個沒人相信的世界里,我偏偏能聽見那些毛茸茸、濕漉漉或者長著鱗片的小家伙們,在心里瘋狂吐槽它們的兩腳獸主子,抱怨難吃的貓糧,或者炫耀自己剛在哪個花壇底下埋了寶藏。這能力讓我在救助站如魚得水,也讓我顯得格格不入,像個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精神病。
就在這時,我口袋里那個屏幕裂得像蜘蛛網(wǎng)、但勉強還能喘氣的舊手機,像被踩了尾巴一樣凄厲地尖叫起來,在嘈雜的雨聲中格外刺耳。
“喂?”我手忙腳亂地掏出來,用肩膀夾住,騰出手穩(wěn)住懷里受驚的大橘。
電話那頭是個中年男人,聲音繃得像根拉到極限的弓弦,透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急躁:“蘇曉曉?‘愛之家’的蘇曉曉對吧?立刻!馬上!到‘云頂國際’A棟頂層來!江先生的貓丟了!找到了,十萬!現(xiàn)金!立刻!”
“云頂國際”四個字砸得我腦子嗡了一聲。那是這個城市地標性的頂級公寓,住在頂層的“江先生”?除了那位傳說中的科技新貴、以冷峻難搞聞名、照片常年占據(jù)財經(jīng)雜志封面卻永遠只有一個冰山側(cè)臉的江臨,還能是誰?
十萬塊!這個數(shù)字在我眼前瘋狂跳動,像一堆金燦燦的幻覺。救助站這個月的房租水電還欠著一大截,倉庫角落堆著好幾袋眼看就要見底的貓糧狗糧……我甚至能聽見角落里幾只餓得喵喵叫的小貓在集體腹誹:“餓餓,飯飯,兩腳獸不給力喵……”
“地址!我馬上到!” 我?guī)缀跏呛鸪鰜淼模曇羯w過了屋頂?shù)挠曷曓Z鳴。十萬!能救多少張嘴!能買多少袋糧!能修多少次那該死的漏雨屋頂!
電話那頭飛快地報了個精確到門牌號的地址,隨即掛斷,干脆利落得如同一個冰冷的指令。